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師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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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渾身乏力,邊往岩壁上貼邊用近乎央求的聲音喊二叔別過來。二叔不為所動,徑直走到我麵前,兩指用力,在我咽喉處捏了一下。我頓覺胸口一陣惡心,忍不住彎腰幹嘔起來。直嘔到眼淚都下來了,這才扶著洞壁站起,發現二叔已如法炮製將鄒易三人弄醒。
我有氣無力地癱坐在地上,質問二叔幹嘛設計陷害我們。二叔笑著把手中如同沒有頂的鳥籠般的樂器舉到我麵前,用手指輕輕撥弄了下上麵的黃銅標尺。樂器立馬發出讓人心神難安的樂聲。我捂著耳朵問他這是什麽,一旁回過神來的鄒易冷冷地道:“水琴。”
二叔讚許地點點頭,把水琴收起,交給身後一個我不認識的女孩。
他告訴我們,這種水琴雖說是舶來品,但靈感脫胎於西藏水鼓,所以嚴格來說,這東西還是本土的。水琴通過敲擊黃銅標尺,使得底部的“碗”和中間好似脖子的手柄產生共振,由於“碗”中裝有少量的水,從而發出虛無縹緲的聲音。聽說這玩意兒是個美國人發明的,很多恐怖電影裏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聲音就是它發出來的。
於人傑大罵二叔不厚道,說我們辛辛苦苦地跑來幫忙,他卻拿這鬼東西戲弄我們。眼看我和鄒易臉上也有怨色,二叔苦笑道:“我這麽做,是為了讓某些人想起些事情。”說著目不轉睛地盯著鄒易,神秘兮兮地道,“你難道不覺得剛才的曲子有點耳熟麽?”
鄒易茫然搖頭。二叔皺了皺眉,似乎有些訝異他居然聽不出來,攬過他的肩膀低聲問道:“令師過世前,難道沒跟你提過這曲子麽?”鄒易先是搖搖頭,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從帆布包裏拿出之前在岩寨想給查士禎過目的古書給二叔看。
二叔隻瞥了一眼,頓時臉色突變,先是兩眼放光,跟著嘴角一牽,目光變得不可捉摸起來,把古書推回鄒易手中道:“這是令師的遺物,你自己收好。查老太爺都讀不懂,我一後輩又如何能參悟?剛才這曲子,是令師當年教我父親,也就是一水他爺爺的,我原以為你也聽過,所以拿出來試試你。看來令師當年還是有所保留。那也倒好……”
鄒易收回古書,想了想道:“曾……前輩,其實剛才我們進入這間石室,我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小時候進來過;而且您彈奏水琴前,我事先也有預感。但是,我就是想不起來這兒是哪裏,還有為何我想到這支曲子會心生恐懼——”
二叔不等他說完,笑著道:“你會害怕是正常的。這兒不是你能來的地方,甚至令師都很難涉足,因為這兒是茅一揚他爺爺,也就是你師叔當年清修的地方。你們跟我來。”
我們跟在二叔和他身邊的女孩身後,朝石室外鑽去,依舊在漆黑的洞道裏行走。我們原本以為石室就是洞道的盡頭,因為前麵沒路了,結果二叔輕車熟路地在石室旁的洞壁上摸了摸,拉出一條很隱秘的鐵鎖環。我們隻聽得“咯咯”的磨石聲響,一道透著光的石門緩緩出現在我們麵前。二叔身邊的女孩笑著道:“進去吧,大家都在。”
我見這女孩雖然長相一般,但五官很有特點,不像漢人,而且隱隱覺得有些麵熟,好像之前在哪兒見過。她見我愣愣地盯著自己,嫣然一笑道:“曾師兄?”
我回過神來,點點頭,跟在她身後進了那道石門,發現裏麵居然是間比之前的水晶石室大了起碼三倍的寬敞石屋。石屋內生活起居所需的家具設施一應俱全,不過全是石製的。
在一張三米見方的石桌邊,圍坐著許多我們熟悉的麵孔。
甄萌跑到查彩兒身邊坐下,好奇地問他們怎麽會比我們先到。
查彩兒指了指烏典赤道:“他帶的路。”我們和其他人一一打了照麵。查士禎從首座站起,輕咳了一聲,示意甄萌和查彩兒安靜,然後麵向大夥道:“我們八極同生共源,雖久未共事,但祖宗的規矩不敢忘。我們原以為那茅家小子自恃窺了些門道,膽敢與八極為敵,不久前才聽陳家說,那南宮家也摻合了進來,這就難怪壯了那茅家小子的狗膽。”
他喝了口身前石盅裏的茶水,接著道:“那南宮家在八極不過是跳梁的角色,也敢來跟我們叫板。要不是顧及八極情誼,老頭子召集其他六家共事,早給他踩下去了。”
柳葉似乎在一旁聽得有些不耐煩,又不敢忤了查士禎的麵子,小聲提醒他道:“查老太爺,娃娃們聽得倦了,咱挑重要的說。那南宮家和茅家小子收了風聲,也該到了。”
查士禎點點頭,接著道:“仲聞這次請大夥兒來,就是想集大夥兒的智慧,如何兵不血刃,殺一殺那夥烏合之眾的銳氣。小鄒,剛才的曲子你們也領教過了,覺得怎麽樣?”
