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恐怖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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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二狗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死了。
    找到他的是劉鐵根家的老漢。劉老漢說他午後去自家茅廁挖糞做肥,下瓢的時候,覺得糞缸裏似乎有團硬物卡著了,怎麽也舀不上來。一開始,他還疑心糞缸裏的糞結塊了。
    當時農村都有存糞肥的習慣。在鬆軟的土地上挖一深坑,放進一隻大水缸子,水缸上架倆結實的木板,周圍用石塊或茅草堆砌做屋,就是簡易的廁所。
    平時一家人拉撒都在這大水缸裏,正應了“肥水不流外人田”這句土話。
    莊稼一枝花,全靠肥當家。莊稼人時常挖糞肥培土育苗,糞缸自然稀釋。
    平時如廁,糞缸吃水線離人太近,光腚時總有糞水濺出,難免尷尬,所以農家人總往自家糞缸裏填稻草和動物糞便,讓糞缸飽和。而若不及時處理,糞缸裏的糞又容易結塊。
    劉老漢當時也沒察覺異樣,奮力把糞瓢從兩塊木板間抽了出來,罵了聲晦氣,就悻悻回了屋。晚飯時劉老漢抱怨劉鐵根好吃懶做,糞缸結塊了都不知道打理。
    劉鐵根無端受了委屈,說自己昨晚上茅廁時屁股上還挨了舔,那糞缸稀得不能再稀了,給它加糞都來不及,哪可能結塊?劉老漢隻當他在狡辯,語氣難免加重了些。父子倆因為這事兒在飯桌上鬧得不可開交,於是相攜著去茅廁查證。
    劉鐵根畢竟年輕力壯,一瓢下去,沒舀起來,反倒把瓢棍扯折了。他覺得不正常,把木板起開,找了根更粗壯更結實的木棒,去撈缸底那硬物。
    這一撈,就撈了個人出來。
    這人被撈出時渾身僵硬,仿佛是凍死的。由於被屎糊了一身,起初倒也認不出是誰。
    這人弓著身子,雙腿彎曲,保持著半蹲姿勢;雙臂上舉,五指箕張,看得出很用力。那副掙紮的模樣,像是要從哪裏爬出去——又或者,像是在求助。
    父子倆當時嚇得直接摔倒在地,劉鐵根更是嚇得渾身直冒冷汗。
    因為他突然發現,糞缸裏並無糞水。這樣的話,那昨晚所謂濺上來的糞水根本不存在。有可能這人當時還沒死,正在用指尖碰他屁股,求他救命。可是,糞缸裏的糞不過三尺深,以這人的身高,不可能被沒過,他若還活著,自己起身就能脫困。
    也就是說,碰他屁股的時候,這人很可能就已經死了。
    劉鐵根額頭冷汗涔涔直下。劉老漢比他冷靜,舀了桶清水給那屍體衝幹淨了,發現那人雙目圓瞪,滿臉驚恐,一張嘴張得老大,死相猙獰,卻是村頭六婆家的胡二狗。
    劉老漢覺得這事不簡單,正要上報給村裏,恰好治保主任帶著人在挨家詢問胡二狗的下落,於是拖了癱成爛泥的劉鐵根回屋,轉身去通知楊善民。
    胡二狗的屍身在糞缸裏浸泡的時間太長,體內髒物和惡臭久久不去。村衛生員是個愛幹淨的年輕姑娘,捏著鼻子始終不敢翻動屍體。最後還是我爺爺幾個大老爺們幫忙,這才勉強完成屍檢。衛生員專業不對口,水平有限,加之屍身情況特殊,一時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爺爺問要不要去通知胡二狗他娘。楊善民沒理他,臉色陰沉地招呼幾個聯防隊員把屍身抬走。小夥子們捏著鼻子有些為難,楊善民上前一人一腳,最後還是爺爺自告奮勇打頭陣,大家這才極不情願地找來草席,將屍體胡亂裹起,抬到墓地旁的小義莊。
    一路上楊善民都鐵青著臉,沒打算搭理任何人。
    爺爺覺得胡二狗死得太過蹊蹺:若是失足落入糞缸,第一時間爬起,即使逃不出來,也不應該是半蹲的姿勢;以常人的反應來說,陷入絕境的瞬間,臉上更多的應該是絕望,而非驚恐。胡二狗的死相,卻似死前見著了什麽可怖的景象。
    會不會胡二狗在落缸之前,就已經死了?他是被人殺害之後,再挪進糞缸的?
