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chapter24.

字數:7863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溫水煮甜椒 !
    早晨照鏡子, 宴暘望著又腫又厚的上眼瞼, 默默撕開雙眼皮貼。鼻翼下的火痘是睡眠差的證明, 她用刷子沾著遮瑕膏,試圖修飾皮膚上的瑕疵。
    昨天的宴暘像頭欲蓋彌彰的獅子,她豎著毛發亂吼幾聲,忙不迭地從瑜伽室跑出來。
    扣下的雨水在衣袖撒上幾塊暗點, 宴暘拐進香樟林,沒穿好的鞋子在黏稠的泥水裏一深一淺。她低著腦袋看路, 被程未係成蝴蝶結的鞋帶沾著斑斑點點的痕跡。
    她轉回頭, 遠成方塊的瑜伽室已由明黃轉成了暗灰。宴暘突然覺得程未對她的喜歡,隨著戛然而止的燈光一並結束。
    雖然是自己臨陣逃脫的結果,宴暘卻沒有當逃兵的喜悅。心事重重躺了一夜, 直到尤喜的手機響著超魔性的鬧鍾, 她才捂住耳朵勉強睡了幾十分鍾。
    三四節是全班必修的世界經濟學,為了在程未麵前裝得灑脫, 宴暘特意畫了橘子色的眼妝,活力四射的顏色讓神態不再倦怠。
    致力於在鏡子前添添補補, 等鈴聲打響十多分鍾,她才貓著腰從後門溜進教室。躡手躡腳地在後排坐穩,宴暘用敏銳的眼睛搜尋程未,係統冷靜地告訴她‘查無此人’。
    程未沒來上課,那她化個屁妝。
    宴暘被這個想法嚇一跳, 她重啟雷達希望能在教室找個養眼的替代品, 不到兩分鍾她就把腦門磕桌上, 眼不見為淨。
    這個世界太不友善,宴暘剛剛認清現實與小說的差距,部長的奪命電話從桌洞一連串地竄出來。頂著女老師的凝視,宴暘全程賠笑,一邊說家裏有事一邊躲到廁所接電話。
    保潔阿姨剛噴過八四消毒水,宴暘捏著鼻子站在通風窗,弱弱地說‘部長好。’
    本以為馮孟冬會懟一句‘好個屁’,誰知這人就跟換了根舌頭,怎麽舒服怎麽來。宴暘掐著擺在窗台的盆栽,電話那頭的褒獎讓她極其虛幻,隻能嗯嗯啊啊接著話。
    終於,馮孟冬切入主題:“下午的全省高校乒乓球比賽,就由你來跟進唄。”
    “為什麽!”她對著電話不依不饒地叫喚。
    誰都知道程未是校隊主力,作為籌辦方,理工大隻會篩選實力最強的選手參加男子單打和男子混合雙打。如果負責現場的采訪錄製,她與程未不僅要見麵更要進行長時間的交談。
    宴暘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到她可憐兮兮追著程未滿場采訪的樣子。
    丟人現眼。
    “沒有為什麽。”馮孟冬原形畢露,“乖乖執行命令,要不然把你炒了。”
    “炒就炒!”宴暘橫著脖子,鼻子嘴巴都冒著怒氣,“記者部雖是學長的一言堂,但也不能這樣為難人。假設學長和賀希熹學姐分了手,你們還能笑嘻嘻的工作麽?還能心平氣和地一問一答麽?”
    “你和程未分手了?”
    “還沒談呢,分手個屁!”宴暘氣急敗壞。
    馮孟冬長長地哦了一聲:“可程未點名要你采訪拍照,我說宴暘沒空,換成其他幹事行不行?人家說不行。”
    “程未又不是校隊隊長,學長幹嘛要順著他。”
    “記者部做的是微信公眾號、微博的點擊和瀏覽,六天前,理工大的微信瀏覽量第一次闖進全國高校前二十。”馮孟冬笑了,“如此好的成績,靠的就是程未奪得校賽冠軍的照片,話說到這,不用我再過多解釋吧。”
    宴暘默默掛掉電話。
    微信瀏覽破紀錄的那天,馮孟冬用團委老師獎勵的兩千元,帶全體幹事吃了頓海底撈。酒過三巡,部長副部掄著酒瓶,告訴他們記者部是如何從宣傳部、新媒體分化出來,又如何在同類社團的大炮筆杆下夾縫求生。
    社團聯、學生會、校團委,這些看似純潔的虛名不過是小型社會的縮影。她不為就業履曆也不為評獎評優,隻是幼稚又熱血地想把記者部做到最好。
