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遺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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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時幾乎很難遇到這種千鈞一發需要迅速做出反應的時刻,當場懵逼,索性站著等死。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慘叫,也不知道是誰受了傷,但應該不是甄萌,因為是個男聲。
我正要循著慘叫聲跑去,猛地有個人影向我直衝過來。我避閃不及,被他撞個滿懷,摔了個四腳朝天。剛要爬起,那人“啪”地甩了我一巴掌,沉聲道:“趴著別動。”
我聽出是丁湖的聲音,知道他在救我,也懶得計較這一掌之仇了,乖乖趴在地上。
丁湖冷聲道:“姓於的被咬了,我們快走。”我心道這樣會不會不太不仗義?不過身體倒是很老實地準備站起。丁湖又一把將我摁倒,厲聲道:“想死麽?爬過去!”
我也不敢出聲,忍著一肚子氣跟在他屁股後麵往前匍匐。四周太黑,看不見也聽不清甄萌他們的情況,也不知道是否還有人受傷。雖說這些人我認識不到兩天,而且各懷鬼胎,但好賴也算同生死共患難的夥伴了,我內心深處還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安出去。
洞道微陡,匍匐前進有些吃力。我不清楚還要這樣爬行多久,累得兩眼昏花。丁湖看起來文文弱弱的,沒想到精力十足,壁虎遊牆般在砂石頻出的地麵上暢行無阻。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想看看鄒易他們有沒有跟上來。身後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
我咬咬牙,索性不再去想,正準備加速趕上去,抬眼一看,身前的丁湖居然不見了。
這一變故讓我有些始料未及,我暗罵這死娘炮沒義氣,手腳並用想追上去,黑暗中不知從哪兒伸出來一隻手,將我往岩壁上拽。我生怕撞牆,揮臂想要掙脫。
那隻手猛地加力,一把將我拉進一處隻容得下成年人腦袋進出的豁口。豁口太窄,兩側的岩石硌得我肩膀酸疼。
我沒料到豁口裏頭是道斜坡,那人將我拉進來也不提醒,登時骨碌碌滾了下去,掉進一道潮濕的溝槽裏。溝槽中的水冰冷徹骨,我騰地站起,腦袋撞到頭頂的岩壁,疼得眼淚花直冒。那人也不來管我死活,慌忙用碎石把豁口堵死,這才跳下來,拉著我就跑。
我倆躬身淌水往前跑了老長一段,他這才攔住我,壓著嗓子道:“這兒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趕緊離開。順著這條溝一直往下走,你的朋友會在盡頭處等你。放心,這裏很安全。還有,那個當兵的被螟蛉子咬了,你把這個給他敷上。”說完就準備離開。
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有些激動地問道:“你是不是二叔?是不是?”
那人一愣,用力甩開我的手,冷聲道:“不是。”我還想追問,他已經踩著水噔噔噔地跑遠。我正悵然若失,就聽他在黑暗中沉聲道:“小心那個姓丁的,他不是你們的人。”
我很後悔剛才沒有開手電看他的臉,不過這人既然對這兒那麽熟,應該也是跟甄萌鄒易那些人一樣,是養屍行當裏的好手;而且他能出手相助,應該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隻是奇怪,他為什麽要讓我防著丁湖?難道他和丁湖之間有什麽過節?
我邊想邊快速往溝槽盡頭跑去,落單的滋味很不好受,這會讓我感覺四周潛伏著無數危險。那人既然說這兒安全,我也就放心大膽地亮著手電。跑了五分鍾左右,果然在溝槽斜上方的河石上,見到了滿臉疲憊的鄒易三人——沒見著丁湖。
我也不多問,把那人給我的一方包得跟四方棕似的荷葉包遞給鄒易,讓他幫於人傑敷上。於人傑滿臉蒼白,被咬傷的胳膊流出大量青黑色的膿血,應該是他在被咬的瞬間做了應急處理,把毒血放了出來。甄萌問我哪來的藥,我如實說了。她瞪眼道:“難怪。”
我問她怎麽了。甄萌撇嘴道:“剛才在道洞裏被衝散,我們到處都找不到你。小於哥護著我,不小心被那些蟲子咬了。我們原以為逃不掉了,是剛才救你的那個人救了我們。”
我想起那人說的話,問鄒易什麽是螟蛉子。鄒易歎息道:“螟蛉其實是種很普通的田間害蟲。這種蟲對生存環境要求不高,繁衍快,存活率大,早前的養屍人喜歡將其養在宿主體內。飽食屍氣的螟蛉變得凶殘嗜肉,是很厲害的攻擊群。我早該想到那鈴鐺有古怪。”
“鈴鐺咋了?”於人傑緩過神來,愜意地偎在甄萌懷裏,恢複了之前嬉皮笑臉的神采。
“鈴鐺是螟蛉子發動攻擊的號角。”鄒易想了想,笑著補充道,“我們這行習慣這麽叫,其實它們還有個響亮些的名字,叫幽螟。”
“你剛才的意思是,”甄萌皺眉想了想道,“那個什麽大頭嬰兒其實是用來養這些小蟲子的?那它就不是什麽濕屍了,對不對?”
