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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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舍樓人流如熾,大理石橫著深棕色的鞋印, 黃黃綠綠的雨傘像從盆裏撈出的香菇, 抖一抖還有劈劈啪啪的水。
    站在擁擠的屋簷下,宴暘用視線追隨程未數十步。隱晦的‘明天見’藏著太多信息, 他忽然興奮地跳起來,褲腿被水花濺成半管暗色。
    程未比她年長,卻存著感染人心的孩子氣。這種特質能讓人忘記壓在心底的煩心事, 隻想窩進棉沙發,捧著水杯看電影。
    她從他身上找到一種別樣的舒服。
    濕滑的樓梯禁錮宴暘邁腿的速度, 慢慢爬到三樓正巧遇見腳踩拖鞋、手提熱水瓶的尤喜。尤喜沉著臉, 火氣正從五髒脾胃竄出來,她硬硬說了聲‘才回來啊’,還沒等人應答,便徑直從宴暘身邊走過。
    聽著尤喜把樓梯踩得像踢正步, 宴暘把嘴撇到下巴頦,忍不住罵一句‘這人又犯什麽病了。’
    百分百的好心情被尤喜消磨一半,她回到宿舍, 還沒開始抱怨, 兩個室友便賤兮兮的湊過來把手機揮成應援棒的效果。
    宴暘睨一眼, 恨不得把屏幕生吃了。這是一張放大版的高糊照片,標題:【校賽冠軍與模特隊美女當眾激吻】。
    迎著兩人嘿嘿嘿的大臉,宴暘舉起雙手呈標準微笑狀, “這個人不是我。”想起被大屁股撐壞的旗袍, 她又急衝衝地問:“有沒有其他的照片?”
    “雖然隻有一張, 但你這張臉糊成灰我都認識!”劉小昭搖著紙疊扇子,氣質很像總攻,“宴暘你可真不夠意思,談個戀愛都不告訴我們,七八天前還說對程未沒興趣呢,現在連小臉蛋都親上了。”
    宴暘哎呦一聲,故作淡然地打開宿舍門:“我們還沒有在一起。”
    劉小昭嘖嘖兩聲:“那等你們瓜熟蒂落,是要當街耍流氓還是視頻脫衣舞啊?”見宴暘舉起晾衣杆,順利勾下浸了雨點的睡衣,她問,“這個時間點,你下樓遇見尤喜了吧。”
    宴暘嗯了一聲,把半幹的衣服掛在床頭:“她神色可不太好。”
    劉小昭就猜到她會知無不言:“說實話,我覺得尤喜一直在針對你,她看了這張照片臉色就跟撲了麵粉似得,除了嫉恨還能是什麽。宴暘你就是太善良,換做是我早就同她開撕了。”
    很難想象隨和的劉小昭還有規勸別人撕逼的時候。
    半身裙被褪到腳踝,宴暘攥住卷成一團的毛邊,將其利索拽掉:“我覺得‘嫉恨’這詞用的有些重,尤喜雖然同我不對脾氣,但也不至於鬧得大家都難看。宿舍就這幾平米,誰不想過的安生些。”
    “有時候脾氣太好是會受欺負的。”劉小昭拈著上好佳蝦條,諄諄誘導。
    “沒有誰天生好脾氣,我所做的一切,隻想讓自己在該舒服的環境裏過的舒服。”宴暘挑起眉,把指骨掰得咯嘣響,“尤喜不過是甩甩臉子、挑挑刺兒,這種上不了台麵的把戲,我幹嘛要費心對付?等她有了大造化,我再動手也不遲。”
    大造化。
    劉小昭放下零食袋,眼睛藏著未漲潮的海水:“聽起來不簡單。”
    聽著她若有所思的頓悟,宴暘跟二傻子似得仰著腦袋哈哈哈:“看樣子我這個逼裝的還不錯。”
    ***
    第二天的雨水比昨日還要猛烈,宴暘坐在瑜伽墊壓腿,都能從封閉的窗子,感受到陰沉的天氣和狂做的秋風。
    瑜伽老師穿著交叉吊帶、灰色喇叭褲,伸出柔軟的手臂在女孩僵硬的身體上適當按壓。從後頸到腳踝是一水的纖細,她踱著步子,隨著輕音:“一、二、三、變雛鳥式,四角準備。”
    四周的同學開始嘩啦啦的換動作,翹了兩節課的宴暘隻能偷偷睨著別人,照葫蘆畫瓢。她先將頭放在手指間的墊子,後背保持平直,再吸著氣十分費勁地把左腿抬高。
