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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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去看護父親。隻有在父親的床前我才敢憶往昔,才敢卸下鎧鉀武器。
我是單親小孩,恍惚記得某男士對我說過結婚一定不找單親小孩子。現在想來這位仁兄當真英明無比,至少我就做不了賢德敦厚的好妻子。我甚至做不來柔順的乖女兒,我最擅長的把戲就是同爸爸作對,逼他在別個女人與我之間做出了斷。因為每次都是我贏所以樂此不疲地玩著同一個遊戲。
不,我沒有戀父情結,實則是為著恨。父親一直隱瞞著生母的真實去向,他說她死於疾病,可為什麽連一張照片都沒有留下?為什麽不帶我祭典亡靈?他的閃爍其詞甚至讓我懷疑父與女的真實關係。最恨人與人之間的欺騙,我恨父親低估我的承受能力,沒有媽媽我照樣可以茁壯成長成為社會的棟梁,血未必濃與水,就算生母是伊利莎白二世與我又何幹。
而如今父親躺在醫院,哪怕隻是養父,賣身為父我心甘情願。
推開門周姨還在。她是我請來專門照顧父親的看護,五年來盡職盡責,思想覺悟早已進化到共產主義。工作一年後我認定她是天使,現在直想叫她媽。
周姨丈夫早逝,隻留下她與兒子相依為命。那個據說在外地工作的兒子很少露麵,對生母如此淡漠再一次見證單親小孩的冷血。
“周姨,回去吧,我在這陪他。”
“好。晚飯已經吃過了,注意給他排尿,每兩小時翻身——”
我接著道:“多做按摩,多聊天給他聽——周姨,一百遍啦,我都倒背如流。”
周姨笑:“你這孩子,那我走了。”走一半又停下,“有什麽好消息告訴他,讓他也開開心。”
如果不是父親昏睡著我真懷疑他們是不是情人。其實不用周姨提醒,一肚子的話說與父親聽最安全。以往與他關係淡如菊,個把月不交流一詞亦是平常,而如今就讓我把心裏話都說與他聽罷。
“爸爸,我認識了一個男孩子。”一邊按摩他的手臂一邊報告我的際遇:“他高大,帥氣,有學識,有事業,我很喜歡他。”才剛起個頭電話鈴聲大作。
“鉛華麽,我,阿花。”
我打哈欠:“阿花呀,你好麽?好久沒聯係了。”
“我,你能借我點錢麽?”
原本軟塌塌的神精立刻堅挺如鐵絲:“你人在哪裏?是不是有麻煩了?”
“我在夜總會附近,你能過來麽?”
我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道:“我看護爸爸,不能離開,不然你過來?”
“好,十分鍾後見。”
十分鍾後阿花站在門口,瘦的皮包骨,麵色比父親還差,全然不是叱詫夜總會的俏美人。
我被嚇倒,失聲道:“怎麽了,你?”
阿花蹲下去,雙手抱著自己的雙肩,削瘦的肩頭隨著她的抽噎一起一伏。“劉全又吸上了。”
答案比我預想的要好,遂鬆了口氣道:“他的為人你最清楚,你總不能盼著他考狀元光宗耀祖吧?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他若就是往死路上奔,你還是想想自己的出路吧。誰離了誰都能活。”
“我不是沒想過,起初的時候還覺得對不起他,可現在想走都不敢走了,他說他會殺了我。他現在瘋瘋顛顛的,身上總別把刀,睡覺時都不離手,我真害怕。”
我咬牙切齒地在她腦門上搓了一指頭:“你現在才害怕?早怎麽不動動腦子。毒品麻醉人的神經,多好的人一碰上也就完了。不然你送他去戒毒?”
“怎麽敢?他是有底子的人,一露麵就得被逮起來。”
我攤開手表示無能為力:“那你來找我幹嘛?總不會是要借錢供他吸毒吧?”
“不。我懷孕了,他不讓我打胎,不給我錢。我是趁著他睡著跑出來的,打完胎我想先到鄉下躲一陣,再這樣下去我也快瘋了。”
受魔鬼引誘者與魔鬼同罪。遂恨鐵不成鋼地道:“好,這次我幫你。但你必須自救,躲起來吧,別再回來,他是死是活都不是你的責任。”
身上僅有幾百塊都給了阿花,她接過錢眼淚又湧了上來:“這錢我一定想辦法還你。”
“得啦,你給我跑得遠遠的。有事盡管找我。”
才跑一半她就別過頭來扭捏道:“別對姐妹們說我這些事——”
“不說。說你鳳披霞冠快要當娘娘啦!” 真是死要麵子活受罪。
打發完阿花電話又響起。這一次是我的新歡章俊雷。
“幹嘛呢,你?”
“在同父親談你。”我一直是個誠實的乖寶寶。
“伯父醒過來了?”口氣驚訝。
“沒有,所以才敢談你呀。”
“嗬。你,明天有空麽?我們有場球賽,邀你觀看。”
我連忙說好,笑容美過天使。現在才明白父親為何總要找一個伴兒,原來人生中頂可怕的事兒就是寂寞。就象小時候,不管對方是壞小孩還是髒小孩,有小朋友肯陪你玩就會眉飛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