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胡二狗

字數:3719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養屍秘錄 !
    茅老道見爺爺目光變得犀利,心中暗暗叫苦:這怎麽說著說著,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好在爺爺當時腦海中的第一人選不是他,而是當初發現丁家夫婦身死的胡二狗。
    早兩年,胡二狗還沒現在的無賴行徑,那會兒他爹還在,胡二狗在爺爺手底下做雜活。
    拆廟那事發生後,當晚爺爺按照村支書的指示,叫上包括胡二狗在內的幾個年輕小夥,將白天挖到的枯骨拿到後山山洞掩埋。
    當時有個叫劉鐵根的小夥提議將這些枯骨都燒了,一了百了。我爺爺他們也覺得妥當,唯獨胡二狗表示抗議,說我們掘墳拆廟本就不對,再焚燒前人屍骨恐怕要遭天譴。
    雖然大家對他這種迷信思想深表鄙夷,但包括我爺爺在內,很多人都受過二狗母親的照顧,所以誰也不好意思對他發難。爺爺問胡二狗想怎麽處理。胡二狗用破爛的白帛很恭敬地把枯骨都包起來,對其他人說這事兒他來處理,而且拍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
    爺爺當時也是嫌麻煩,隻說了句出了事你自己扛,就帶著其他人回去了。
    之後李雲彩發癲亂跑,村支書喊人綁她,胡二狗遠遠看著,卻不敢近前。李雲彩死後,胡二狗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也不好好幹活了,成天在村裏偷雞摸狗,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爺爺分地那會兒,那叫劉鐵根的小夥子也在名單之列。有次幹農活,他有意無意地告訴爺爺,李雲彩下葬那晚,他看到胡二狗偷偷摸摸地朝墓地跑,在李雲彩墳前跪地乞求原諒。爺爺隻當這小子暗地裏使壞想爭取分地名額,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
    後來丁家夫婦出事,胡二狗成為現場第一目擊者。下葬當晚,爺爺也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在離抬棺人百米外的樹林子徘徊……
    爺爺越想越覺得胡二狗可疑,趕緊拉了茅老道,說去胡二狗家問問。
    到了胡二狗家,卻沒見著他本人,隻有他上了年紀的老娘。老人耳朵已不甚靈光,頭腦也有些癡呆。爺爺喊了好幾聲,她愣是沒回應,好像眼前根本沒這兩個人似的,隻目光呆滯望著門外,顫顫巍巍地重複“你們別來找他”。爺爺還想再喊,被茅老道拉住了。
    胡二狗雖是無賴,倒也還孝順,從不拿老人的東西出去揮霍,有時還能帶點好東西回來——這點比爺爺還強些。茅老道勸老人回屋休息,和爺爺去了胡二狗的房間。
    胡二狗的房間髒亂不堪,值錢的、不值錢的家當被隨意扔在床邊,空氣裏是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兩人在房間裏毫無頭緒地東翻翻西找找。過了有一會兒,爺爺從開了線的棉花枕頭裏掏出來幾張皺巴巴的黃紙,厭棄地丟給茅老道問:“這是什麽?”
    茅老道展平黃紙,發現每張紙上隻有個筆法幼稚的毛筆大字。
    爺爺水平有限,問茅老道上麵寫了些什麽。茅老道看了半天,支吾道:“占……茅……山……傀……善……屍……”兩人無論怎麽重組,都沒法把這六個字讀通。
    爺爺心裏也挺納悶:這胡二狗跟他一樣,從來都不是個愛文墨的混小子,怎麽突然這麽有雅致,練起書法來了?練就練了,怎麽還藏在枕頭裏?