鄒易點點頭,接著道:“說它是宿主其實也不算準確。嚴格來說,這鬼嬰隻能算是容器,用來裝這些螟蛉子的。螟蛉子食其肉,宿其身,但不聽從於它,也絕不會感恩。”
“那你之前用驢蹄子對付鬼嬰,不是整錯了?”於人傑來了勁,在甄萌懷裏翻了個身,不想壓著傷口,疼得呲牙咧嘴,仍不忘繼續挖苦鄒易,“鄒小仙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鄒易不理會,對著我繼續道:“用來養螟蛉子的屍體,必須是初生嬰孩;而養出凶殘成性的幽螟,還必須是遺腹子。遺腹子與生俱來的怨氣,會在死後積聚在螟蛉子體內。”
“所以這個嬰孩,生前就沒了爹?”甄萌臉色黯淡下來,喃喃道,“也是個可憐的娃娃。唉,搞不懂為什麽會有人拿他們來做……做容器。”
“養屍行當,良莠不齊。”鄒易哂道,“其實三百六十行,豈非都是這般?”
甄萌見於人傑起色慢慢轉好,推他起來,對我道:“對了,怎麽就你一個,那個長得很好看的哥哥呢?”我想起救我那人臨走前的話,漫不經心道:“不知道,走散了。”
於人傑慌道:“他可不能有事啊,他是金主,這要是出了意外我上哪兒討血汗錢去?”
我安慰他道:“放心吧,他身手比我好,我都沒事,他能有什麽事兒。”
鄒易點頭道:“一水說得有道理。咱們先離開這兒。這地方不能久留。”
我們都點頭讚成。於人傑身子剛複原,由我打頭陣,他在身後保護甄萌,依舊由鄒易殿後。我們打著手電,按照甄萌的指引,小心翼翼地往溝槽上方的洞道深處走。
一路上並未遇到什麽凶險。甄萌問鄒易之前往空中撒的黃色粉末是什麽。鄒易苦笑說,他先前以為那些螟蛉子是屍鱉一類的東西。屍鱉怕火,硫磺粉易燃,且有特殊臭味,本想著這樣能嚇退它們。於人傑打趣道:“看來咱鄒小仙學藝不精,這是出來實習來了。”
鄒易沒搭理他,頓了頓,問甄萌何以對這洞中的路徑這般熟悉,按理說她也就比我們早來了兩三天。甄萌很認真地說,自己從小就有超乎尋常的記憶力,之前她們進洞,葉姐姐手頭有份洞中進出口的路線圖,她全給背了下來,所以除非有未標記的小道,要不她總能找到路出去。於人傑豎了豎拇指道:“得,這小丫頭是活地圖。咱撿著寶了。”
我想起之前石鍾乳水潭中的蟾蜍圖案,以及甄萌說的石蟾,再想到丁湖當時被於人傑打斷話頭前,好像說到什麽陳家,問鄒易對這蟾蜍圖案和陳家有沒有了解。
鄒易搖了搖頭,讓我別多想,說時候到了我自然就會明了。
我總覺得他在打馬虎眼,不過他既然這麽說,我也不能勉強。我給自己留了個心眼:一會到了甄萌說的石蟾那兒,我得用手機拍張照片,回去再查。打定主意,我不再追問。鄒易三人似乎也都藏著心事,大家分吃了些高熱量食物,就繼續悶頭趕路。
這麽兜兜轉轉地走了很久,於人傑看看表,時間已是隔天上午九點多,算起來我們已經一晚上沒休息了,這麽一想,人登時就迷糊了。於人傑說他們當初在部隊如果犯困就紮馬步,紮個十分鍾保證神清氣爽。我們都懶得理他,相互攙著,終於到了洞道的盡頭。
洞道盡頭是道石門。石門是花崗岩的,用蠻力鐵定打不開。石門兩側如甄萌所說,端坐著兩隻三條腿的石蟾。兩隻石蟾都吐著舌頭,舌尖上有顆墨色的圓球。走進了看,發現這圓球的材質與石蟾本身不同,竟像是鉛製的。石蟾雕刻得惟妙惟肖,稍稍還有些萌感。
“越看越像下墓了。”於人傑臉上莫名地興奮,當先走到石蟾前,伸手就準備去摸。
甄萌搶先一步拍掉他的手,佯怒道:“你怎麽跟一水一個德性,小心點。”
鄒易目光如炬,緩緩走到石蟾前,端詳了半晌,轉身對我們道:“‘金蟾吐寶,財源廣進’。這是倆財神爺,咱得給人買路錢,不然人家不放行。”
我和於人傑同時啊了一聲。於人傑笑道:“這算哪門子財神爺,合著就是倆收保護費的。收什麽錢,銅錢還是紙幣?銅錢小爺我這可真沒有。”
鄒易笑了笑,揚手讓我們退後,從帆布包裏取出一塊包好的方巾,小心翼翼地打開,衝蟾蜍的舌苔倒了些粉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