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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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著宴暘被淚水浸花的粉底, 程未從口袋掏出麵巾紙, 伸手在她臉頰擦拭幾下。
    他不算小的手勁和紋路粗糙的紙巾, 使宴暘脆弱的皮膚像隻被擦開的火柴棒, 迅速蔓延了一片紅光。
    “疼!”她蹙著眉, 眼波幽幽地瞪著他。
    從頭到腳都是顯著的壞脾性,程未睨著凜冽的眼睛, 淡淡拋下一句‘忍著’。好在觀光電梯的數字正在不斷攀升, 宴暘大喊電梯到了, 借此擺脫這場氣壓極低的折磨。
    見她猛地撲進去,程未頓了頓緊隨其後的步伐,用傾側的肩膀彈開將要關合的電梯門。
    嘀嘀,電梯亮著紅燈自動感應。宴暘抬起頭,卻看見他的目光越過自己, 停在窗外的路燈腳杆下, 一隻憑光取暖的花白貓咪。
    在窗前站好,程未左手插兜濃密的眼睫聚成陰影。說來也怪, 他俊美的相貌沒有變化, 臉部的線條卻看上去卻格外冷硬。
    宴暘猜測, 這人應該是生氣了。
    電影院開在商場的頂層, 當顯示屏的數字從五縮減到三,電梯門緩緩打開,竄出一陣蔥蒜油魚果的生活香氣。
    電影院的樓下是家大型超市, 她望著絡繹不絕的人流, 一邊摁著開門鍵一邊被塑料購物袋推到擁擠的角落。推搡之中宴暘被人連踩數次, 腳趾處的痛感讓她倒吸一口涼氣,眉間皺成深深的痕。
    “借過一下。”程未撥開紛雜的人群,用修長的手臂穩穩護住她的肩膀。
    一分鍾後,二人站在超市門前精疲力竭地喘氣。
    新鮮的氧氣治愈浮在胸口的煩躁,宴暘用手背冰著臉頰,望著認真挑選紅色購物籃和黃色購物籃的他:“你要買東西?”
    他晃晃紅籃子,輕應了聲嗯。
    售貨員舉著喇叭正在播報今日特惠的商品,眼瞅著越走越遠的背影,宴暘顫著白氣小跑追上。程未聽著動靜,下意識掃著滿臉不悅的她,不到一秒就將目光淡淡轉開。
    並肩行走一會兒,宴暘發誓她真不是不矜持,而是受不了過分安靜的氛圍。當程未伸手去撈貓糧,她在滿滿當當的貨架旁,從身後擁住了他。
    宴暘滿是倔勁,直挺的鼻子頂在他瘦凸的肩胛骨:“你告訴我,我的初戀是不是滿九小時就要over了。”
    寬廣的背脊線漸漸鬆弛,他劃動著喉結,轉過身去擁抱她:“怎麽會。”
    終於等來程未專屬的溫柔嗓音,消失了這麽久,總要有個像樣的交代。
    她揚了揚下巴,掛在他手臂上纏來纏去:“你幹嘛隻知道莫名其妙的生悶氣。你說,生氣算什麽本事啊?親一下才是真道理。”
    做舊的牛仔褲腿炸著軟線,宴暘頂著藕粉色的氈帽,圓咕咕的杏子眼盯著他轉。程未低著頭,把她藏在圍巾裏的頭發撩出來,根根理順地別在耳後。
    寵物區冷冷清清,隻有中央音響在播放秋之私語,感應燈悄悄滅了亮度,程未斜著被陰影籠罩的側臉,輕輕允住她的唇。
    大腦比雪還要空白,宴暘睜大一雙眼,把纏綿的視線落在他垂在耳尖的頭發和生在眉骨上的黑痣。
    她突然有種過了很久很久,前世與今生的錯覺。
    就像一塊擺著香檳和華夫餅的紅方格桌布,這些尋常普遍的細節總有理由讓幸福過多溢滿,變成浪漫的熱帶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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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未左手牽著宴暘,右手拎著一大包花花綠綠的寵物用品,臨近出門,他不忘提醒女朋友拉緊拉鏈,隨即用胳膊掀開厚厚的擋風簾。
    周遭的熱氣被寒風凝結,宴暘把嘴巴埋進高領毛衣,板鞋在地麵踩出輕微的沙沙聲。涼絲絲的絨水跳在手背,她仰起頭,在被屋簷遮住一半的陰夜下,能看見細小的雪粒被led牌照成迷幻的梅子粉。
    宴暘的左手被人抓進溫熱的口袋,即使空間狹小,也要費盡的十指扣住。
    真好,初戀和初雪被她在同一天撞見了。
    也許世事沒有百分百的圓滿,在貼滿小廣告的路燈下,他們沒有發現貓咪的痕跡。未來三天都會飄雪,程未隻好把貓糧拆開小口,放在塞好棉毛巾的木質貓窩。
    他穿著無帽大衣,在布置這一切的同時,雪把頭發染成一層淺薄的霜。宴暘想伸手幫他撥開,卻又沒有理由的舍不得。
    在她望而出神的時候,程未從口袋掏出一排創可貼,彎下放進她的背包裏:“把它貼在磨破腳的地方,如果有出血,我再給你送雲南白藥。”
    看宴暘有些疑惑,他解釋:“我都看見了,你在電梯裏被踩了好幾腳。”
    她愣了愣,隨口反問:“你站的這麽遠,怎麽還能看見我...”