    茅老道可沒往這方麵想,他告訴爺爺,有可能胡二狗本意並不在造句上,這六個字也並非定要成句,隻是他們想入為主的觀念使然,覺得必須要讀順。即便不成句,單從字麵上來看,胡二狗也應該跟養屍這事兒脫不了幹係。為今之計,是盡快找到這家夥。
    茅老道提議他倆分頭行動,爺爺去找胡二狗,他去問問村裏其他懂風水和會算命的老人關於土廟的事兒。爺爺點頭答應,遲疑了一下,問茅老道需不需要跟村支書通報下。
    茅老道想了想,微笑說:“告訴他吧。這會兒他準保比你我二人還急。”
    兩人出了屋,胡二狗的老娘又追出來,拉著他倆不放,嘴裏不住地嚷嚷“別來找他別來找他”。爺爺看老人可憐,想起以前多受她照顧,心裏跟紮針似的疼。茅老道自顧去了,爺爺連哄帶騙把老人勸回屋。老人突然目光明澈,笑著道:“保田啊,喊二狗回來吃飯。”
    爺爺不解其意,含混著點頭,朝村支書家跑去。
    爺爺到村支書家時正好是晚飯點。村支書家聚了幾個村裏的幹部,正在推杯換盞,也不知道是來探病還是來商量公事。村支書仍舊沒下床,他媳婦裏裏外外忙著招呼客人。
    見爺爺來了,村長陳鬆年當先吆喝他落座。爺爺倒也不客氣,在村長邊上坐了,禮節性地詢問村支書媳婦村支書的情況。村支書媳婦麵有憂色,淒然說他現在情況越來越差,帶到縣裏大醫院看了也沒見好轉,隻說讓爺爺自便,便偷偷抹淚轉身進屋去了。
    爺爺問村長今晚是個什麽局麵。陳鬆年看了眼屋裏,在爺爺耳邊悄聲說:“楊老哥這病呀,怕是撐不過年底噶。他喊起大家來,說是交代幾件大事。你來得正好,楊老哥本還著我去叫你,說到要找你單聊哩。”說完意味深長地盯著爺爺看。
    爺爺被他盯著有些不自然,忙舉杯跟他碰了碰。閑聊當頭,村支書在他媳婦攙扶下,哆哆嗦嗦從房裏出來,一張臉像霜打的茄子。他招手讓大夥兒都坐,自己裹著毯子在靠背木椅上坐了,讓他媳婦把幾張紅頭文件拿出來,說是村裏的事,以後就拜托各位了。
    村支書事無巨細地給所有村幹部做了分工,卻獨獨漏了爺爺。當晚壓抑的氣氛,總讓爺爺覺得村支書在交代後事,心裏格外別扭;而且他不明白,自己堂堂一個生產隊隊長,怎麽就被他忽略掉了。難不成村支書要另立他人?莫非他以為自己懷疑到他身上了?
    爺爺心不在焉地喝酒吃飯。等大家吃飽喝足離開,爺爺正準備也起身離席,陳鬆年卻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去村支書那兒,然後拉著滿臉好奇的陳鬆月走了。
    爺爺心裏沉甸甸的,總覺得村支書單獨留下他,定然不是什麽好事。村支書見人都走遠了,示意他媳婦關上門,讓爺爺在他邊上坐下,問爺爺最近晚上睡得可好。
    爺爺知道他什麽意思,故意充愣點了點頭。
    村支書歎了口氣說:“保田啊,有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我曉得你最近跟山上那牛鼻子走得近,你別急,我不會講你啥子。鬆年都跟你說了哇?我這病呀,怕是遭報應嘍,當初不該這麽對李家妹子……我也是不該犯渾聽人讒言呀。唉,可惜了二狗這伢子……”
    爺爺心裏一動:莫非胡二狗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村支書暗中授意的?
    村支書見爺爺麵無表情,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拉住爺爺的手道:“小丁家出事後,二狗就許久不見出來啦。你幫我找到他,我這兒有東西要交給他。我對不起這伢子。”
    爺爺聽村支書說了半天,總也沒說到點上,不知道他到現在還在捂什麽,心性發狠,沉聲問他李雲彩到底是怎麽死的。村支書沉默了許久,正準備回答,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村支書示意他媳婦去開門。門外閃身進來一人,卻是治保主任楊善民。
    村裏人都知道,這楊善民是村支書的大侄子。爺爺本能地就想起身回避。
    楊善民見爺爺在,也有些錯愕。村支書招手苦笑道:“莫事,你說吧。”
    楊善民看了眼爺爺,有些勉強地小聲說道:“楊書記,胡二狗找著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