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到這裏的時候，艾德下意識的抬起目光，透過麵前替代了整麵牆的位置的巨大落地窗，看了一眼晴朗的日空。冬天已經開始走向了末期，陽光雖然還不熾烈，但也已經足夠溫暖，而老爵士院子裏麵的人工植物更是四季如春，和外麵現在一片蕭瑟的原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當然，艾德什麽也沒有看到。就算政府官方的影子係統真的有隱性的浮空基地天天飛在天上，也不是什麽人或者什麽機械裝置能夠輕易看到、檢測到的。一些能力特殊的家夥和類似S級異能實驗物的東西也許可以做到，但他們的數量畢竟極少，而且官方對此也肯定有著單獨的應對措施。

    另外，對於那個影子係統本身，艾德現在也有了一點猜測。他以前沒有怎麽和土星政權的官方力量打過交道，但是他卻聽說過這個政府內部一個神秘、強大、手眼通天的特殊部門的名稱，聽說過他們的一些事情。他不知道拉塞爾是不是就是那個組織中的一員，不知道這個隱秘的機構是不是就是隱藏在斯圖加爾警察力量背後的那個“另一套係統”。

    他唯一確定的是，這個機構係統很強大，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明麵上看不見的龐然大物。他們雖然在編製上既不屬於警方也不屬於軍方，是純粹的政府部門，但卻毫無疑問同時擁有著警方與軍方的權力和資源，擁有的同時獨立於雙方，自成一派，在自成一派的同時又服務於雙方，既可以算作是警方，也可以算作是軍方，區別隻在於他們所要做的事情需要他們使用哪一方的身份、動用哪一方的權力。

    這個組織隻服務於土星政權的高層，歸高層權力者直接領導。而組織的最高負責人本身便是那些權力者中的一員。

    這個組織的家夥們在某些方麵來說也算是戰士，但不是艾德所熟悉的那個戰場上的戰士。他們戰鬥、活躍在另一片戰場上，另一片更加黑暗、更加隱晦、嵌套在文明社會中的虛幻的戰場。而現在，艾德也來到了這裏，避不可免的卷入進了這比之前更加高級的戰爭遊戲之中。

    “一直在變，但卻又什麽也沒變。”艾德默然的歪著頭，然後斜看了愛普頓爵士一眼，“真不知道瑪西這麽做到底是有什麽意義。”他在心中悄然的歎息了一聲。

    他今天會坐在這裏，會和愛普頓爵士見麵，完全是瑪西的意思。

    瑪西認為艾德在恢複完整自我之後人格與精神都變的有點不正常，有點神經質，而她認為這是艾德在經曆戰爭之後留下的後遺症，她覺得同樣有著和艾德類似戰爭老兵經曆的愛普頓爵士應該能夠幫助到艾德。而最要命的是愛普頓爵士也是這麽覺得，並且因為之前卡雷的事情很樂意幫忙，正好和幫助過瑪西的艾德見上一麵。

    讓艾德和愛普頓見麵這個想法其實瑪西在巴布萊爾之後就已經有了，而在經曆了那天晚上辛普大樓的事件之後，在見過了艾德實力與性格上的轉變之後，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並直接和艾德明麵提了出來。。

    艾德嚴詞拒絕，表示自己沒問題。然後他和愛普頓爵士的見麵被安排在了兩天後，也就是今天。

    艾德渾身都感覺到不自在，因為今天的見麵，說白了就是瑪西希望愛普頓爵士給艾德做一個心理會談，把艾德當成了一個有著戰後綜合征的老兵病人。艾德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而更加讓他不自在的，是在瑪西出去玩兒狗之後，他和愛普頓爵士之間已經這麽坐了很久了，老爵士一直一言不發，就隻是和看電影或者承載著回憶的老錄像一樣看著外麵的瑪西，一副沉醉、沉靜的安然模樣，讓他都不好意思出聲打擾。他愈加的不明白自己今天到底是來幹嘛來了。

    鐵王八……艾德心裏麵念叨著，表麵什麽也沒有顯露出來。

    一名紅發的女仆從後麵走出，將空蕩蕩的一樓大客廳中兩人之間小桌上已經冷掉的紅茶撤下，重新上了新的，倒了兩杯，各自放在了艾德和老爵士的手邊。

    艾德看了一眼那隻女仆，禮貌的點了下頭，伸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後在放下時抬眼看到愛普頓爵士竟然向著他看了過來。

    “……”艾德不動聲色的咽下了口中的茶水。

    “小瑪西說，你以前是一名雇傭兵。”愛普頓用陳述般的語氣，聲音溫和沉厚的問道，如山一般厚重的氣場自然而然的出現，悄無聲息的籠罩住了艾德。

    這不僅僅是一名老兵，更是一名老將軍啊……艾德心中嘖了一聲，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和一條老龍對話。

