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牛肚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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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道地麵坑窪不平,原本我爺爺他們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倒也沒覺得多難行,可等他倆跑起來,就發現不是那麽回事兒了。這地麵土石分布不均,一會兒軟土一會兒礫石的,強行給他倆做了次霸道的足底按摩。等跑過那道白光,爺爺突然收腳,喊身前的茅老道停下。
那道白光之前從遠處看隻有銅錢孔大小,現在看來卻有碗口那麽粗。光是從牆壁另一側斜上方的一處豁口透進來的。豁口用茅草堆蓋住,天光從零星的草堆漏縫裏匯聚進來。
顯然,有人在這暗道的牆麵之外開了個口子,自由進出丁家夫婦的土屋。
人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暗道遠處的黑暗裏,我爺爺他倆也不清楚,這暗道到底有多長,最終會通向何處,這人影又會是誰。兩人尋思追那人肯定是不得的了,商量著先從這豁口出去再說。爺爺托著茅老道的屁股,讓他爬到豁口上去,然後再拉他上來。
茅老道微胖的身軀卡在豁口處老半天,這才好不容易將大半個身子擠了出去。
爺爺托得雙臂有些酸疼,本想加把勁給他頂出去,茅老道腦袋在外頭沒法出聲,隻用右手慌忙拍爺爺的手臂,示意他別加力。爺爺不明所以,看他跟隻土撥鼠似的賣力拱了出去,莫名地好笑。茅老道喘了幾口大氣,從豁口伸進一根樹杈,讓爺爺慢慢爬上來。
爺爺不知道他這麽小心翼翼是啥意思,抓住樹杈,攀著牆壁哧溜就爬了上去,正想問茅老道搞啥名堂,腳下突然打滑,忙收回身子,就見身下樹叢鬱鬱蔥蔥、山澗盤曲蜿蜒,山風挾著草木的清香從腳下迎麵撲來——豁口的外麵,居然是麵斷崖。
斷崖目測有十幾米高,摔下去不死也得殘廢。我爺爺他倆身處的位置,在斷崖向外突起的斷層上。斷層麵積還不到一隻腳麵寬。茅老道後背緊貼著崖麵,雙腳跟卓別林似的向外分開,這才勉強站住身子。好在崖麵坡度不大,他倆重心向裏,不至於輕易就翻下山去。
爺爺嚇了一頭冷汗,責備茅老道尋死還拉個墊背。茅老道苦笑說我以為你知道的。爺爺暗罵了句老狐狸,問茅老道現在咋辦,總不能幹站著學耶穌。
茅老道皺了皺眉,似乎對爺爺這個比喻很不滿意。他指了指頭頂兩尺多高的豁口說可以沿原路返回,也可以順著斷層山路看看有沒有其他出路,這次讓爺爺做主。
爺爺想著原路回去還得經過那團惡心的頭發,搞不好還會被之前藏在暗處那人打個措手不及,見崖麵雖然平滑,倒也有不少橫生的小樹和草甸,想著不如碰碰運氣,大不了沒路了再原路折返,於是點點頭說:“你打頭,我跟起走。”
兩人像跳芭蕾般,變換著腳步緩緩向右移動。爺爺盡量不去看腳下,集中精神盯著茅老道鵝蛋大的腦後發髻,隻覺得褲管生風,兩腿不自覺地跟篩糠似的顫抖起來。
走了不到十米,轉過一道弧形山脊,茅老道擰過頭來,苦笑說:“到頭了。”
爺爺歎了口氣,正準備往回走。茅老道拉住他道:“你看上麵。”
爺爺抬頭望去,見頭頂上錯落著幾株根莖粗壯的野藤。野藤葉子掉光了,藤上有被抓扯過的痕跡,看起來就像是天然的攀岩設施。爺爺和茅老道相視點頭,兩人心中同時有了答案——那黑暗中的人,就是從這兒下山,然後沿著崖壁,從豁口進入暗道。
兩人幾乎沒怎麽費力就攀了上去。到了高處歇腳的地方,爺爺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所在的位置,居然就是村裏後山山頭下的一處緩坡,平時村民放牧也經常會路過這兒。
也就是說,他倆在暗道裏這一走,竟然橫穿了整座大山。
爺爺沒想到丁家夫婦土屋的地下居然大有乾坤,直覺告訴他,這件事遠沒有他想的那麽簡單。如果他倆不在半路退出暗道,天知道再往下走,他們會通向何處。不斷散發的惡臭、嵌進牆體的頭發、突然消失的人影,數尺之下的幽深暗道,似乎埋藏著巨大的秘密。
還有一件事,令爺爺心緒不寧,他突然想到:茅老道沒理由這麽無條件地幫自己,他似乎也隱瞞了不少事,每次問他話他都好像在打馬虎眼。雖然還不知道他的動機,不過目前所有跡象似乎都對自己有利,爺爺也就不急著戳破這層窗戶紙,隻自己留了個心眼。
休息了一會兒,茅老道起身讓爺爺跟著他往山下走,說是突然想起了點什麽。
我爺爺心中冷笑,也不拒絕,默然跟他下山。到了與斷層等高的緩坡,茅老道站住腳,指著之前兩人走過的山道問爺爺:“曾老弟你看,這山看起來像什麽?”
