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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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春日融融的周末下午,辛弦上完最後一節自習,將東西稍微整理了一下,便直奔公交車站。現在的辛弦,從外表看,已不再存留一丁點兒知青的痕跡。一身素雅端莊的連衣裙,勾勒出修長的身材,舉手投足間,都透出特別的書卷氣和逼人的青春風韻。
    自從回到西安,不論春夏秋冬,每個周末爸媽都會等她一起吃飯,而桌上擺的每一道菜,自然都是照她的口味做的。
    跑上三樓正要敲門,忽然聽到裏麵傳出陌生人的說笑,辛弦沒再敲門,側耳傾聽起來。
    “等你從二炮學院畢業,你爸這一輩子也就圓滿了。”父親渾厚的嗓音辛弦聽得一清二楚。“老首長出生入死,戎馬一生,從紅小鬼到副軍長,有你這樣的接班人,他會感到欣慰的。”
    “真是虎父無犬子啊!”媽媽誇讚說。
    辛弦抿抿嘴,手捂著胸口,嘴裏喃喃道:“討厭,這是跟什麽人說話呢?”
    “我爸爸這個人呀,自從解甲歸田,渾身都是英雄遲暮的悲涼之感,想必他得有一個適應的過程……好在姐姐在軍區歌舞團,我在二炮攻讀碩士,也算是對他老人家的安慰。”
    “哼!有啥可炫耀的。”辛弦判斷這個小子肯定是爸爸帶回家的。她急切地敲著門,有意抬高嗓門嚷道:“媽,我回來了!”
    “哎呀!弦子回來了,媽來開門。”母親打開房門,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喜上眉梢,爸爸更是滿麵春風。
    “弦子,快把書包放下,媽把水都倒好了。”母親見女兒麵無笑容,轉身對客人說,“這孩子從小愛幹淨,哪怕是到樓下打瓶醬油上來,都要洗把臉。”
    “媽——”辛弦不耐煩地白了母親一眼。
    “媽介紹一下,這位客人是你爸老首長的兒子,叫程……”
    “你好!”小夥子從沙發上站起來,朝辛弦微笑著點頭,“我叫程誌鵬,誌在千裏的誌,大鵬展翅的鵬。”
    “你好。”辛弦掩飾著心中的不快,看了程誌鵬一眼。小夥子個頭很高,魁梧結實,頗有幾分軍人氣質。
    母親用手指著說:“誌鵬在二炮工程學院讀碩士,父親是你爸爸的老首長。誌鵬啊,這就是我女兒辛弦。”
    “媽!你都介紹過了。”
    媽媽沒理女兒的茬,對程誌鵬說:“你是屬……”
    “噢,阿姨,我屬蛇的。”
    “真是巧,老辛呀,雞是鳳,蛇就是小龍吧?正是龍鳳呈祥,一文一武嘛!”母親一語道破了天機。
    辛弦全明白了。麵對這樣的局麵,她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但為了避免媽媽難堪,還是強裝出微笑坐在了程誌鵬對麵的沙發上。
    兩人麵麵相覷,都有些尷尬。程誌鵬取出香煙,手有些顫抖,一連擦了三根火柴才把煙點著。在擴散的煙霧中,他望著辛弦如坐針氈的神情,自己也越發緊張起來。
    不能這麽幹坐著,辛弦十分清楚,一切都是爸媽精心導演的。為了讓他們盡早收回這份心思,她有意朝廚房裏忙碌的母親嚷著:“媽,明天是星期天,浩楠要來咱家吃飯。”
    母親怔了一下:“今天還沒完呢就想明天了。”她看了一眼不甚自然的程誌鵬,“我家弦子呀,從小就是個孩子王,她隻要一回來,那些個同學就像跟屁蟲似的一個接一個,我光燒開水都跟不上。”
    辛弦知道母親有意打圓場,一字一板地說:“媽,你聽好了,隻來一個,是齊——浩——楠!”
    母親故作詫異:“他畢業後不是要下鄉去嗎,來咱家幹啥?”
    “媽,你又不是現在才知道!我看是你思想有問題,幾年前我不也是農民嗎?”
    “已經上大學了,他為啥還要較著勁往黃土窩裏鑽?”
