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前朝舊事,恩怨糾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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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秦川與南淵都尚未立國,這兩片土地有一個共同的母國,西鑾。
當時,西鑾太子魯晟根基不穩,為尋良臣輔佐,屢次派人前往龍盤穀請當時舉國皆知的隱士高人,龍盤穀穀主魏伯陽出山。
傳言,魏伯陽生來便是重瞳,上可通天命,下可知禍福,是神鬼莫測的一位高人。若能得其相助,便大事可成。
奈何,魏伯陽生性寡淡,並不願理會朝中之事。礙於魯晟多次遣人來求,隻好破例為其卜得一卦。此卦測得魯晟盤龍之勢,卻也預知了他登基路上的幾番坎坷。
魏伯陽將卦象分解成三個錦囊交給了當時魯晟派來的使者,魯晟便是借助這三個錦囊,成功化解了後來所遇到的幾個危機。
三年後,魯晟順利登基。
魯晟登基後,親自以九馬為駕趕赴龍盤穀拜謝魏伯陽,並以國士之禮再次懇請魏伯陽出山,但依然,被魏伯陽拒絕了。
魯晟仍不死心,他就那樣在龍盤穀,苦守了三天三夜。
【二十七年前龍盤穀】
魯晟在石台邊正襟危坐,呆呆的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三天了,他就坐在此處未曾動過。
人們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魯晟想著,也許,他終究能以這一腔赤誠感動魏伯陽,得其出山相助。
魯晟微微垂眼,要說一點也不累不困,那是假的,但是一想起或許再堅持片刻就還有轉機,便將心堅定,不敢動搖。
“吱”的一聲,不遠處的房門緩緩拉開,隻見魏伯陽一席玄色衣衫踏出門前,那雙重瞳淡淡看向魯晟。
“先生!”魯晟見魏伯陽終於開門,眼中放光,忙起身拱手敬道。
“陛下,”魏伯陽低下頭不再看他,口中波瀾不驚:“如今你已貴為一國之君,再無人可與你相抗,你這又是何苦呢。”
“先生,”魯晟更是急切,踏前幾步道:“承蒙當年先生指點,魯晟方能走到今日。無論如何,也希望先生能夠屈身與我同回國中,我必將以師禮相待,報答先生厚恩。”
魏伯陽聞言,微微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背手向前邁了兩步,看著遠處道:“陛下若是真想報答我,就讓我在這穀中靜度餘生,那便已是最大恩典。”
魯晟愣了愣,看著魏伯陽臉上那堅定無比的神情,心中忽然有些動搖。
自己這樣做,真的錯了嗎?
如果先生真的絲毫沒有為官入仕的心思,那麽自己,是否真的是在強人所難?
他皺眉凝思,許久才低下頭,深深歎了口氣,而後抬起頭,眼中帶著最後的一點期待:“那麽可否懇請先生,再最後替我卜上一卦?”
魏伯陽一怔,他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眼中帶著些許卑微,還有滿滿的期待和渴求。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理由拒絕。
雖說卜卦之事乃是窺探天機,不到不得已時魏伯陽從不肯擅用此術,但如今……魏伯陽不願出山,卻也不願讓眼前這位少年空手而歸。
他淡淡點頭,迎著魯晟那飽含感激的目光:“最後一次,從今往後,還請陛下自行珍重,再勿要動令我入朝的念頭。”
魯晟重重點頭,拱手道:“多謝先生!”
“明日清晨來此,我會將卦象細細相告。”
魏伯陽說完便抬步離去,再未回頭。
當夜,魏伯陽淨池沐浴,而後換了一身素衣便往山頂的通天台行去。
那是龍盤穀後的高山上一處天然形成的露台,依崖而座,上可觀浩浩星辰,下可覽巍巍群山。自打魏伯陽記事起,便將此處作為卜卦之地,於魏伯陽而言,這便是天地間,最接近神明的所在。
當夜皎月當空,漫天星辰,魏伯陽盤腿坐在通天台中,長發在風中微動。他並非第一次卜卦,卻每一次都帶著最初的虔誠,摒棄一切思緒,心無雜念。
許久之後,他輕輕將手中卦木放開,任其在麵前四散,借著明亮的月光,將卦象收入眼底。
這一卦,魏伯陽始料未及。他怎麽也未曾想到,這世間還會有這般巧合。
難道,這便是天機。
難道,這便是天命難違。
魏伯陽回到穀中,連夜將兩名弟子叫到房裏,這兩個人,便是葉闌和雲牙子。
房中燭火搖曳,將三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微微晃動。
“師父深夜尋我二人前來,是否有何要事吩咐?”大弟子葉闌有些疑惑,看著師父那雙重瞳,恭敬問道。
魏伯陽深深望著他們兩人,緩緩問道:“為師若是讓你二人明日隨陛下入宮,傾力輔佐,你們可願意?”