    “星際外籍軍團，兵齡十五年。至於軍團的名字具體是哪個，就恕我不能告訴您了。”艾德動了動身體，盡管沒有感受到任何實質性的壓迫，但還是不自覺的轉換了下姿勢，讓自己更加舒適和自然了一點，“去年中旬，塞德娜政府與天王星政權和解，‘巴陵星區’解放，太陽係最後一塊R級戰場消失，我隨即離開了軍團，來到了斯圖加爾。”

    說到這裏的時候，艾德頓了一下，咧了咧嘴。“我想您可能不會太喜歡我。”他說。

    雇傭兵和星際正規軍之間可談不上和睦。作為拿錢辦事的星際狼群，大一點的外籍軍團幾乎和星際九大政權所有的正規部隊都打過架，彼此之前都有著對方的鮮血。

    愛普頓爵士笑了起來，搖了搖頭。“不至於，”他說，“你是瑪西的朋友，而且我也還欠你一個人情。”他指的是當初卡雷的事情。

    艾德沒有說話。他知道愛普頓爵士肯定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聊，盡管他挺好奇老爵士之後是怎麽處置他那個不成器的兒子的。

    “……為什麽會是斯圖加爾？”老爵士又問道。

    “這裏是我父親的故鄉。”艾德說，眼睛看向了窗外的天空，“但這也隻是我聽人說的而已。我記得我爸爸媽媽的樣子，但過了這麽多年，他們都已經很模糊了……我盡量不去想他們，因為我發現腦中越多閃過他們的身影，他們就越模糊，越看不清楚。我害怕我有一天會再也想不起他們是什麽模樣，但我覺得那一天其實遲早都會到來，快一點或慢一點的區別。”

    “這裏是你父親的故鄉，就沒有什麽熟人嗎？”愛普頓看著艾德。

    “什麽都沒有。”艾德笑了，歎了口氣，“一個對於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和想象中的也完全不一樣。”

    愛普頓爵士點了點頭，沉默著，同樣將目光轉向了窗外。

    “殺過人？”他問了一個看似很廢話的問題。

    “大多數都已經記不清楚了。”艾德收斂了笑容，平淡的說道。

    “殺人對你來說，是什麽感覺？”愛普頓問。

    “……”艾德嘴唇動了動，忽然轉頭看向了老爵士，目光閃爍了一下。

    “怎麽？”老爵士看向了艾德，目光相碰。

    “老爺子，”艾德輕笑一聲，問道，“你殺過人嗎？”

    “……”

    “殺人對你來說，是什麽感覺呢？”

    艾德這一手反客為主似乎是有點出乎愛普頓爵士的預料，但是他卻並沒有惱怒，反倒是很認真的將目光看向了前方，注視著虛空，然後手指一下一下的敲起了自己的大腿，每一下發出的都是金屬的碰撞聲。

    “就像一盤菜，”他用有些虛幻的語氣說道，“匯雜了你能想到的所有味道，讓你不知道它是好吃，還是難吃。但你唯一確定的是，如果你不想餓死，無論好吃難吃，你都得去吃，把它順著喉嚨咽下去。”

    “……”艾德的眉頭挑動了一下，看著愛普頓爵士，看著他的動作，忽然將目光轉向了他的雙腿。

    “聽瑪西說，”他輕聲的開口道，“您的腿是被地雷給炸斷的？”

    “……”愛普頓爵士轉頭看向艾德，和他對視了一會兒，目光有些莫名。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

    “不，那隻是她聽到的版本，也是軍方對外宣稱的版本。”老爵士眯著眼睛，笑的非常奇怪，“我的腿，是被我的一個朋友給一點一點、一刀一刀剁掉的。這花了他一個星期的時間。”

    艾德嘴巴動了一下，沒有說話。他不是覺得這經曆很慘，光他能夠想到的就有不下十種比這更殘忍的讓愛普頓爵士變成無腿瘸子的藝術一般的反人道酷刑，他隻是感覺愛普頓爵士本人應該不會希望再就著這個話題繼續深入下去。也許這將會扯出一段不能夠見到陽光的軍方秘密過往也說不定。

    “瑪西讓我來見您，”他斟酌著開口，“是因為她覺得我可能有什麽問題，而您能夠幫助到我。”

    “是的，是的——那個丫頭。”老爵士平複了下來，點了點頭，然後又看向艾德，“所以，艾德先生，你能告訴我你有什麽問題嗎？”

    “……”

    艾德僵硬了一下，再一次感覺到了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鐵王八！他在心裏暗罵了一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