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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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擔心間,我身上果然毫無征兆地起了層雞皮疙瘩。我不敢怠慢,慌忙跑到八卦銅鏡前,就感覺那龍眼大小的鏡麵裏好似有團溫熱的氣流射出來,照得我渾身舒服。
    查士禎霍地站起,閉眼對著虛無的前方厲聲道:“藏頭縮尾,當真是你茅家的行徑!”
    我不知道他在跟什麽人說話,聽他說茅家,心說難道是鄒易?正懷疑間,就聽頭頂四麵八方環繞傳來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查老爺子,話不能這麽說。您拿我兄弟消遣,我不過跟您開個玩笑。再說了,您這麽大年紀,何苦對晚輩使這兩敗俱傷的險招?”
    查士禎冷哼不答。那聲音頓了頓,接著又道:“您不用這麽麻煩,查家的東西,我自會歸還,咱還不至於壞了八極的規矩。至於您身邊這位小友,我雖不識,但奉勸一句,這一行的深淺,不是你能估量的。能脫身盡早脫身,千萬別陷進來。”
    查士禎冷聲道:“你也不用在那挑撥。老頭子倒要看看,你這不成器的茅家小子能有什麽本事!”那聲音默然不應,過了很久,這才重又飄飄悠悠地響起:“老爺子既然有興致,那晚輩就再陪您玩上一局。隻是這一次,老爺子可得小心了。”說完冷笑著消失了。
    我還未從千裏傳音這種隻在武俠小說中出現的神功中緩過神來,查士禎已收了八卦銅鏡,吩咐我到太陽底下站半個小時再回屋歇息,便自行離開了。
    我追了上去,問他剛才話裏的茅家小子和那聲音說的八極是什麽。查士禎想了想,說等辦完了這件事他一並告訴我,讓我先去養精蓄銳,這茅家小子來者不善,怕到時不好應付。估計見我心生退意,他稍顯不滿道:“怕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還信不過我老頭子?快去曬曬!”我依言站在茅屋前的空地上曬太陽,他則掩門進屋去了。
    曬完太陽,我進屋休息,發現那具被盜的女屍居然悄無聲息地回到原先該站的位置,心中驚歎這行果然精深,反複確認這東西不會暴起掐我脖子,這才挨著查士禎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查士禎推我起來,分了半塊土家餅讓我填肚子。
    我見外頭月光慘淡,邊嚼餅邊問查士禎接下來去哪兒。查士禎吐著煙圈道:“自然是把屍體送到該去的地方。”我不由納悶道:“可您不是……怎麽還真要送啊?”
    查士禎知道我話裏的意思,眯眼笑道:“給你打個比方,咱這趟子,趕屍是正事,這養屍隻是副業。這具女屍,權當是咱的報酬,懂了麽?”我想起先前山羊胡老漢給他酬金被他推卻的情形,登時醒悟,暗探這一行果然水深,不是我這樣的菜鳥能分辨得出的。
    其實我還有個擔憂:這些死屍籍貫不明,倘若跨省運送,這麽在深山中徒步,怕是沒個把月到不了。我也就算了,查士禎年已過百,恐怕吃不消。加上那姓茅的中年人暗中瓣蒜,這趟趕屍當真遙遙無期。要是丁湖和鄒易辦完事回來發現我不在,那他們走是不走?