爺爺懶得跟他玩這種猜謎遊戲,隻微笑不答。茅老道捏著髭須道:“永安辨龍秘笈有載,‘發脈抽心穴秀嫩,藏風避殺紫茜叢’,這是尋龍辨宅之根本。你看這山,斷層出路,遠處蔥嶺,可證了這‘藏脈秀嫩中’;山風拂麵卻不肅殺,野藤葳蕤偏似天梯,真真‘避殺紫茜叢’。再看那山道,與我們此前走過的暗道平行,同心不同圓,形似牛肚。
我倆出來那個口子,而今看來並不是隨便開的,更像是潛心設計的風水局。牛肚脹縮有破口,這種山形脈相,風水上稱之為‘死牛肚穴’,地氣凶險,是養屍的絕佳地理。布這個局的人,非但能夠尋龍點穴,還能因地製宜,是個高手。”
爺爺聽得一愣一愣的,沒太明白茅老道說的是什麽。
茅老道收回笑臉,正色道:“你對丁家夫婦蓋房前那土廟可還有印象?”
爺爺茫然搖頭。那個年代的農村,別說是相機了,連手電筒都是奢侈品,爺爺本來對那土廟就不重視,如今手頭也沒有照片之類的東西,他自然毫無印象。
爺爺不明白茅老道重又提起土廟有何用意。茅老道搖頭歎息道:“當日我阻你拆廟,倒也沒想到這般厲害。隻是我住得高,看得也真切些,那土廟的模樣,像極了一口棺材。”
爺爺似乎想到什麽,被他說得周身一顫。倘若真像茅老道說的,那所謂的土廟,其實是口裸露在外的天棺,而這地下又是死牛肚穴的風水格局,那很可能整個過水村的地下,就是塊巨大的養屍地。活人在養屍地上生存,常年吸食屍氣,也就難怪會出那麽多幺蛾子了。
爺爺把心裏的擔憂說了出來。茅老道搖指道:“未必老道說的就做得準。倘若真是這般凶險,也輪不到咱這輩兒了。即便是真的,那養屍地的格局,應該也不過百米左右。”
爺爺不清楚他這麽說哪來的根據,不過他也計較不了這許多了,因為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當年在土廟牆中挖出的無名枯骨,是否是本村先民的?土廟形似棺材,棺材藏骨,其意不言自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過水村百年前就已經是養屍地了?
不知為何,爺爺突然想起了我高祖父,以及那個流傳了多年的奇聞。
茅老道見他出神,問怎麽了。爺爺收回思緒,搖了搖頭,問茅老道猜不猜得出這位高人是誰。茅老道望著悠悠山水,目光放空道:“遠了不敢說,不過今日這一遭咱也不是沒收獲。你仔細想想,當年你拆廟、埋骨,還有丁家夫婦下葬這事兒,有誰在旁促你?”
爺爺被他這麽一提點,心中仿佛點了盞明燈,不過旋即又撲滅了。先前他不是沒懷疑過村支書,但村支書給他下達的任務,都有明確的動因和政治上的考慮——更何況他最近自己都遭了災,那副要死不活的倒黴模樣,怎麽也沒法和辨龍養屍的高人畫上等號。
爺爺把自己的分析說給茅老道聽。茅老道不置可否,隻盯著爺爺的眼睛,故作深沉道:“你再想想,有沒有這麽個人,偏巧總出現在關鍵時刻,但被你忽略了?”
爺爺皺眉再想,一個人的模樣便漸漸在他腦海中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