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布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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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此人野心有多大?”無名氏猜得主子心中所想,接口道:“匡宗身邊有馭刺大將軍,朝廷並未重用王冕。若是世道一亂,他是趁亂擁兵自立?還是另擇明主、幫人成就大業,再圖個兵部尚書之銜?”
    “擇日去試探一下!”李熾擱下酒盞,拍一拍這得力幹將的肩膀,叮囑道:“若不能歸順於我,此人,將來必是心腹大患,須趁早下手!”
    “是!”無名氏又幫主子滿上一杯酒,道:“卑職昨日得到一個消息,鞫容在京城蓮花棚賞皮影戲時,與宰相之子起了衝突,一言不合,鞫容用馬鞭抽了對方的臉。宰相左淳良大人,翌日上門興師問罪,卻碰了滿鼻子的灰,顏麵盡掃,氣得告病在家,數日未上早朝。”
    “鞫容這氣焰是日益囂張,狂得連宰相都不放在眼裏。”李熾接來酒盞,又一仰頸,暢飲而下,笑問:“匡宗是何反應?”
    “暴君說要一刀砍了這兩個人,免得日日頭疼。”無名氏嘴角隱笑。
    李熾搖一搖頭,目光落回水麵,盯著垂釣的長線,默然不語。
    此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河岸彼端,一人揚鞭策馬,奔馳而至,到了泊岸的小船邊,飛身下馬,順著踏板“噔噔”上船,站到李熾身邊,二話不說,解下背上一卷畫軸,遞了過去。
    “石中徠?!”無名氏嚴肅的麵容上,突然有片刻的呆滯,瞪著來人光溜溜發亮的腦袋,忍不住驚問:“你這是去當道士、還是去當和尚了?”
    “不就是腦殼上少了三千煩惱絲麽?你大驚小怪個什麽?”石中徠頂著禿驢似的一顆光頭,回瞪一眼,猶如被人踩著了痛腳,險些發怒。
    無名氏識趣地閉口,不再追問。
    “怎的遲了半日才來?”李熾也定睛看了看他,接來畫軸,徐徐展開,一幅畫像赫然映入眼簾,“畫中之人,就是鞫容藏在天機觀禁地之中的、那個叫‘一天’的小弟子?”
    “正是此人!”一提此子,石中徠麵色複雜,欲言又止。
    李熾盯著畫像,仔細端詳之時,訝然發現:畫中人沒有雙眼!
    “為何不將眼睛畫上?”無名氏也十分吃驚。
    石中徠深吸一口氣,坦然道:“畫不出來!此子之眸,天下最好的丹青妙手,也絕難傳神於筆尖。既畫不好,倒不如不畫!”
    “此子的眼睛,有何獨特之處?”李熾更覺驚奇,細看畫中人,弱不勝衣,卻豐神楚楚,若是添上一雙眼眸,容貌長相,必是迷人之極!再長些年歲,怕是要折了無數少女的芳心。
    石中徠答來一句:“天地間的智慧,似在他一人眼中!”那雙眼眸,實乃奪天地之靈氣!
    啪嗒!
    畫卷脫手而落,李熾麵色複雜變幻,暗自心驚:短短五年光陰,鞫容如何能做到、將一個野人似的狼孩,培養成人中龍鳳!
    “果真是當年那個狼孩?”無名氏喚出記憶中的影象,對照這畫中人,他自個也難以置信:“這變化真是太大了,卑職都快認不出他了!”
    “可曾與他交談?”李熾卷起畫軸,擱於一旁。
    “有!石某問他——你與公孫伯羊說了哪兩句話,竟讓一代帝師在短短一日,就親口承認你已出師?”
    聽得石中徠此言,李熾目光一凝,緊迫盯來,追問:“他如何回答?”
    石中徠摸一摸自個光禿禿的腦袋,悶著一口氣,低聲道:“公孫伯羊與他論及‘帝王術’與‘天下論’,此子答——帝王術,既禦人術,成帝業者,須懂得如何用人,將軍、謀士,人才、怪才,忠臣、奸臣,在其位而謀其職,各盡所能,懂得禦人之術,並有容人之量,乃君主也;天下論,簡而概之,乃天下人之天下,欲得天下,須得天下人心歸一!”
    砰!
    猝然拍掌擊在棋盤,李熾瞪著石中徠,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無名氏也默不作聲,眼底卻有幾分駭然。
    沉默了半晌之後,李熾才開了口,悶悶吐出四個字:“此子……驚人!”
    “公子……”無名氏心中隱憂:那孩子曾由他親手調教,本是刺客之中天分最好的,而今,卻已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孩子了!隨著年歲的增長,此子越來越優秀,勢必成為公子勁敵手中絕佳的一枚棋子,來倒戈相向!
    “都是卑職的錯!當初,卑職就不該將此子帶到公子麵前來!”無名氏悔不當初!
    當年,若是將此子亂箭射殺,或者放任此子在野狼峰與狼群為伍,就不會有今日這局麵了。
    看到麾下得力幹將自責的表情,李熾卻古怪地一笑,打了個手勢,命石中徠自行離開,而後,他伸手壓在畫軸上,低聲道:“劍有雙刃,事有好壞!皇長子失蹤後,鎣娘不得再孕,卻將尋找兒子的重任,托付給鞫容一人。當時我就覺得奇怪!而今細想,這二人分明是想操縱此子來籌謀大事!”
    無名氏心頭微微一動,“公子的意思是?”
    手指輕點畫軸,李熾沉吟道:“此子隻比皇長子珩早出生個把月,如若皇長子已身遭不測,而這二人當真想在此子身上籌謀大事,必會深謀遠慮,待萬事具備,方可接他入宮,乃至……入主東宮!”
    “東宮?!”
    那是公子曾經所處的位置!
    “不錯!此子,確是一枚絕佳的好棋子!”
    李熾嘴角隱著詭譎笑紋,收起釣魚竿,坐回矮桌前,拈來一枚棋子,搓揉在指尖,“落在鞫容手中,可惜了……”
    “公子想要將此子奪回?”
    無名氏猜得極準,李熾已開始往棋盤之中精心布局,落下一枚棋子,便吩咐他去辦一件事:
    “今日動身,赴京城!等宮中發喪時,速速送一個人去宰相府!”
    宮中發喪?
    宮裏頭身份顯要之人,都還活得好好的,哪有什麽喪事可辦?
    無名氏大惑不解,卻不敢多問,領命後,隻管依計行事。
    李熾也不多解釋,甚至連要送什麽人去宰相府,此時也不肯透露半點口風,隻道:
    “暌違多年的帝都長安,而今不知是何麵貌?本公子也得回去一趟,看一看故人。”
    “公子須掩人耳目,喬裝入京。”
    無名氏心想:鞫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還能瞞天過海、做些小動作,若非他們的眼線辦事得力,連公子也會被蒙在鼓裏、而舉棋不定!既然對方擅於隱瞞,公子也得格外留心。
    “無名,你無須擔心!此番,你我分頭行事!”
    擺手讓無名氏退離船隻後,李熾聚精會神看著棋盤,輕輕落下一子,局麵瞬息而變,他口中喃喃自語:
    “是時候,動一動朝中格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