    查士禎聽完我的想法,沉吟良久,似乎在權衡什麽,這才告訴我:趕屍並非是由趕屍匠將死屍送往故土,而是將客死異鄉的死屍帶出山林,讓死者親眷在約定的平原地,用棺材將屍體運回。我們這趟約定的交屍地點在十裏外的小章村,如果不出意外,兩個晚上就能到達。至於丁湖二人的歸期,查士禎讓我不用擔心,他已算好時間,應該比我隻晚不早。
    我不知道他這是在安慰我還是果真如此,權且信了他。兩人準備妥當,依舊由我在前頭執鑼撒錢,他在身後搖鈴念咒,離了雞毛店,揀著僻靜崎嶇的山路繼續前行。
    走了約兩個小時,我倆來到一處平坦空曠的山岡,能夠居高俯瞰山腳下銀帶一般的山澗和影影綽綽的山林。我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看看夜景,腹部莫名地絞痛,再看查士禎,原就蒼白的臉上越加麵如死灰,豆大的汗珠涔涔地往下掉,看起來比我還痛苦。
    我倆被迫坐下歇息。我給他遞了水,問他這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他給我的土家餅是過期食品。查士禎搖頭道:“不可能。”也沒來得及說更多,就被劇痛折磨得弓起了身子。
    我心道該不會是這些死屍作祟吧,下意識地瞧了眼身旁肩搭著肩的四具死屍。
    隻這一瞧,還真讓我瞧出了點端倪。
    其他三具死屍倒還正常,隻有那具去而複返的女屍,站立的姿勢有些奇怪。照理說,屍體經過趕屍匠的處理,理應四肢僵硬,直挺挺地站立。那女屍卻前胸微傾,屁股上撅,擺出了個風騷的撩人姿勢。要不是我早知她死透了,說不定還真能被這姿勢撩到。
    我等查士禎臉色稍稍緩和了些,把我的發現跟他說了。查士禎驚得立馬站起,顫抖著嘴唇問我現在是什麽時辰。我莫名其妙,看了下表,已經是夜裏十點多,再過幾分鍾就到子時。查士禎著慌起來,喊我趕緊找個隱蔽的地方把女屍藏起來,千萬別讓它照到月光。
    我不明就裏,眼看時間緊迫,也不忙問,和查士禎團團地在山岡上搜尋可以藏身的地方,好不容易在山岡後往下十幾米的地方,找到兩塊山石間一條可以容身的夾縫。
    我倆看了眼女屍,心底又犯了難:倘若這女屍和其他三具屍體一般直挺挺地立著,我們倒能將其側身抬進夾縫裏,可她現在這副妖嬈的姿態,我倆當真沒辦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查士禎枯手一揮道:“顧不得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點點頭。我倆一上一下,將女屍抬起,往夾縫那兒跑去,正要加力將她身子擺正,塞進夾縫裏,那女屍卻突然聽話起來,身子變得異常柔軟。我們毫不費力就將它放了進去。我和查士禎剛要鬆口氣,猛地從夾縫裏伸出一隻手,緊緊拽住了我的胳膊。
    “糟糕,屍變了!”查士禎反應神速,手中鐵珠子嗖嗖彈出,正中女屍手背。我感覺胳膊上抓力一鬆,查士禎已快步上來,一腳踢開我,同時雙手使力,“哢嚓”一聲,竟將那女屍的手臂生生掰斷。他喊我別愣神,趕緊去竹筐裏找糯米水,敷在被女屍抓的地方。
    沒走兩步,我腦袋突然昏沉起來,腳下山岡竟開始慢慢旋轉,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我沒想到這女屍手中的屍毒如此厲害,方寸之間竟已中毒。查士禎處理完女屍,見我搖搖欲墜,不由分說將我衣袖扯爛,用鐵鏈子迅速纏了好幾圈,將糯米水盡數倒了上去。
    查士禎扶著我在地上坐了,讓我按著他的口訣調整呼吸。我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連查士禎的聲音都變得格外遙遠。朦朦朧朧的眼簾中,我竟似乎看到那女屍從夾縫中慢慢爬了起來,盈盈款款地衝查士禎身後走來。我看得見,但苦於張不開嘴,急得渾身直顫。
    倒下去的瞬間,我好似聽到一聲驚呼,料想查士禎著了道,卻無可奈何,腦子裏不斷回響著至親好友混雜的呼喊,跟著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塊平滑的石麵上,左臂一陣鑽心的疼,抬起一看,居然多了一道血窟窿。血窟窿旁的血跡已經凝結,青黑一片,顯然有人幫我放了毒血。我起身四顧,見查士禎坐在離我不遠的石堆旁,正伏著身子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掙紮著站起,走過去發現他居然像是睡著了。我輕輕拍了他一下。查士禎抬起頭來,鼻梁上莫名多了一副清末時期的洋墨鏡,看著有些滑稽。我問他搞啥名堂。他沒正眼瞧我,隻指了指天上悶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別抬頭,更別看月亮。”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抬頭往天上望去,查士禎連伸手阻攔的機會都沒有。望著藏青色天幕下的那彎新月,我驚得半天合不攏嘴——月色猩紅,竟似被血染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