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霍城篇【入藏、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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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姐要結婚了。”
霍坷將消息告訴我時,我剛剛把竹山島的工作交出去,籌劃著埋藏多年的一個計劃。
不得不說以前的我是有些“老頑固”的,一些傳統的思想從小就很自然的植入在腦中。
比如,在關於霍寧戀愛這件事上,起初我認為她應該征求一下家人的意見,哪怕她已經不把我當做家人看待,但是她還有伯父伯母。
但是現在,我變了。
愛情其實應該給予更多的自由與空間,它才能更好的成長。你不能用你的觀點去判定與你無關的情感,就像你不能用佛教的生死輪回去批判基督徒的生命永恒。
這個道理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隻是從沒有參透的那麽明白。
“什麽時間?在哪辦?”我看了眼明顯有些擔心的霍坷。
“下個月29號,先在拉薩辦一場宴席,再回河南姐夫老家辦一場。姐姐其實有問我,要不要回來辦。我不知道怎麽說,隻是覺得大伯和大娘那裏要有個交代,至於哥這……”霍坷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沒關係,她覺得怎麽方便都可以。老家那邊……除了我爸媽也沒什麽人了,她想回就回,不會的話也沒關係,他們會理解的。不用爭取我的意見,如果……她不想見我,我可以回避。”
我知道霍坷在擔心什麽,他怕我生氣,他一直夾在我和他姐姐中間,盡力的調和。
“哥,其實我姐她隻是不知道怎麽開口,這麽多年了,她可能已經習慣了。其實她心裏早就原諒你了。”霍坷慢慢的說。
我笑了笑,由衷的、自然的笑:“好了,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本來就是我的錯,她怎麽做都是應該的,換誰都很難原諒的。我從一開始就沒生她的氣,倒是希望她能聽我說一聲‘對不起’,就這三個字便可以,不奢求其他的。”看他欲言又止,近前拍了拍霍坷肩膀,“其實我一直有個計劃,等我忙完了手裏的工作就去一趟西藏,這件事情總是要解決的,我老這麽躲著也不是辦法。正好現在工作都做完了,你看你最近有沒有時間和我一起。如果能在她結婚前解決了,她以後再遇到什麽事情也就不用為難了。”
“我回去看一下工作安排。”
“好。”
霍坷最終因為工作的原因沒能走開,我隻好開始準備一個人的旅程。
一個人的旅程是一個靈魂蛻變的過程。
我出發之前早早的去了小鎮,先是交給苗丹幾張清單,那是我四處搜集到的懷孕期間的一些孕婦菜單。江麓本來身體就有很多問題需要調理,懷孕之後會更加嚴重,她的性格是肯定不會吃藥的,所以隻好從食譜上麵進行調節。苗丹看著一堆密密麻麻的文字對我好一番的嘲笑。
拜托完了苗丹我悄悄轉到客棧後麵的小花園,那裏的布置像極了我們在墨爾本入住的那家酒店的後花園。
苗丹說江麓每天都起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先到後麵給那些花草澆水。
那天她穿了那件深藍色布滿了小碎花的長裙,她在家的時候就喜歡穿這個。頭發又長了,很隨意的紮了個馬尾,自然的垂在身後,臉上雖然看上去還有一絲的困意,但卻難掩極好的精神狀態。
即便是身體越來越笨重,她還依舊保持著早起的習慣。
她常說,早起會使一天變得很長,時間貶值了,生命就升值了,那時我還笑她自欺欺人。
那天,麵帶微笑動作柔和身處朝霞灑落的花叢中的江麓就像清晨剛剛落入人間的天使,我看到那一片花叢都在泛著光暈,畫麵如此美麗。
美麗的畫麵在去西藏的路上看到很多,險峻的、柔和的、粗狂的、原始的,不管哪一個我都想說給她聽,但是她不在身邊,我也不能打她電話,我隻有選擇把它們錄下來。
你希望每一分鍾都能與對方分享,你看到的,你感觸到的,哪怕隻是你坐在車裏看到一片銀杏葉的飄落,你都想讓她看到。
這就是愛。
到達拉薩那天,天空在飄雨,不大,細雨蒙蒙像是在下霧。
我站在布達拉宮前麵看著它的樣子,卻想象不出鬆讚幹布與文成公主當年在這樣雄偉的建築裏是怎麽豢養他們的愛情的。
我這種樂於生活在小環境中的人,可能隻適合做那個要女人而不要事業的小副官吧。
可是,有多少女人願意嫁給副官?