    辛弦誇張地笑道,“媽,那可不怪他,是我在他背後打氣。”辛弦起身,客氣地對程誌鵬說,“對不起,你先和我爸媽聊著,我還有些東西要寫。”
    “是作業?”程誌鵬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也算是吧。”
    母親插嘴道:“這丫頭越大越管不了了,沒看媽忙著呢,陪客人再說會兒話。”
    辛弦無言地重新坐回到沙發裏。程誌鵬微低著眼睛,他相信辛弦說的都是實情,無法形容的尷尬使他大口地吸著煙。
    辛弦近來經常想發無名火,她也想克製,可就是控製不住,其中的原因她自己清楚:已經兩個月了,齊浩楠隻來過一封信。這令辛弦百思不解,他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這樣冷淡?辛弦不止一次跟自己說:齊浩楠你有什麽了不起呀!就當自己從來不認識他算了!她在夜裏下決心忘掉齊浩楠,到白天卻發現齊浩楠仍占據著自己整個的心。就這樣自我煎熬著。
    吃完一頓尷尬的晚飯,送走了客人,辛弦回到自己房間,回味和浩楠共處的日子,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都曆曆在目。她不得不承認,齊浩楠畢業後下基層的決定,實在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困惑,雖然她和齊浩楠之間早已鑄就了神聖的愛情,但是婚姻畢竟是現實的。人家都在過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而她和浩楠,畢業結婚卻意味著分離,而且這種分離壓根兒看不到盡頭,除非她放棄自己的專業,跟上齊浩楠到薑溝,那簡直是發瘋啊。
    辛弦打開日記,將自己的心思袒露在紙上:
    浩楠,你知道嗎?我想念你!深深地想念你!如果給我們一個空間,希望你緊緊地摟著我,讓我們互相感受那份超然的、隻存在於你我之間的靈與肉的極樂!
    至今,我的父母仍然不能理解你的選擇。今天發生的事情已告訴我,此前我對他們所做的一切工作,全是徒勞的。麵對你,麵對我們的愛情,我真的到了束手無策的地步!
    寫下這幾行字,辛弦發現自己已淚眼模糊。
    在辛弦接二連三的催促下,齊浩楠決定回西安去拜訪未來的嶽父嶽母,他知道,這一次會見將是決定性的,他必須逾越這道關卡,然後才能和辛弦開始新的生活。
    這天一早,他提著黑色帆布包,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火車站。勁風吹著他的衣襟呼呼作響,身旁不時傳來拖拉機的隆隆聲。
    上了火車,倚在窗口的齊浩楠,眼前不禁浮現出和辛弦一起回城時的情景。
    兩年前的一天,也是在火車上,他們並肩而坐,雖然是回城上大學,但是辛弦始終神情凝重,直到列車開動很久她才緩緩開口:“浩楠,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不許拐彎抹角!”
    齊浩楠微笑道:“好,辛老師你說。”
    辛弦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放嚴肅點!你必須鄭重回答。”辛弦坐直了身子,模仿著齊浩楠的腔調說,“‘鄉親們回去吧,大學畢業後,我哪兒都不去,我齊浩楠還會回來的!’我一直想問你,那是你一時激動順口說出來的吧?”
    “恰恰相反,”齊浩楠拍拍胸口,“是從這裏淌出的肺腑之言!”
    “那窮山僻壤的地方,憑你一時心血來潮就能改變它?”
    “不做就啥也改變不了。我為什麽選擇農學院,初衷就在於此。”他握住辛弦的手,“你不是喜歡熱血男兒嗎?你不為未來的夫君有如此氣吞山河的氣概而自豪嗎?”
    辛弦搖搖頭:“我理解你,可是生活不是豪言壯語,我們好不容易走了出來,過幾年你又要回去,這真的讓我不好理解。”
    “是誰都不好理解,我自己也猶豫過,但是隻要我認定了的事情,就不會改變。”說到這裏,浩楠有些激動,“弦子,人一生多麽短暫,能做幾件事情?你就讓我去闖蕩一番吧,將來如果我失敗了,就乖乖回家,為你操持家務,洗衣做飯,無怨無悔。”
    “嗚——”一聲刺耳的汽笛,驚斷了齊浩楠的回憶,他把頭轉向窗外。
    列車已緩緩駛進三橋車站,目的地到了。
    齊浩楠走下火車。
    “浩楠——”齊浩楠看見辛弦滿臉喜悅地朝他跑來,擁住他的胳膊,“怎麽,車晚點了?”
