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骨肉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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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醫說了,娘娘經此磨難,好不容易撿回命來,往後……往後怕是……”
    夜來起風,如意宮中風聲淒淒,奴才們長跪廊前,為未及降世便已胎死腹中的小皇子,捧那一盞長明燈,祈禱亡魂早日超脫。
    風聲如咽如泣,沲嵐慌忙去關了窗,拉緊了幔帳,小心護住屋中暖爐,徹夜守在娘娘身邊,聞得娘娘虛弱地喚:“沲嵐,你靠近些,到榻前來,告訴本宮,太醫是怎麽說的?”
    沲嵐靠近玉榻,看娘娘臥於榻上,滿麵憔悴之容,心有不忍,幾次開口,仍咽了回去。
    “說吧!”從貼身姑子的神色中,鎣娘已隱隱覺察了什麽,悵歎道:“本宮還撐得住,你盡管照實說來!”
    沲嵐跪倒在地,顫聲答:“太醫說,娘娘往後怕是不能再……再懷上孩子了!”
    鎣娘臉色更顯蒼白,閉一閉眼,半晌才緩過一口氣來,“太醫此言,聖上如何反應?”
    “聖上摔了折子,命人將這太醫拖出殿外……”沲嵐麵色一凜,“而後,就去了行宮狩獵,整日未歸。”
    旁人或許不知:匡宗為嗣王時,因親王府邸一奶娘的關係,偶然結識小他十多歲的鎣娘,鎣娘髫年既已出落得水靈聰慧,又喜騎射,曾誓言將來要嫁於大英雄,更時常被匡宗載於馬背,隨其遊獵,因聰慧靈巧、又膽識過人,深得匡宗喜愛,引為紅顏知己。
    鎣娘又曾為他冒險入宮嫁作太子妃,幫他盯梢淵帝,觀察太子李熾,傳遞宮中消息,助匡宗攻入京城,奪取帝位……
    曆曆往事,其中曲折,沲嵐伴隨娘娘這許多年,早已看得一清二楚,心知匡宗對自家主子的情義,與常人不同,也非別宮娘娘可攀比!
    如今,皇長子下落未明,鎣娘又痛失腹中胎兒,聖上在狩獵場發泄了怒火,今夜,定會來如意宮探望鎣娘。
    “娘娘,您這臉上可要搽些胭脂?”方才已聞得敬事房太監來報,聖上正要擺駕如意宮,沲嵐憂心地瞅著主子蒼白的麵色,輕聲問:“是否垂下紗帳,讓聖上在帳外瞧您一眼?”
    鎣娘幽幽一歎,“不必,本宮受這苦,如何能便宜了左氏?今夜,饒是宰相來跪破了膝,也保不住她了!”
    沲嵐沉默良久,艱澀地道:“如意宮防來防去,卻沒防住個孩子!倘若小公主長大後,知曉左氏讓她做的事,竟是親手殘害了自己的生母與親弟弟,她心中會有何感受?”
    “如我這般的感受吧……”鎣娘閉著眼,眼角淚水滑落。
    在這後宮與左氏鬥來鬥去,到頭來,竟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左氏失去了親生兒子,而她,則被親生女兒下毒,失了腹中胎兒,此生,不得再懷孩子!
    將小公主帶回如意宮來養,聖上也是恩準了的,說皇後乃一介毒婦,教養不出個好孩子,又感慨於鎣娘心胸寬厚、仁慈,連仇人之女也願養來善待,還允了她為小公主起名之事,禦筆賜名:寧然公主!
    那日,鎣娘極為開心,說自個失了皇長子,夜裏煩悶憂傷,為尋個慰藉,才領來小公主,養在如意宮,也隻是為了自個高興些。匡宗見她又展笑顏,事事都依著她,反倒招了各嬪妃的醋心猜忌,又將八年前宮中那謠傳翻了出來,私下議論。
    她卻不聞不顧,對那些嬪妃的小把戲,有恃無恐!
    連德妃臨盆在即,也留不住聖心,人人都看出來了:匡宗更重視貴妃懷在腹中不過四、五個月的皇子。
    容華殿那邊心有不甘,卻也不得不做個樣子,命宮婢送來賀禮。
    如意宮的人平日就極小心,送來的禮都收在別處,不讓娘娘近身沾了晦氣,千防萬防,卻沒防住——寧然小公主!
    沲嵐心中有數:那是娘娘自己的孩子!其他奴婢也瞧著主子的眼色行事,見主子寵愛小公主,就爭相討好巴結小公主,個個都大意了,忘了小公主這八年來,是在左氏親手調\教下長大的。
    左氏雖禁足在儀坤宮,卻還能與容華殿的人暗通消息。
    那日,德妃派人來送禮,小公主也在,趁人不注意,那奴婢將左氏宮中的一樣東西,悄悄塞進了小公主手裏。
    而鎣娘,小產那日,隻喝過小公主端來的茶水。
    她的阿寧,上了左氏的當,助紂為虐,才釀出了如今的禍端!
    “聖上來時,切記,休要多言!”鎣娘躺在玉榻上,既不更衣,也不打點妝容,十分憔悴的一副模樣,眼角含淚,無限淒楚,“等聖上離開如意宮時,你喚個機靈的丫頭,跪在夾城複道,將皇後托人悄悄送進如意宮來的那個小紙包,呈給聖上!”
    “可、可……”沲嵐遲疑著問,“那小紙包是從寧然公主房間搜出的,聖上若是知曉此事……”
    “不讓他知曉便是!”鎣娘苦歎,“這是本宮當年親手釀下的苦果!孩子何其無辜?阿寧還不懂事,不知道左氏讓她做了什麽,你我便將此事瞞下,先叫左氏得意一陣,過了今夜,她便永無翻身之地!”
    “娘娘——娘娘——”
    門外來一小太監,急報:“皇上擺駕如意宮,已入宮門!”
    沲嵐急急站起,又回頭看了娘娘一眼,鎣娘閉著眼,疲乏地道:“去吧!”
    ※※※※※
    沲嵐姑姑領著如意宮的人,在外跪迎聖駕。
    俄頃,匡宗挾風聲疾步而入,急急坐到鎣娘玉榻前,按住她的雙肩,製止她起身拜見。
    “如何?可有好些?”匡宗難得放緩語聲,定睛細瞧鎣娘麵色,眼底幾分慍色,“這宮中的太醫實是無用!”
    鎣娘虛弱一笑,眼中噙淚,“太醫所言,聖上都知曉了?”
    匡宗悶聲不語,隻將她緊摟於懷中。
    “臣妾怕是再也無法為聖上延一子嗣……”鎣娘哽咽著,梨花帶雨,病容之中透出別樣的美,“聖上可會因此……嫌了臣妾?”
    “誰說阿鎣無子嗣?”匡宗開口,如同年少時一般,喚她的小名,“你已為朕生過一個皇子,珩兒是皇長子,朕早就有意,要立長!”
    鎣娘一怔,驟然凝眸看他,“聖上的意思是……”
    “珩兒若能平安回來,朕便立他為太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