    既然大家都愛看程未的臉,那她就照死地拍。
    ***
    室內體育場到處都纏著彩旗與橫幅,宴暘在腋下夾著紙筆,手中的單反被她琢磨出了花。
    關合的側門帶動刮響旗子的風,她被吸引住視線,一回頭就看見從更衣室走出的乒乓球隊。
    程未夾在穩健的隊伍中間,不慌不忙地低頭玩手機,統一的白球服做工簡單,穿在他身上就像牛奶找到了透明瓶子格外清爽適合。
    這些選手是各個學院的兵乓代表,他們在頒獎典禮見過宴暘,自然都衝程未吹著歡快的口哨。被擠兌的人疑惑地抬起頭,他的目光穿過高高低低的頭顱,宴暘站在裝滿乒乓球的竹筐旁正抱著相機試調焦距。
    她套著酒紅色的大衣,馬尾高束,上下嘴唇紅的不均應該剛喝過水。天冷人懶,自從入了冬宴暘很少紮頭發,她今日猛然一變,倒讓程未想起將要枯萎卻回光返照的玫瑰。
    雖然程未還記著瑜伽房的過節,但看在她這樣漂亮的份上,他不準備與小丫頭計較。
    黑色單反分走宴暘所有的注意力,程未正準備把它搶走,從看台走下一位衣著老成的男生,他繞到宴暘身邊手把手地為她教習。
    ‘接受教育’的人全然沒有同他在一起的神氣,她溫順地垂著眼睫,渾然不覺自己的肩膀正被男生搭著手臂。
    把掛在脖子上的毛巾甩的劈啪響,程未冷冷睨了一會兒,球隊隊長捋著頭發,輕輕細細地喚他商量出場順序。
    藍色小棚隨意擺著幾把塑料椅,隊長把枸杞茶倒入一次性紙杯,趁熱遞給他。程未全然不顧她晾在空中的手,隻緊緊盯著搗鼓相機的男女,眼神如雙刀滋出的火花。
    見狀,她默默將紙杯攥在手心企圖用咳嗽聲換來他的後知後覺。
    自然懂得這聲幹巴巴的提醒,程未轉回視線:“抱歉,我剛才在看師大與農大的切磋。”
    隊長捏著杯口在掌心轉來轉去:“看樣子,學弟有喜歡的人了。”
    他黯了黯眼睛,隨即又笑出來:“如果沒有記錯,隊長找我隻是為了談出場順序。”
    隊長如鯁在喉,連笑意都比平日勉強:“誰說不是呢。”
    送走過分熱情的王副部,宴暘在第二排的球桌找到與外校切磋的乒乓球隊。她仔細巡視一圈,並沒有發現‘目標人士’程未。
    室內運動館開著中央空調,宴暘舔舔唇正想去本校小藍棚討杯水,卻看見程未轉著馬克筆和一眉目柔意的女生湊得很近。
    這畫麵簡直比洋蔥檸檬汁還要刺眼。
    無名怒火從腳趾燒到腦袋,宴暘躡手躡腳地在記分牌後落腳,可惜兩人的聲音模糊地像穿過盲音的手機,把想要聽牆角的人急個半死。
    這時,程未剛分析完出場順序,他搖晃著頸椎,能清楚地看到宴暘惦著腳尖用塑料椅作為掩護的港灣。
    正在氣頭上的程未完全不想理她,他翻個白眼,重新與隊長開始一場本要結束的交談。
    明明事情都談完了,宴暘聽見他們莫名奇妙地聊起隊內八卦和星期天的安排。
    若不是約會,幹嘛要問星期天的安排!
    實在忍無可忍宴暘撲進小藍棚,取下掛在脖頸的單反衝他們一陣亂拍。
    隊長連忙用手背遮住臉:“你是哪個部門的?要想采訪我們總要事先征求意見吧!”
    “呦,我忘了。”宴暘慢悠悠地放下單反,“可我不想采訪你,隻想采訪程未——程選手。”
    程未直截了當地說:“距比賽開始隻剩四十分鍾,就這點兒時間夠宴大記者發揮麽。”
    他將嘴巴抿成直線的時候眼神也跟著轉淡,再配合削瘦的臉頰,全身上下都是拒人千裏的味道。在別的女生麵前得到程未的挫傷,宴暘覺得丟麵子,想走卻又覺得不甘心。
    她幹脆雙手環在胸前擺著臭臉不說話。
    沒有感受到來自宴暘的怨氣,程未開了一聽蘋果芬達,像沒事兒似得咕嘟咕嘟咽下。
    宴暘不得不感歎他的眼力價和無底洞一樣的腸胃,因為他扔掉喝空的易拉罐又拆了一瓶哇哈哈。她也很渴,渴的嘴唇起皮,宴暘尖銳地說:“你不要再喝了!”