    “沒有呀。”齊浩楠從衣袋裏掏出車票讓辛弦看。
    辛弦看看車票,又看看手表,臉上泛著紅暈說:“是我把時間看岔了,在這兒多站了整整一小時。”
    “是嗎?傻丫頭。”浩楠聳聳肩,興奮地說,“我在火車上就想,要是能變成一隻鴿子就好了。”
    辛弦“撲哧”笑了。
    “弦子,咱倆的事你跟家人說通了嗎?”齊浩楠直奔主題。
    辛弦被什麽東西噎住了嗓子:“我……有點怕。”
    “不早啦,衛星已上了發射塔,該到點火的時候啦。”
    “這事情既簡單又複雜,說實話,我心裏一直沒譜。”
    “噢,有那麽複雜,你說說看?”
    “我媽是刀子嘴豆腐心,我還有點把握,我爸就不那麽簡單了,要拿下他,我必須想出幾套應急方案,本來不需要跟家人大動幹戈,惹老人生氣,但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必須要講究點策略,不打無把握之仗。”
    齊浩楠仰天大笑:“我明白了,就是說你家人一時半會還不接受我這個泥腿子女婿?”
    “正因為你另類,所以難度也是成正比的。”
    “我這次一定要刀下見菜。”齊浩楠揮了揮拳頭。
    辛弦垂著頭一聲不吭,他們駐足在田野邊,時間在一分一秒流逝……
    “好了,我肚子都提意見了,你先說最有把握的方案吧。”
    辛弦紅著臉,慌亂地說:“我正想著呢,你別逼我……”
    看著辛弦慌張遲疑的為難樣子,齊浩楠故作輕鬆地安慰道:“不就是你父親的問題嗎?咱想辦法就是了,看把你難為的。”
    辛弦抬頭看齊浩楠,眼裏充滿了淚水。但她還是不說話。
    齊浩楠朝辛弦點點頭說:“要是工程量太大,我可以收回我的話。謝謝你曾給我的關照和理解,我齊浩楠無以報答,隻能在農村踏踏實實地幹,以此為報,再見!”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有意把步子放得很慢,一步一步地走著,心裏一陣顫抖,一陣絕望,一種前所未有的失落感牢牢地抓住了他。他心一橫,毅然加大了步伐……
    “等等……求你了!”辛弦突然失聲大哭。
    齊浩楠腦子裏轟地一聲,他猛地轉過身,張開雙臂:“你很機敏,要是再遲疑一會,工程量真要加大了。”
    “你真壞!”辛弦撲進齊浩楠懷裏,哭得無所顧忌。
    辛弦把臉貼在齊浩楠胸前,抽抽搭搭地說:“那麽多困難你都克服了,遇到這點兒坎坷你就想背信棄義?你……你還是個男子漢嗎?”
    “我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你是個聰明可愛的女子。看在咱倆恩恩愛愛的份上,我必須提醒你,失去這麽棒的一個男人,你會後悔一輩子的。”
    辛弦破涕為笑,用拳頭把齊浩楠的胸脯捶得咚咚響。
    “浩楠,這不是吹牛的時候,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愛我嗎?”
    “愛,愛,愛,一百個愛,一千個愛。”
    辛弦突然嚴肅起來:“我家的情況你知道,我兩個哥哥都在部隊,一個南,一個北,父母就我這麽一個女兒,要是在談婚論嫁的事情上跟他們對著幹,實在是說不過去。我必須要看著父母點頭,咱們才能繼續往前走。浩楠,請不要生氣,好事多磨啊!”
    齊浩楠毫不猶豫地說:“我表示理解。我很自信,我要讓未來的嶽父高高興興地同意咱倆的婚事。”
    “可是……我父母要是不點頭呢?”
    “那我也有辦法,你見機行事就是了。”
    聽見這話,辛弦充滿柔情地在齊浩楠臉上吻了一下:“這才像個男子漢。”
    從火車站到新西北的路上,到處是縱橫交錯的水渠,舉目望去,村莊裏炊煙嫋嫋,雞犬相聞,一幅寧靜的鄉村景色。
    家屬院到了,辛弦剛踏上二樓台階,就大呼小叫地喊起來:“媽,快開門,我回來啦!”