雲牙子一驚,未曾想到師父竟會說出此話,但卻隻在心中詫異起來,並未出言。倒是葉闌眼中疑惑更甚,開口問道:“師父為何要這樣做?今日傍晚師父既已答應為陛下卜卦,陛下也答應往後再不來請師父,何必還要讓我和師弟隨他回朝?”
魏伯陽許久未有言語,葉闌眯了眯眼,而後眼中精光一閃:“難道是今夜師父所卜卦象之中,暗含了什麽玄機?”
魏伯陽微微歎了口氣:“天機不可泄露,往後你們自然會明白。你們隻需告訴為師,你們願否?”
葉闌聞言,也未再多問,他低頭沉思片刻,拱手道:“葉闌願往。”
魏伯陽點了點頭,又看向了二弟子雲牙子,這個徒弟的心性他是知道的,和自己一樣,不願理會那塵俗之事,這對他來說,確實為難了些。
可是,雲牙子似乎並未猶豫,隻默默點了點頭,拱手答道:“弟子謹遵師命,願隨陛下回京輔佐。”
魏伯陽淡淡頷首,而後沉聲說道:“那麽今夜你們便打點行囊,明日清晨隨陛下回京。”
他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為師要你們記住,待有一日陛下駕崩,你們無論身在何處,都需立即返回穀中。”
兩人一怔,對視一眼,正色道:“弟子遵命。”
魏伯陽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葉闌麵前緩緩開口:“當日你向我求娶瀟瀟,我未曾答複,今日,我便將她托付於你,待你回到穀中,便可與她完婚,我歸西後,由你承繼龍盤穀內外諸事。”
雲牙子一愣,他猛地抬頭看向師父,不解師父為何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更不解,師父為何要提及歸西。但也隻是一瞬,他與師父的目光交匯時,便又深深低下了頭,繼續沉默了起來。
葉闌眼中也是一驚,他未想到師父竟然在這個時候將師妹許配給了自己。猶記得此前他向師父求娶師妹時,師父沉默許久都未曾答複。那時他還以為,師父不肯將他這唯一的女兒許配給自己,是因為自己資曆淺薄,又無父無母。
這一下,他才真正緩過神來,師父不僅將師妹許配給了自己,更是要將這龍盤穀,也一並交給自己。
他難掩眼中激動,甚至未曾多想,就重重低頭道:“弟子謹記師父囑托,定將傾我一生,護師妹與龍盤穀周全!”
魏伯陽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依然沉默的雲牙子,緩緩擺手道:“你們,回去準備吧。”
第二日清晨,魯晟依約前來。得知魏伯陽派自己的兩名弟子隨其回京,欣喜若狂,拜謝再三,才興奮而去。
葉闌與雲牙子到達京中,皆是被魯晟加官進爵,甚得重用。也是在那時,師兄弟二人,表現出了截然相反的兩種行事作風。
葉闌步步為營,多謀善斷,在朝中贏得呼聲一片。而雲牙子卻沉默寡言,按部就班,隻做分內之事。
漸漸的,朝中大臣都開始揣測,聖上將來立儲之事,大概也要聽葉闌一言了。然而,隨著幾位皇子漸漸長大,葉闌卻從未表現過對任何一位的支持。
幾年後,魯晟患病,時常頭痛不已,嚴重時更是昏迷不醒。
迫於無奈,年僅三十六歲的魯晟為防萬一,隻好提前立儲。
依照前朝慣例,魯晟將皇長子魯元華立為太子,並將二皇子魯元敏與三皇子魯元寧分別封為齊王和恒王,令二人次年前往封地,據守南北,以免奪嫡之爭。
魯晟為此也算是殫精竭慮,他知道長子魯元華敦厚溫吞,天資駑鈍,平日裏隻會些紙上談兵的功夫,萬不是兩位弟弟的對手。
但曆朝以來皆是嫡長子為儲,魯晟無法違逆祖製,況且他心中明白,若是不立長子為儲,無論是二子魯元敏還是三子魯元寧,都不會坐視對方登上龍椅。到頭來,必將手足相殘。
而自己將長子立為太子,不僅是順應祖製,更是希望借助兩人相互牽製,將朝局平衡起來。
魯晟已經將他能夠想到的一切都考慮了進來,但他唯獨忘了考慮一件事,那便是這些年來,一直被朝臣立為標杆的葉闌。
葉闌的選擇,幾乎成了這場奪嫡之爭最後的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