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秘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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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我爺爺的故事,是我奶奶晚年呆在長沙無聊,茶餘時講給我聽的。老人講故事有個通病,隻重情節不重邏輯,以致故事中一些重要人物的最終下落沒有交代清楚。
為了讓爺爺的故事趨於完整,也為了接下來方便講訴我的故事,我覺得有必要對我爺爺故事的最後,也就是我爹出生後三十年間的一些人和事,作一個簡要的交代。
先說說村支書,他應該算得上是過水村這樁禍事的始作俑者了。村支書死後第二年,他媳婦就帶著子女跑了。我二叔出生那年正趕上破四舊,陳鬆年領著幾個紅衛兵,把村支書的老宅拆了,在他家後院柴房發現一條密道。密道通往何處,這裏就不再複贅了。
接著是楊善民,或者說,是偽裝成楊善民的茅占山。他的去向有些飄忽,有人說他被檢舉槍決了,也有人說他突然人間蒸發了。傳得最神的是,有人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親眼見到他像蟬蛻一樣脫了層人皮,然後羽化登仙了——總之是個謎一樣的人物。
再說說死了的胡二狗。之所以要說他,是因為奶奶說胡二狗去世後好幾年,突然有個模樣跟他極為相似的人悄然出現在他墳塋上,默立了整晚,天明後又悄然消失。村裏盛傳胡二狗死得冤,回魂來害人了,一時鬧得人心惶惶,之後卻又太平無事,也就沒人再提。
這裏還要著重提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幫我爺爺解決了陳美鳳鬼魂之困的陳老太爺。
當時我爹到了適婚年齡,爺爺奶奶正愁沒婆家,陳鬆年倒自己來攀親了,說是遵照老太爺的遺願,想把女兒嫁給我爹。這在當時頗有下嫁的意味,弄得爺爺奶奶有些不知所措。
彼時爺爺和陳鬆年都已年近花甲,往日恩怨早已一筆勾銷。爺爺拉過陳鬆年,問老太爺此舉何意。陳鬆年歎息說副體原因老太爺臨走前也沒告訴他,隻說命裏有此一緣,隻管照他吩咐去做便是。好在我爹和他閨女倒也情投意合,這樁婚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也就是說,當初纏著我爹不放的陳美鳳,最後反倒成了我太姑姥姥,是不是很戲劇性?
然後就是我們曾家。先說說我爺爺。爺爺在我十三歲那年無疾而終。茅老道出現的那幾年,算是強扭了爺爺的命數。爺爺晚年耽於修道,小有所成。奇怪的是,他從不給人相麵摸骨,或者看宅點穴,推說隻為了不負昔日故友之托,不做他用,儼然一副活神仙風貌。
我爹媽和小姑就相對普通得多,在我記憶裏,他們並沒有延續上一代賦予的神秘背景,活得稀鬆平常。倒是我那二叔,似乎骨子裏生來就淌著乖戾的血液。
用奶奶的話說,二叔的性格,跟爺爺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所以爺兒倆平時要麽相安無事,一旦嗆起來,簡直就是火花碰閃電,誰也不服誰。
有一次,二叔跟爺爺在屋外牆角抽悶煙,聊了一整晚,起初還和和氣氣的,後來不知怎地吵起來。二叔怪爺爺偏心,好事都向著我爹。爺爺氣不過,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結果第二天一早,二叔連封書信都沒留,就這樣負氣出走了。爺爺當時氣急了,警告家裏人誰都不準去找他。原本大夥兒都以為二叔隻是使使性子,氣消了就會回來。沒曾想,直到爺爺奶奶相繼離世,二叔都再沒出現過。家裏人氣他不孝,也早當他客死異鄉了。