    程未不滿地衝她挑眉,同時也不忘朝嘴巴裏灌甜滋滋的飲料。他肆無忌憚的樣子好像在說,關你屁事。
    她惡狠狠地詛咒:“祝你早日撐大前列腺,打比賽時尿褲子。”
    程未被‘前列腺’嗆住,他朝垃圾桶噴了幾口飲料,隨即扶著桌麵劇烈地咳喘。宴暘正想為他倒杯熱水潤喉,隊長比她眼疾手快,一個快步就把手中的紙杯遞給程未。
    一眼就睨到杯口若有若無的唇印,宴暘從半路截胡並自顧自的抿一口:“謝謝啊,你怎麽知道我口渴。”
    隊長氣的生煙:“又不是給你的。”
    宴暘用紙巾擦掉杯口礙眼的口紅,很嫌棄地說:“你惡不惡心,居然讓程選手吃你的口紅。”
    望著隊長青黃不接的臉,程未傾斜著左肩,輕輕遮擋在宴暘身前:“還請您暫且回避,我想在休息棚接受記者部的采訪。”
    “程未,你還想不想當下一屆的校隊隊長?”隊長口不擇言。
    他淡淡地說:“隻要我打的最好,要這些虛名又有什麽用。”
    隊長瞪著一秒變囂張的宴暘,抄起文件,急赤白臉走出休息棚。
    暖光浮遊著塵埃,飛飛揚揚地撞進隻有宴暘和程未的空間。
    “不要臉。”宴暘把塑料椅撈在他身邊,“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國家隊的主教練。”
    認真聽完這段夾雜個人感情的點評,程未掃了掃被她塞在屁股兜的紙筆,好心提醒:“我們的采訪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宴暘哦哦兩聲,打開手機錄音鍵:“省級乒乓球比賽正在我校舉行,程未同學身為校賽冠軍,自然是大家最看好的選手。介於觀眾的期待與好奇,記者部統計了關注度最多的十問十答,請問您做好準備了嗎?”
    隔著半肩的距離,程未能看清她一長串的耳墜是幾塊凹凸不平的方鑽,每一麵都隨著或明或暗的光變幻不同的顏色。
    剛巧陽光燦爛,鵝黃色的光暈停在她柔軟的耳垂。在宴暘抬頭之前,他把視線巧妙地偏回去,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
    坐在對麵的人不吭不響,宴暘以為他還在記恨昨天的事,便輕輕嘀咕句小氣:“請問您準備好了麽?”
    “嗯。”程未沒有表情。
    宴暘對著稿子念:“請問,你對此次比賽有沒有信心?”
    “有。”
    “請問,你的乒乓球技術是不是受過專業培訓的童子功?”
    “嗯。”
    “請問,你在隊裏和誰關係最好?”
    “都好。”
    “請問,你覺得男子校隊配女性隊長是不是一件很惡心的事?”
    程未停下他精簡的回答,申請要看答題手卡。
    自然是被宴暘駁回。
    他想了想:“不算惡心,畢竟她長得還行。”
    這個朝綱的答案,足矣證明她在程未心中岌岌可危的地位。
    宴暘哎呦哎呦地怪叫:“看來程同學的審美有些鄉村非主流。”
    程未看著她,無語地撇回視線:“原來是有點。”
    剛要熄滅的怒氣又被添磚加瓦,宴暘攥緊手心兒,以下巴頦示人:“為了適應長居地下的生活環境,鼴鼠的眼睛有的隻剩殘跡有的則完全被皮毛遮蓋。所以說不是所有的改變都是進化,也有可能是退化。”
    饒有興致地聽她科普動物世界,程未轉著牛皮表帶:“距離比賽開始還有十五分鍾,關於這些生物知識我想我們可以以後再談。”
    “所以你要走了?”見程未站起身,宴暘連忙伸手抓住他。
    她低頭望著手中的球衣,皺成一團的白布不知何時滴上綠色的果汁,宴暘尷尬地鬆開手,笑著對他說再見。
    “誰說我要走了。”他抓住宴暘漸漸離開的手指,連人帶椅的拖到身前,程未撐著塑料椅的扶手,穩然不動地仰視她,“那個人是誰?”
    指尖多出的熱量讓宴暘像個被隨堂抽到背書的學生,緊張地說不出話:“誰...”
    他循循善誘:“就那個替你倒弄單反的。”
    “他是副部。”宴暘咽了咽口水,“王副部。”
    程未哦一聲,挺直的鼻子凝著從外投來的暗影:“那你喜歡他嗎。”
    男生堅硬的頭發蹭在臉上有些癢,宴暘還未用手去撓,他指腹的紋路就先刻在她的皮膚。
    “指甲裏有細菌。”程未皺著眉頭提醒她。
    一連串的舉動把宴暘整得不知所措,手中的提示卡掉了,她傻愣愣地說:“我不喜歡他。”
    程未滿意的笑,順手撿起提示卡。
    他從一看到十,自然沒有發現關於女隊長的問題。在宴暘死乞白賴地央求下,程未把提示卡還給她:“我想優先回答第八問。”
    雖然早已爛熟於心,宴暘愣了愣又照著稿子確認一遍:“請問,你會怎樣對喜歡的女生表白。”
    他悄悄摁下手機錄音鍵,望向她的眉梢滿是清冽的味道:“等我打贏比賽,我們就在一起吧。”
    “不行!”宴暘刷拉一聲站起來,她動作太猛撞翻桌上的保溫杯,繼而砸到了腳。
    程未看她滿屋子咋咋呼呼的喊痛,不知道應該無奈還是心疼:“你不相信我會贏?”
    小心翼翼活動著腳,宴暘抬起綴滿淚的眼睛:“可我現在就想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