    程未摸著挺拔的鼻子,羞赧地笑出聲:“玻璃不僅能看見窗外,鏡麵反光也能折射身外的世界。宴暘,我看貓是真的,不知不覺地看你也是真的。”
    曾有無數人念過她的名字,種種複雜情境、喜悲憂苦皆有。時過境遷,全不抵他站在紛紛揚揚的雪下,輕輕喚著好。
    此時的溫潤美好,更讓她好奇程未擺臭臉的原因。宴暘忍不住問出聲,他睨她一眼,又極不自然的、飛快的轉回頭。
    她衝他的背影喊:“喂。”
    假裝聽不見,程未悶著腦袋越走越歡。
    “你走錯了。”見程未頓住腳步,宴暘默默指著反方向,“學校在那邊。”
    過了十點,臨街的商店多半扣著門鎖,隻有一家麵包店還在做打烊前的清掃。擺在門外的藤椅還未收回,安放新品的四方櫥窗,還殘著黃油和牛奶的清香。
    室內的燈光很亮,連路過的行人都能感到朦朧的暖意,程未躊躇片刻說:“我...”
    宴暘饒有耐心地等他說出合理的解釋。
    試圖體麵些,程未把一口氣提了幾次,仍逃不過言談間的沮喪:“你是不是在接他的電話。”
    “誰?”她下意識地說出口,隨即恍然大悟,“你怎麽會知道他。”
    程未毫不猶豫的出賣隊友:“劉碧。”
    這件事,宿舍裏的人不過一知半解,隻有劉小昭知道全須全尾的真相。
    任何藏在心底的秘密,在她說‘你要幫我保密’的那刻,就已經是躺在沙灘曬日光浴的比基尼女,隨時都有被海風刮過的危險。
    她隱約明白,那些結伴上廁所就能推心置腹的歲月,早已翻了篇章。
    心裏糾結成一團亂麻,宴暘微蹙著眉,試圖把打成死結的疙瘩慢慢解開:“電話是他撥來的,但我們僅僅打了三分鍾的電話,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彼此沉默。程未,你是我的初戀,又何必計較這件未成形的小事?”
    “我計較的不是你們通了多長時間的電話。”他頓住腳步,融雪把睫毛淋得濕濕嗒嗒,呼吸比冬風還要綿長,“而是你,喜歡他。”
    早在幾天前劉碧便帶來最新消息——宴暘在他生日的前一天,對姓梁的表了白。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偉大。那天,宴暘在電話裏哭了很久,他買了最近的汽車票、訂了她喜歡吃的蛋糕,餓著肚子風塵仆仆趕到省城,安慰的不過是剛被別人傷了心的她。
    宴暘傷過的原因也簡單的讓人發妒。
    不過就是梁斯樓。
    表白的結局不言而喻,程未卻沒有零星半點的竊喜。他站在陽台窗口,不知不覺點了兩盒香煙,隨風吹走的是難言的挫敗和沮喪。
    原來,她曾深深、深深的喜歡一個人,念念不忘,長達數年,曆經四季的風聲吹過青春的肩膀。
    果然,喜歡與喜歡是會拿出來曬曬太陽比較,他自知底氣不足,卻仍要掏出真心比試。得到的結果,卻連他自己都難以偏頗。
    宴暘一時慌了神,她攥住背包的帶子,盯著他淡淡的表情:“我認為,在荷爾蒙作祟的中學時代,喜歡上某個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更何況,你原來還交往過女朋友。”
    “那時我不過初二初三,根本不懂什麽感情,同學起起哄就是水到渠成。”
    程未接著說,“分手的時候我確實哭過一次,倒不是因為舍不得她,而是因為短時間被綠,害怕別人在背後戳脊梁骨。”
    他篤定地說,眉眼比雪還要溫柔,:“宴暘,我對你的喜歡勝過對山河日黛、煙酒糖茶,以及世界上除你之外的所有人。”
    宴暘存著女生都會有的小小私心,期盼會有一個這樣的人,把感情的平衡板,朝她微微傾斜幾個角度。
    這樣的人,即使花光她半生的運氣,也許也遇不上更好的了。
    頓時不知道從何答起,宴暘隻知道親掉他額間的雪花,把腦袋埋在白棉織毛衣下滾燙的胸膛。
    “那請你不要逃的那麽遠,永遠隻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