    母親正在織毛衣,聽到女兒的聲音,驚得線團滾在了地上。屋子裏頓時亂了套,父親開了門,辛弦帶著一股涼氣衝進屋裏,回身向浩楠招手:“來呀,快進來!”
    齊浩楠跨上一步,微微鞠躬、點頭:“伯父伯母,你們好!”
    老辛看了齊浩楠一眼,臉上露出了冷淡的神色:“你好,請客廳裏坐。”
    走進一塵不染的客廳,齊浩楠抬頭看見客廳正中懸著一個橫幅: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裏,吹度玉門關。
    辛弦的父親五十多歲,穿著一件深灰色的開口毛衣,腳上是黑膠底的方口布鞋,一副老軍人的派頭。
    “我是一名多年戍邊的老兵,跟無數年輕人交過朋友,但是跟大學生打交道就很少了,要是說話有不妥之處,還要請小同誌海涵呀!”
    “沒關係,伯父您請講。”齊浩楠穩坐沙發,心裏給自己打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我女兒插了四年隊,現在正在讀大學,思想還有些稚嫩。你是有遠大抱負的人,而我女兒隻適合過平平淡淡的生活,希望齊同誌能夠認識這一點,你們專業不同,誌向也不同啊。”
    老辛的眼睛緊緊盯著齊浩楠,等著他的答複。
    “伯父,我和您女兒屬正常的自由戀愛,我們之間是非常了解的,我可以拿人格擔保。”
    老辛點點頭:“我百思不得其解,齊同誌在渭北農村苦熬了四年,修完學業完全可以按自己的誌願找一個理想的工作,你為什麽還要回到渭北鄉下?如果你另有選擇,比如留校當教師,或者進科研機關,你和弦子的事情就不會這麽難辦,我們並非不開通,隻是女兒的前途我們做父母的不能不考慮,你如果認為我多管閑事,也可以不回答。但你不要纏著我的女兒不鬆手。”
    盡管話說得毫不客氣,但齊浩楠不會被對方咄咄逼人的語言震住,他坦然地迎住老人的目光站起來:“伯父,我今天來的目的,是請求您二老同意讓我和你們的女兒結婚。”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辛弦的父親還是大吃一驚,不禁喊道:“不,那不可能!”
    “伯父,我知道辛弦是你二老的寶貝疙瘩,可我也沒把這事當兒戲,我用手捂著胸口發誓,我會像愛護自己的眼睛一樣愛護她的。我齊浩楠是個刀架在脖子上都不彎腰的人,可這次,我真心地求您允許我們結婚。”
    “小齊同誌,你家弟兄幾個?”
    “哥弟兩個,我為二。”
    “你對於未來的選擇,家裏人都理解嗎?”
    “也有意見分歧,不過,我有能力說服他們。”
    “那好,這個問題可以先放下,等你說服了你的家人,再說你倆的事。”老辛有些憤怒了。
    “伯父請息怒,做思想政治工作,不是打仗,攻克敵人的堡壘,要有一個過程。請您相信,我不是一時衝動、頭腦發熱才做出這個決定,我也更不是不孝之子,我懂得咱中國人的規矩,對上要孝順父母,對下要言傳身教管好子女,一輩子挺直腰杆,不能做光長肉不長骨頭的男人。請伯父答應我。”
    “我若是不同意呢?”
    “您現在就可以下逐客令,我可以站在您家樓下。”齊浩楠直直地盯著老辛說:“您應該知道,我和您女兒是同窗五載的同學,又是一個鍋裏攪過勺把的知青,我隻要朝您家樓門口一站,至少有一百個熟人跟我打招呼,我要讓這一百個人知道,我來您家求婚,我未來的嶽父大人把我轟到了樓下。我身體棒著呢,可以一直站下去。”
    “你,你到底想幹啥?”
    “我不想幹啥。隻是給您一個思考的機會。”
    “那好,如果你腿能撐住,可以一直站下去。”
    “好,您瞧著。我要用行動爭回我的尊嚴!”