交代完父輩的事兒,接下來,便是我的故事了。
前文說,我的出生打破了村裏久違的平靜。這話其實有點托大,我可不是什麽混世魔王轉世,隻是剛出生時得了場怪病,幾乎夭折,村裏除了我爺爺,其他人都對我活下來不抱希望。爺爺每天拉著我爹在家門口燒香叩拜,竟奇跡般將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家裏人都鬆了口氣,可這時候,我身上又出現了一些令他們不安的異狀。
我生來就不會哭鬧,即便有時我那粗心的媽忘了喂奶。剛學會走路喊人,卻從來不叫爹媽,也不往他們身上鑽,笑嘻嘻地衝空無一人的牆角喊媽,也不準家人靠近,誰拉就哭。
爺爺疑心我跟我爹當年一樣,被鬼盯上,認鬼做了媽,彼時又沒人能幫他,急得每天坐立不安,抱著茅老道的舊書神神叨叨。好在之後這種異狀自然消失,大家這才放下心來。
因為那場怪病和身上的異狀,村裏的孩子都不願意跟我玩,幼時的我格外孤獨。
好在我還有二叔。二叔這人待人冷漠,對我卻格外照顧。或許因為性格相合,幹農活時,他總愛把我放在牛背上,帶我出去玩,逗我開心,讓我的童年不至失色。
但是即便這樣,我還是很怕二叔——怕他的眼神。
二叔看我的眼神很古怪。那種感覺說不上來,不過有時會令年幼的我心慌,然後莫名地嚎啕大哭。這時二叔又會立馬換了副神色,拍著我的背說:“水伢子莫怕,造孽哩!”
那時我還不滿七歲,讀不懂也無心去讀二叔眼神裏的內容,而等我漸漸年長,開始有意識地想要去探究這眼神的含義時,二叔卻已經不在了。
這裏有必要提一個時間點。這個時間點於我而言,可能是整個童年解惑的關鍵。
我十歲那年,就像有人用橡皮在腦海中擦過一般,記憶突然變得模糊起來。這種狀態持續了大概五年。我記不清這五年裏發生了什麽,連我爺爺去世了也是之後奶奶告訴我的。
我猜測這五年裏我一定經曆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甚至關乎二叔失蹤、關乎爺爺離世、關乎整個家族命運,但有一次我拿這事去問我那軍官出身的老爹,結果被他軍體拳伺候。
之後我便不敢再問。我爹那性子,死纏爛打的代價隻會讓他解鎖新拳種。
奶奶在世時常說,時間是記憶最大的敵人。二叔在我腦海中的印象,因為那五年記憶的斷層變得模糊陌生,而我爹媽和小姑他們,也從來不在我麵前提及他。
有時,我甚至懷疑曾家不曾有過二叔這個人,因為家裏幾乎找不到任何一樣跟他有關的物件。況且,即便對一個人恨之入骨,可二叔到底是自家親人,應該也不至這般決絕。
我總覺得二叔的失蹤沒那麽簡單,而我爹媽他們似乎一直在捂著什麽,所以從體校畢業後,我也沒正經找過工作,在我爹的單位謀了個閑職,一有時間就四處打探二叔的下落。
當然,這些事是背著我爹做的。要是讓他發現我對二叔還抱有幻想,指不定派個軍醫就給我扭精神病院去了。為了不讓我爹察覺,我找了個借口搬出去,在外麵租了套房子。
那日我照例在網上發布二叔的尋人絡不在行,我樂得撿這個漏),室友“肥貓”把一個大包裹扔到我桌上,很猥瑣地笑道:“你的快遞,少玩點,注意身子。”
我罵了聲去你媽的,等他嘻嘻哈哈地躲開,就見那包裹鼓鼓囊囊的,快遞單字跡娟秀,像是女孩子的筆跡,隻有收件人的姓名和地址,沒有落款——也就是說,這是個匿名包裹。
我心下疑惑,不過當時也沒想太多,三下五除二給撕開了。
裏頭是隻紙盒,盒子裏有個扁平的快遞袋,袋中透著股淡淡的異香。我竟莫名地有些衝動,慌忙去撕快遞袋,卻不小心被袋中的硬物割破了手,暗紅色的血珠瞬間沁了出來。
“什麽鬼……東西?”我抱怨著,正準備用嘴去吮手指,突然就呆住了。
快遞袋裏,居然是根被黃土侵蝕了大半的,人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