    宴暘拘泥在地麵的視野忽然鑽出一雙腳,老師擒住她不規範的小腿,一點點地朝上拉伸:“你這哪是雛鳥,分明是剛過完年的老鷹,前臂和上臂形成的不像倒三角而是一塊豬肉蹄髈。”
    被老師的官方吐槽逗樂了,宴暘咧著嘴從狹窄的屁股縫倒望,正好瞥見玻璃門外,立著穿深藍大衣的、黑色褲子的程未。撲通,見她被驚得癱在墊子挺屍,程未在玻璃門上哈層薄薄的霧,三兩筆畫個肥胖的火雞。
    他動了動唇,宴暘大膽的猜度那是一句‘你太胖了撲騰不起來的’。
    程未在牆根找到自己的棲身之地,他胳膊環在胸前,毫不吝嗇眼睛彎曲的弧度。正在回頭打量的宴暘,把他的這番笑意理解為鄙夷。
    於是,她把白眼翻出新的花樣,隨著老師的口令一筆一劃地擺動新姿勢。幾個動作連貫下來,宴暘像被強行注射了強力檸檬汁,就連下課套外衣四肢都是酸痛的。
    誰都想早早出門吃飯,女生們手背撥手背,宴暘總算在鞋架找到自己的鞋子。她尋把靠背椅,坐在上麵,隨後費勁地翹起二郎腿。
    瑜伽老師進到更衣室換衣服,同學們登上鞋子飛鳥歸林,瑜伽室頂燈全開,隻有宴暘在笨拙的解鞋帶。程未在她身前蹲下,蠻不講理地搶過兩隻休閑鞋,招呼她抬腳、踩住、放下。
    程未垂著腦袋,棕發下藏著悄然生長的黑色,宴暘順利找到他頭頂的發旋,正想要伸手去戳,卻被突兀的心跳嚇得迷途知返。
    “我自己來吧。”她想抽回腳,卻被程未一把攥住。
    他仰著臉:“你逞什麽能,胖的連二郎腿都翹不起來。”
    重敲程未的肩,她用盡所有的語言,解釋她不是腿粗而是活動量太大閃到了胳膊腿。靜看宴暘手舞足蹈的掩飾,他嗤笑一聲,要有多質疑就有多質疑。
    “笑笑笑,笑個大屁股眼!”宴暘語出驚人,“你要真嫌棄我,幹脆不要再喜歡我了!”
    程未抬起眉望她,沒有視線的牽引,修長的指尖仍利索地係上蝴蝶結:“你不喜歡我,我就不喜歡你。”
    “喂!你原來可不是這樣說的。”宴暘氣的跺腳。
    “你是不是傻?男人的話你也信。”程未跟看白癡似得望她,“哪有這麽好的買賣,你不喜歡我還要喜歡你喜歡的要死,誰知道你是把我當備胎還是把我當跟班。”
    打開前置攝像頭,宴暘把臉湊得很近,自自言自語如白雪公主的後媽:“是我變醜了還是我變肥了,是我眼睛腫了還是鼻子旁長了個疙瘩。”
    程未說風涼話:“都有。”
    “那你去死好了!”宴暘把他撥開,還未穿好的右邊鞋被腳踩住後跟,一高一低極不舒服。
    身後有人扯一句:“你幹嘛反應這麽大?宴暘,是不是在潛意識裏你已經喜歡上了我。”
    他的話就像伸縮的健身器材,把出門受風的宴暘又氣急敗壞地召喚回來。她像是被木棍戳成串的紅山楂,即使外殼酸澀的倒心,也要極力掩飾還未暴露的甜意。
    “才不是!”她尖叫著說。
    門前擺放著塑料垃圾桶,宴暘踢上去,蹦出個啃掉半邊的雞翅膀、幾團亂糟糟的衛生紙。滿地的狼藉足以使兩人同時愣住,等程未回過神,他的眼睛漸漸沉澱了涼氣。
    瑜伽老師恰好從更衣室走出,宴暘被木門的關合聲所吸引,隨即拋下句‘是他做的’,低著頭從程未身邊快速掠過。
    程未望著疑惑不解的老師,自動到門後領了掃把和簸箕:“老師您先回吧,我留下來做清潔。”
    樂得有人投案自首,老師將門鎖扔給程未,拎著挎包消失在樓道深處。
    他揮著掃把不過嘩啦幾下,垃圾便被扔進剛剛逃脫塑料桶。將黑色塑料袋打上死結,程未拎著它,用空餘的手摁下關燈鍵。
    偌大無人的舞蹈室瞬間陰暗,隻有窗外的路燈為地板平添了亮色。程未想起她在紫色的瑜伽墊上比著雙臂,後頸的線條比花莖還要柔美。
    他的激將法,激將的原來是她從未喜歡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