我知道,江麓願意。
霍寧那天看到我時是驚訝的,我沒有提前告訴她我要去西藏的事情,因為我沒有她的電話,這麽多年我都不曾要過她的聯係方式,其實是因為我怕。
“霍坷說你來了。”
她語氣冷淡卻也沒有之前預想的冷漠,她看我的眼神有陌生、有躲避還有說不明的神色。
“是我讓他給你打的電話。”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表現內心複雜的心情,隻能用最簡單語氣來與她交談。
十年沒見她變化很大,眼神中再沒有明快與朝氣,喜歡的長發也變成了短發,記憶中白皙的皮膚變得黑了、糙了,唯一沒變的是那場事故中留下的疤痕。那疤痕從眼角一直蔓延到耳垂,蜿蜒曲折如同幹旱的土地。
就是這半張臉帶著滿滿的血紅無數次出現在夢中。
“回家吧。”她簡單三個字之後轉身前行領路,就像在招呼過路的路人。
晚上,我以贖罪者的身份坐在她對麵,我心懷愧疚而忐忑不安,我搜刮肚腸尋不到合適的開場白,所有的道歉方式都不能洗脫我的罪名,更何況它遲了十年。
一個不善言者,才會用冷酷來偽裝,使得在需要用語言表達的時刻不用太慌張、無助、可笑。
“我是不會原諒你的。”在我不知道怎麽揭開蒙在塵封往事上的那塊就要長黴的桌布時,霍寧忽然這樣說,“每次夢到那天的情景,醒來的時候我都會恨你多一分。”
我感覺心髒抽動的有些疼,盡管我並沒有抱著被原諒的心理。
“但是……我記得我有個哥哥,他疼我和弟弟比對他自己都好,所有好吃的好玩的他都給我們留著。他會輔導我們功課,會幫我們擋下爸媽的責罵,他會用自行車載我們去學校、去郊外,他會在所有同學麵前說,這是我妹,你們誰都不準欺負她!”她嘴角在抽動,聲音也有些哽咽,“我想把他找回來,特別想,可我不知道去哪找。每次我站在色拉寺後山上的時候我都抬著頭問:爸、媽,我哥呢?可是沒有人回答我。”
她吸了吸鼻子,抬頭看著我:“你能幫我把他找回來嗎?”
我鼻子一酸,眼淚就再也關不住了,我笑著認真點頭,我說:“我願意。”
我真的願意,在我人生第29個年頭,我找到了屬於我的主梁:愛人、親人。為了他們的開心我願意拿一切去換。
我將這個願望告訴大昭寺的諸佛,我虔誠朝拜,以一個非教徒的方式盲目、不合規矩的一一朝拜。諸神若有感應,也必笑我的無知。
我去色拉寺看辯經,看僧侶們的爭論,用我聽不懂的佛法心得。但我喜歡,喜歡此起彼伏的爭論與劈啪作響的佛珠混雜在一起的聲音,喜歡這嘈雜裏透露的真實。
我在瑪吉阿米樓頂平台的角落裏坐下,在那裏可以俯瞰整個八廓街,想象著與它有關的傳說,關於愛情與如來。
“我問佛∶世間為何有那麽多遺憾?
佛曰∶這是一個婆娑世界,婆娑既遺憾,沒有遺憾,給你再多幸福也不會體會快樂。
我問佛∶如何讓心不再感到孤單?
佛曰∶每一顆心生來就是孤單而殘缺的,多數帶著這種殘缺度過一生,隻因與能使它圓滿的另一半相遇時,不是疏忽錯過就是已失去擁有它的資格。
我問佛∶如果遇到了可以愛的人,卻又怕不能把握怎麽辦?
佛曰∶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這裏或許並不是當年倉央嘉措幽會情人的地方,可是管他呢,你覺得是,它也就是了。
我對著攝像頭說:“江麓,如果你在該多好。”
霍寧不知道我在錄什麽,我給她講了我和江麓,講了我們的故事。
她笑了笑,然後對著鏡頭揮了揮手,什麽也沒說。
離開拉薩那天,我把行李裝入車裏,我知道霍寧在身後沉默著。
所有的都收拾完畢,我過去擁抱了她:“跟哥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