    即使走到這一步,也是齊浩楠預想過的,他幾步就跨出了屋門,咚咚咚的腳步聲過後,他便一動不動,凝固般地站在了樓道口。
    此時,在另一間屋裏,辛弦和母親的對話還在進行,她試圖說服媽媽。她希望用溫情感動母親。
    辛弦發現,平時看見自己鼻子眼睛都是笑的母親今天變得不大對勁兒。
    媽媽臉繃得緊緊地向辛弦發問:“弦子,請告訴我,為什麽要嫁給浩楠?說說你的理由。”
    “媽媽,他是個有思想、有抱負、有血性的男子漢,我崇拜他、喜歡他,而且他也喜歡我、尊重我,這就夠了,這難道不是理由?”
    “就算是理由,你也要麵對現實吧?”
    “不,媽媽,他是我們知青中的另類,是人們仰慕的佼佼者。他不戀城市,不計較個人得失,一個打算將一腔熱血獻給農村的人不是男子漢,誰是男子漢呢?”辛弦激動得滿臉通紅。
    母親一時語塞,她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女兒越來越有思想了。而且思維敏捷,頗具雄辯力。
    “女兒,媽媽從你小時就教育你,要服從真理,而且媽媽保證不以母親的身份壓製你,母女之間的討論也隻服從真理。看來你記得很清楚,所以媽媽向你承認,你說得對,媽媽的觀點似乎有些偏激。”
    “我知道,您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好媽媽,我愛您。”
    母親微笑著說:“女兒,不過咱還得麵對現實。你和浩楠是同窗,又一起經曆過農村生活的磨難,雙雙考入大學,對你們的婚事,我們做家長的本不該過多阻擋。可是他要死要活地往農村鑽,那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勾他的魂似的。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媽媽在你這個年齡也崇拜這崇拜那,但女人一旦結婚,思想就會發生變化,也會為自己青春的幼稚感到好笑,你為什麽非要走這段彎路呢?”
    “媽媽,有學問、有涵養,書卷氣十足的男人能用火車拉,可我不喜歡。缺乏學問,可以學習,但缺少血性和尊嚴是沒法彌補的,您說對嗎?浩楠這樣的男人,在當今社會並不多見,讓他做您的女婿,您太有福分了。”
    母親的眼睛潮濕了:“咱家就你一個寶貝疙瘩,媽媽疼你,兩個哥哥愛你,尤其是你老爸,把你從小就慣得不成樣子,凡是你想得到的東西,他千方百計也要給你弄到。你說服了媽,媽變成了你的說客,再去說服爸爸。唉,生兒育女都是遭罪。十月懷胎,分娩之苦,為了讓你們一個個長大成人,我們費盡了心血,剛剛長成個人樣就要嫁人,成了別人家的人了,我怎麽覺得好像有人搶了我的寶貝似的。”
    辛弦溫柔地依偎著母親說:“媽媽,女兒不會讓您失望的。女兒就是飛到天盡頭,也是您的女兒,因為她的窩在這兒。”
    母親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撩開窗簾朝下俯看,驚訝道:“弦子,外麵下雨了,風很大。浩楠還像個木樁站在樓下,時間可不短了。”
    “你……去勸勸他,讓他先上來?”
    辛弦搖搖頭說:“他的脾氣我知道,沒用,爸爸下的逐客令,也隻有他……媽媽,我要和他一起站著,直到爸爸同意。”說完,她轉身朝門外走去。母親靈機一動,順手抱起床上的軍大衣喊道:“孩子,把這個捎上!”
    辛弦衝進雨幕,和齊浩楠站在一起:“浩楠,對不起,都是我爸……”
    母親告訴了正在另一間屋子呼呼喘氣的老伴,老頭子猛地站了起來,搖搖頭,自語道:“真是倔得夠分量,現在連寶貝女兒也跟下去了。”
    老辛心疼女兒,急忙進到陽台,將半截身子俯下去衝兩人喊道:“快上來,當心感冒了。”
    齊浩楠沒有抬頭,他用低沉的嗓音吼道:“不,我不能食言,您不答應,我不會上去。”
    辛弦撒嬌地喊:“爸爸,把女兒凍壞了,看你給媽媽咋交待?”
    老辛急得在陽台直跺腳,心裏憤憤地想:真是跟啥人學啥人。唉,唉……想到這裏,他猛地一跺腳,俯身向下喊道:“真是一對冤家,我認了,認了,你們快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