    爺爺被自己的猜想嚇得渾身一顫,看楊善民的臉色陰晴不定,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離了小義莊,爺爺看看左右無人,上前試探著問楊善民怎麽處理這事兒。
    楊善民等其他人都走遠了,拉過爺爺走到陰暗處,拿出煙卷點上,猛吸了一口,這才望著山下村支書家的方向幽幽地說:“保田哥,你相信詛咒麽?”
    爺爺知道他這話還有下文,不置可否。楊善民扔了煙卷,用腳踩滅,示意爺爺跟他走。兩人走到一所破敗的老土屋前,楊善民指著屋子問爺爺:“你曉得這是哪個的家?”
    爺爺在腦海中努力回憶了很久,愣是想不起這屋的主人是誰。
    楊善民也不說話,摸黑自顧進屋。爺爺跟了進去,楊善民已經找了煤油燈點上。
    屋裏值錢的家當隻剩灶前的一隻紅泥爐子和一張硬木方桌,到處蛛網橫結、灰塵遍地。屋頂遮蓋的茅草透了頂,月光斜斜地傾瀉進來,照在後壁的牌位上。
    爺爺不認得牌位上的字,但認得掛在壁上的黑白畫像中的人。那個人,有些刺眼。
    這居然是李雲彩的屋子。
    李雲彩當初是從外地過來插隊的,爺爺不知道她居然一早在村裏落了戶。那會兒還不提倡自由戀愛,村上男女青年很少相互走動,爺爺又是大隊幹部,更得起表率作用,所以他雖然成天在村裏耀武揚威的,但也不敢沾花惹草,也就難怪他不知道李雲彩住在哪兒。
    雖然斯人已逝,但這麽貿然進入女人家裏,爺爺終究覺得有些不妥,正要詢問楊善民是不是該走了,卻見楊善民皺眉看著裏屋,有些猶豫地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爺爺不明所以,跟過去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裏屋床上蓋著大紅棉被,被子下似乎平躺著一個人。這人在棉被外露出大半個腦袋,一頭長發散落在額前,完全遮住了整張臉——是個女人。
    爺爺覺得自己的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看楊善民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戰戰兢兢提著煤油燈往裏屋挪步,生怕下一秒床上那女人就會彈起來衝他倆露出獠牙。
    屋裏靜得嚇人,我爺爺都能清楚地聽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就在這時,房頂上猛地傳來一聲淒厲的貓叫。我爺爺他倆猝不及防,嚇得蹬蹬回退。楊善民腳下似乎絆著了什麽東西,一個踉蹌,煤油燈甩了出去,骨碌碌滾到床邊,正映著地上的一行紅字。
    兩人重新回過神來,看到棉被仍舊好端端地蓋在床上,棉被下卻已沒了之前的那女人。爺爺心慌意亂,隻想馬上離開。楊善民比他淡定些,小心翼翼地走到那行紅字前,突然雙目圓瞪,嘴唇顫抖地讀道:“負……負我心者,全……家死……死絕。”
    爺爺本想問他這是誰寫的,楊善民卻一聲怪叫,奪門落荒而逃去了。
    屋裏氣氛實在太過陰森,爺爺也不敢獨留,正準備離開,借著將熄的煤油燈,卻見床頭板中間的鏤空雕花裏夾了本紅寶書。書本封麵外凸,裏麵似乎夾了什麽東西。
    爺爺大著膽子把書取下來,下意識地瞄了眼被窩,好在沒人,他心有餘悸,快步跑了出去。屋外寂然無聲,村裏人都已睡下。爺爺一路小跑回了屋,點上燈,打開紅寶書封麵,見扉頁上留著一行雋秀的鋼筆字,底下還有三個字,應該是人名。
    爺爺認得那三個字最前頭的“楊”字,後頭倆字卻不認識,不過覺得格外眼熟。仔細再想,突然就看明白了——這不是楊書記的名字麽?
    以前他過賬的單子需要村支書審批,所以爺爺認得他的字跡。
    看來李雲彩的死確實跟村支書有很大關係。爺爺邊想邊從紅寶書裏取出夾著的東西,卻是兩張折疊成千紙鶴模樣的粉色紙張。紙上密密麻麻寫了許多蠅頭小字,字跡跟扉頁上的如出一轍,應該出自同一人。爺爺識得的不多,隻好收起來,準備明天讓茅老道看看。
    事到如今,爺爺唯一能相信的,似乎也隻有茅老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