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死亡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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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那鳴笛聲有些耳熟,很像小時候跟二叔去山裏放牛,經常能聽到的防空警報,轉念再想,心裏突然就一咯噔:糟了,有人要炸山!
於人傑等人見我臉色突變,問我怎麽了。我告訴他們,從小在礦山附近長大的孩子都知道,礦工開山挖礦前,會鳴響警鍾,通知山上逗留的人趕緊離開或者尋找庇護所。鳴笛聲通常在半小時左右。半小時後,礦工會用長得足夠所有人撤離的導火線引爆礦山。
過去開礦用的炸藥,威力巨大,引爆瞬間,大量的山石會衝天飛起,如落雨般從天而降。山石大小不一,但下落速度快,山裏的人如若躲閃不及,通常非死即傷。
隻不過,這是過去開礦的路子,由於消耗的人力和物力成本過大,且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這種傳統的開礦方式已被漸漸取締。跟爹媽去了長沙後,我基本告別了大山生活,本以為過去的人事全已發生改變,卻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在用這種粗暴的方式開礦。
鄒易眼中閃過一絲隱痛,應該也是沒料到礦工會盯上這塊他從小生長的淨土。
甄萌三人沒經曆過這種事,問我怎麽辦。我讓他們先別著急,礦工定好礦點,通常會在與礦麵相反的山頭挖幾個簡易的防空洞,以備他們自己及時躲避落石。我們現在首先要做的,是確定鳴笛聲來自哪裏,這樣才能朝聲音相反的方向跑,尋找能夠避身的防空洞。
山頂開闊,加之我們心頭焦躁,一時竟分辨不出鳴笛聲從哪兒傳出。
好不容易判定聲音來自東南角的山崖下,時間已過去二十多分鍾。我們不再猶豫,拔腿就往鳴笛聲相反的方向跑。才跑了不到幾分鍾,鳴笛聲驟停。我們心頭越加不安,眼看四周全是光禿禿的山石和稀稀拉拉的灌木,急得束手無策。
正匆忙尋找間,就聽甄萌興奮地大叫道:“快,在這兒!”我們追上前去,發現那是斷崖處一方橫出的坡麵。坡麵下雜草掩映的地方,果然有個不到一米深的人工淺洞。
我們馬上鑽了進去,見洞壁周圍長滿了溜滑的青苔,如建屋般堆砌起來的條石呈現出青灰的顏色,似乎這防空洞許久不曾有人來過,荒廢了很長時間,心中莫名,倒也懶得深究,隻等開礦事了就馬上離開。
這樣等了近半個小時,洞外卻毫無反應,既見不到漫天砸落的巨大山石,也不見有其他人躲進來。於人傑問我會不會搞錯了。我搖頭道:“沒炸礦確實是我沒料到的,但這鳴笛聲除了國恥日我們會聽到,還能用到它的地方也就這兒了。”
鄒易問會不會是有人用這樣的方式提醒我們離開或者留神什麽人。我搖搖頭。我本也想到有可能是二叔他們,但他們要想提醒我們,發個短信或者打個電話就完了,沒必要那麽費勁,這要讓林業管理員聽到,指不定找什麽麻煩呢。他們應該還沒那麽蠢。
我們正百思不得其解,於人傑似乎發現了什麽,招手喊我們過去。我們看到洞底的那麵牆上,條石堆砌的漏縫裏黑漆漆的,猜想裏頭應該還有空間。
於人傑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腳就想把條石踹塌。
我們本打算嘲笑他以卵擊石,沒想到他那一腳踹過去,牆麵就跟麵糊的似的,立馬破了個大洞。於人傑的腿卡在洞中拔不出來,疼得他哼哼唧唧地叫。
我們立馬將他腳邊的條石清理幹淨,這才發現,這防空洞的背後,居然是道深不見底的洞道,也不知道通往何處。我們幾個麵麵相覷,一時猶豫要不要進去。畢竟這幾天我們盡跟山洞過不去,心裏早有些厭倦和抗拒了。萬一這洞道的盡頭,又是一堆要命的不化骨等著我們,那我們這不吃飽了撐的?
