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九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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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得聽他們爭辯。小孩通常是眼見為實,口說為虛的,因為他們並不清楚自己看到的是什麽。不過他們口中的防空洞,很像爺爺故事裏胡二狗埋不化骨的死人野口。
以這個作為突破口,說不定能發現些什麽。我把想法說出來,鄒易三人都覺得可行,大夥兒於是把巧克力分給了這群嘰嘰喳喳的小孩,勸他們回家,隻留下小男孩給我們帶路。
小男孩帶著我們七拐八拐,到了後山玉米地前。或許是心有餘悸,小男孩不敢靠近,指了指遠處玉米葉掩映的黝黑洞口道“就那點”就匆忙離開了。
其實一路過來我一直有種感覺,我們走的路線,正好與當年爺爺和茅老道發現丁衛國夫婦的土屋下有地下暗道,從暗道的豁口返回村裏的路線相反。
也就是說,小男孩口中的防空洞,很可能就是當年暗道的豁口改造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不對,如果對,那我們即將麵對的東西,其凶險不敢想象。
隻不過我還有一點犯疑:如果這防空洞就是當年暗道的豁口,那我們所在的位置下方,理應是一麵斷崖。可我極目望去,除了腳下茫茫的玉米地,便是一條人工走出的山路,斜斜地通往山腳——這麵山坡,坡度並不陡。
到底是哪裏出現了問題?是奶奶的記憶出錯,還是說,我根本就沒猜對?
其他人似乎沒想那麽多。一行人下到玉米地,撥開玉米葉往洞口方向走去。
越靠近洞口,我心底的不安就越明顯,不清楚是不是被小男孩的故事影響了。再看其他人,除了鄒易依舊滿臉的無所謂,丁湖二人也都麵沉如水。
山洞很大,洞口前荒草叢生,被雜亂的腳步踩得有些發蔫,應該是之前那群孩子留下的。不斷有陰風從洞裏往外吹,好在並沒有想象中的異味,不然我可能當場就打退堂鼓了。
洞內昏黑一片,我們擰開狼眼手電,就準備進洞。
於人傑卻站著沒動,麵有憂色,好像在擔心什麽。我問他怎麽了。於人傑苦笑道:“幾位老板,我可沒想到是這樣的活兒,其他事咱好商量,這鑽洞就……”
我沒料到他會臨陣退縮,滿心不悅,也沒說什麽,擺擺手當先進洞。
丁湖冷聲道:“加兩千,進不進隨你。”和鄒易也尾隨上來。
於人傑在身後哎哎了半天,見我們都不搭理,邊跟上來邊嚷嚷道:“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誰還沒個軟肋啊。你們沒聽過一種說法麽,‘一洞一世界’,洞是通往另一個不可知世界的通道。等你從洞裏出來,你所看到的世界,可能已不是先前所知的那個了。”
我停住腳步。於人傑的話不是危言聳聽。小時候奶奶和我媽也經常這樣警告我,不過沒於人傑說得那麽玄乎。她們常說,洞中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山洞,尤其是一些人跡罕至的原生溶洞,洞中的洞道交錯複雜,稍有差池,很可能就會走上不歸路。
更何況,我們麵前的這口黑洞,裏頭可能埋藏著足以讓我餘生都活在噩夢中的凶險。
見我被說動,於人傑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曾同誌,還是咱倆統一戰線。”
鄒易拿著羅盤上前笑道:“行了,你就別嚇唬他了。羅盤指針穩定,洞內空氣幹淨,氣脈平和,應該沒什麽問題。再說了,咱本就是衝著那東西來的,現在打退堂鼓會不會有點氣短?”說著衝我眨了眨眼,眼神卻落在丁湖身上。見我毫無反應,他歎了口氣道:“怕什麽,再不濟還有我呢。好賴我是茅太清的關門弟子,你倆還信不過我麽?”
我想到自己灰暗詭秘的童年,想到二叔看我的古怪眼神,想到家人欲說還休的遲疑,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在時時作祟,鼓動我進去,腦袋一熱點了點頭。於人傑見我心意已決,歎息道:“得,小爺我今兒個就舍命陪你們這幾個完蛋的玩意兒。”
我們轉身去找丁湖,發現他已經默不作聲往裏走了一大截。我發了聲喊,丁湖聽見了,回身用手電衝地麵比劃了幾下道:“沿著壁麵走,中間是水道。”
我們拿手電四處亂照,發現這洞兩側的壁麵是幹的,地麵中間卻似人工修築般,挖出了三股腳麵寬的溝槽。溝槽裏盈滿了清可見底的泉水,緩緩匯聚成一道,往左側壁麵的岩腔下滲去。我們跟在丁湖身後,沿著岩壁繼續往裏走。走了近半個小時,我們就看到那三股水槽的上遊,是一方大得出奇的圓形石鍾乳。
石鍾乳石麵平滑,像是人工打磨出來的。石麵內凹,如一隻巨大的天然石碗,注滿了清澈沁涼的山泉。狼眼手電輻射範圍小,無法看清石鍾乳周圍的情況。我們打開風燈,見石鍾乳所在的位置,洞頂很高,四麵岩壁環繞,看起來竟像是一間巨大的弧頂石室。
於人傑示意我們往上看。借著手電光,能依稀看到洞頂垂掛著幾根巨大的岩溶石柱,陰森森有如猛獸的爪牙。不時能聽到石鍾乳池麵上珠落玉盤般的滴水聲。我猜想這石鍾乳中的水源,應該就來自洞頂垂掛的石柱。石柱上的水盡數滴在池中,難道隻是巧合?
我還在胡思亂想,於人傑當先叫嚷起來:“我去他大姨媽,沒路了,回吧。”
鄒易擺擺手讓他先別慌。我們四處檢查了一遍,確實沒出口,不免都犯了難。其實剛才我就挺納悶:如果小男孩說的是真的,為什麽我們剛才途經的時候,沒有看到岩壁上的綠色泉水,也沒在地上撿到任何跟人骨有關的東西?這山洞就一條道,我們沒理由走錯啊?
任何條件都不成立,那就隻有一種解釋——那鬼靈精的小家夥騙了我們。
丁湖問我們要不要回去。鄒易收起羅盤,往後退了十多步,退到石室類似門口的位置,盯著石鍾乳上方的石柱,用手電邊晃邊數,突然兩眼放光道:“果然是九,這是九龍坑。”
“九龍……坑?”於人傑細眼去瞧,回身問鄒易,“數倒是對了,不過這不像龍啊。”
鄒易臉上難掩激動之色,亢聲道:“九龍坑所謂九龍,既非天上的飛龍,也非龍之九子,而是種風水局。這種風水格局天然的很少,可遇不可求,既是道家所謂洞天福地,也是堪輿所說極凶之地,就看行家能否看出門道,化為己用。”
見我們聽得入迷,鄒易繼續道:“古往今來,九龍坑一直是墓葬養屍的上選。九龍坑分氣穴和水穴,氣穴地象上呈九龍戲珠,多用作墓葬,養氣以福澤後世;水穴則為九龍吐水,多用於養屍,集天地煞氣以成屍。眼下這九龍坑的地象,怕是作養屍之用。”
“你是說,”於人傑皺眉道,“這所謂的防空洞,其實是用來養屍體的?”
鄒易點點頭,指著從石鍾乳腳下細孔裏流出的積水道:“剛才我還沒太搞懂這三道渠水是何用意,現在看來,這應該也是養屍的前輩有意為之。水從洞頂的九根石柱落入凹潭,意為九九歸一;潭水又從石鍾乳中分三股流出,意為三才同輝。這種布局,就是為了集氣,將這洞穴打造成養屍的絕佳場所。隻不過,”他頓了頓,有些厭棄地道,“九龍坑為死門,布局的人沒打算讓養屍人活著出去,手段過於歹毒。”
於人傑咂舌道:“那他娘的還呆在這兒幹啥,趕緊走啊。錢和命比,當然命重要。”說著就要往洞外跑。鄒易拉住他笑道:“咱們一路過來都沒遇到凶險,這局應該早就被人破了。更何況,”他眨眨眼,衝我和丁湖道,“我大概知道出口在哪兒了。”
我們等著他給下文。鄒易卻沒開腔,隻讓我和於人傑幫忙,把他托到石鍾乳的台麵上。
他讓我們抓緊尼龍繩,自己一邊兩手抓繩,一邊用腿去試凹潭中水的深淺,隻落了下腳,就冷得直叫喚,大聲喊我們拉他上來。
丁湖問怎麽了。鄒易搖頭道:“九九歸一,這個‘一’,便是源頭。洞頂的活水從哪兒來,我們就能從哪兒出去。我剛才見石鍾乳潭底似乎有道紋理,但是水太涼,下不去。”
於人傑把他從石台上抱下來,把自己赤條條脫得隻剩一條內褲,拍著胸脯道:“還得小爺我出馬,你們三個細皮嫩肉的,幹不來這粗活。”說完屏氣就往潭底沉去。
我們等了足有兩分多鍾,於人傑才浮出水麵,喘著粗氣道:“確實有道紋理,像……像癩疙寶。奇怪,這地方怎麽會有這種東西?難不成是間墓室?要不,咱順手挖個寶?”
我們懶得聽他貧嘴,猜測著這圖案代表的含義。我第一個想到的是圖騰,金蟾在漢文化裏是瑞獸,寓意招財辟邪,可能是過水村先民在搞動物崇拜。鄒易搖搖頭道:“不可能。既然是瑞獸,就不會出現在九龍坑這樣的風水穴眼上,風水上的破局不是這樣弄的。”
丁湖皺眉道:“金蟾為記,像是陳家……”還沒說完,於人傑歎了口氣道:“幾位老板,都別擱這兒秀智商了,這底下還有字呢,小爺我認不得,不過,”他頓了頓,笑得有些奇怪,“這些字應該是新刻的,有人在給咱報信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