正自猶豫不決,鄒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眯起眼睛對我們道:“如果剛才那個鳴笛聲是假的,隻是為了把我們引到這兒呢?你們覺得,什麽人會這麽做?”於人傑想了想,很肯定地道:“小娘炮!他想請君入翁!”甄萌掩口一笑,在旁小聲提示他,是甕不是翁。
鄒易搖搖頭,看著我道:“知道鳴笛聲這個……典故的,隻有一水和他二叔。所以,應該是一水二叔那邊有什麽變故,故意用這個方式引我們來這兒。”我們都覺得他的猜想有道理——如果真是二叔幹的,那他自然不會坑我這個侄子。
打定主意,我們都摸出背包裏的手電,小心翼翼地邊四處亂掃邊往洞道深處走。
洞道很寬,兩邊洞壁與頭頂的岩頂都布滿了毛茸茸好似頭發的青苔,看著讓人有點惡心。地麵很幹燥,土質也很鬆軟,沒有讓人陰冷的感覺。我們都放下心來,邊走邊跟甄萌聊著分開這幾天各自的經曆。見鄒易隻悶頭趕路,並不參與我們,甄萌有心逗他說話,說自己從小不知道葉姐姐她們做的事是好是歹,也不知道幹這一行當有什麽價值。
鄒易依舊麵無表情地趕路,不過還是接過了話頭。他告訴我們,養屍行當早年雖說見不得光,卻比一般職業還要高貴。八極當初在朝廷中的地位,不比領兵打仗的大將軍低。按現在的話來說,養屍匠人當初也算是吃國家糧的。
隻不過物是人非,八極被遣散捕殺後,漸漸埋沒,八極中也產生了分歧。一些人認為當年所做之事確實有悖常理,忙著補救和贖罪,被行內人稱作文派;另一些人卻認為所做一切無愧於心,卻遭到世人厭棄,不但不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將養屍轉入地下,大肆斂財,這些人被稱為武派。文武兩派多年來紛爭不斷,已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了。
甄萌愣愣地聽完,由衷歎道:“好羨慕這些人,躺著就把錢賺了。”
我們都是一愣。我萬沒想到這丫頭看似不食人間煙火,居然也是個小財迷。於人傑壞笑道:“丫頭,隻要你願意,你也可以的。”我和鄒易先是一愣,跟著就哈哈大笑起來。
甄萌聽不懂於人傑的話,追在我們身後邊撓我們癢癢邊問到底什麽那麽好笑。
給他們這麽一鬧,我們的心情都好了許多,不知不覺已見不到先前進來的洞口。
這洞道竟然很長,也不知道通往何處。我們都自覺地挨到一起,以防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或者什麽人搞突然襲擊。這麽有驚無險地走了得有二十來分鍾,我們總算見到前頭有塊碗口大小的白光,應該是走到頭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加快腳步往白光處跑去。
越靠近白光,我們就越感覺眼皮有些睜不開,沒想到外頭的陽光竟如此刺眼。
我們都蒙著眼,鑽進那口可容一人蹲身通過的口子。再睜眼時,發現身邊依舊是山石壘壘的岩壁,並沒有看到預想中的天空和綠樹。也就是說,我們還在洞中。
我們都抬頭往頂上看去,見頭頂是一道弧形穹頂。穹頂上卻不是山石,而是一大片耀眼奪目的天然水晶。水晶上的光芒,來自從側壁小洞斜射進來的一道白光。
那自然不是陽光,陽光不會從下往上照射,除非通過鏡麵產生折射。
我們都感到有些蹊蹺。這個不寬但很高的水晶洞,絕不像人跡難覓的天然洞穴,更像是有人刻意布置過一般。什麽人會棲身在這麽隱蔽且瑰麗的深山洞穴內?
鄒易卻又跟之前那樣皺起了眉頭。我們問他怎麽了。鄒易囁嚅道:“這個洞穴,我好像來過。”我們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問他還能不能想起更多的東西來。鄒易凝神再想,突然臉色蒼白地催促我們道:“快捂住耳朵!那聲音要來了!”
我們不知道他說的那聲音是什麽東西,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捂耳想跑出去。可惜還是晚了,我們都聽到一陣奇妙,且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樂,嫋嫋婷婷地飄過來,似乎經由頭頂天然水晶反射出的柔和白光,通過我們的耳鼻口,直直地灌進我們的心中。
我同時驚恐地看到,鄒易三人目光呆滯地開始原地擺臂旋轉,像水晶球中的人偶般,翩翩跳起舞來。我感覺腦袋暈乎乎的,四周的岩壁也跟著快速旋轉,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的腳尖,才發現原來不是天旋地轉,而是我也在不知不覺中,跟著那古怪的音樂開始旋轉。
我的大腦漸漸失去意識,嘴角也莫名其妙地揚了起來。模糊中,我看到甄萌跟交際花似的衝我翩翩走來,滿心歡愉,不自覺地就移動腳步轉了過去。一不留神,鼻子磕在岩壁冰冷堅硬的岩石上,頓覺清醒。拿眼再看,就發現仍在忘情轉圈的鄒易三人身邊,多了個手拿古怪樂器的年輕人。我們聽到的迷幻之音,就是他手中的樂器彈奏出來的。
我雙目迷蒙,看不清那人的臉,趕忙用力晃了晃腦袋,凝神再看,就見滿臉青春活力的二叔,臉上掛著古怪的笑意,正慢慢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