鄒易沒想到他話鋒一轉,居然會轉向自己。見所有人都轉頭看向自己,鄒易先是雙肩一縮,跟著歎了口氣,恢複了往日玩世不恭的德性,淡淡道:“厲害是厲害。不過這曲子能亂人心神,不是什麽好東西,也難怪師父他老人家當年並不打算傳授於我。”
查士禎搖頭道:“不是曲子好壞的問題,是人的問題。茅公不傳你,是因為你心性善良,根基不牢,駕馭不住這曲子。如果強人所難,隻怕你反著了這曲子的道。說實話,老頭子也從未完整地聽過這曲子。當年茅公曾說到,這曲子共有九支,分別有嚇退、迷魂、清心、振奮等效用。他與師弟茅占山分學了其中各三支,餘下三支,卻是誰也不敢再學。”
柳葉眯眼問二叔想要怎麽對付茅一揚。二叔笑道:“對付他的法門,全在鄒兄弟那兒。”見她不解,二叔也不急於解答,隻溫言詢問鄒易對自己的師承來曆知道多少,勸他盡量知無不言,說是對接下來應對丁湖那夥人很有幫助。
鄒易猶豫了半天,終於還是開了口。他說自己從小是棄嬰,師父茅太清雲遊山東,從相公莊將他抱回,撫養長大,並傳授尋龍點穴技藝。他和師父幽居在這鼻子嶺的小小草寮中,不問世事,直至師父辭世。他曾見過茅占山數麵。茅占山每次都領了個年紀比他大了許多的小孩來。每次他一來,師父都會讓他回避,直到兩人鬧得不歡而散,他才回去收拾殘局。他隱約聽到茅占山向師父索要什麽東西,師父總也不給,所以才會發生矛盾。
頓了頓,鄒易似乎在猶豫著什麽,說自己從未想過茅占山根本沒從鼻子嶺離開過,就深藏在這水晶石室中,問我二叔從何得知。二叔讓他先別忙著發問,等他說完了,他自然會補充。鄒易見大夥兒都盯著自己,沒奈何,隻好接著往下講。
和師父幽居山中二十餘載,除了每日勤學尋龍點穴之術,師父還給他定了幾條規矩:一不許同門相殘,二不得忤逆犯上,三不得偷學八極他門本事,四不得在外人麵前自曝師承,五終身不得婚娶。這五條是鐵律。最後一條,卻是師父央求他的——莫問前事。
鄒易說完這些就陷入了沉默。二叔和查士禎對望了一眼,見查士禎點頭示意,二叔於是起身道:“有些事,令師不想讓你知道,是為了你好,你要理解。”我總覺得他這話雖是對著鄒易說的,但話裏話外也有提醒我的意思,搖搖頭,假意喝了口茶水掩飾心虛。
二叔補充道,茅太清和茅占山師出茅家,此茅家並非南北茅山道家,而是山東金鄉茅氏。兩人師從雲笈道人,專研尋龍點穴之術,既是師兄弟,也是親哥倆。
茅家師兄弟性格迥異。茅太清恬然超脫,茅占山乖戾世故,門中子弟多半與茅太清走得更近,而雲笈道人也有意將八極茅家執牛耳之權交由茅太清。
之後不知何故,師兄弟反目,茅太清遠走湘西,不再理會門中事務。茅占山趁機掌門,卻左右不能服眾,不得已,也輾轉到了湘西。
查士禎似笑非笑道:“聽說當年茅家兄弟反目,卻是因為一名女子,可之後兩兄弟都不得與這女子結緣。而這女子,反倒成了八極柳家的宗師。是這樣麽,柳葉姑娘?”
柳葉沒想到這裏頭居然還牽扯到柳家,滿臉不悅,冷哼一聲沒接話。
我沒太在意麵前這些人言語中的機鋒,因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先前我被困在千屍洞後山石棺中,因為祝由移魂術,曾在幻境中見過雲笈道人留在石磨村井底密室中的碑字。原本我以為這些都是我想象出來的,卻沒想到真有這麽個人,而且還是鄒易的師公。
如此說來,當年石磨村發生的一切,有可能是真的。而茅老道的師父,鄒易的師公,曾經到過石磨村,並見證了石磨村發生的慘劇。
茅家祖孫三代,都與石磨村、過水村有糾纏不清的關係,這當然不可能是巧合。
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石屋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隔了幾分鍾,大夥兒就聽到屋外傳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的回響。二叔當先站起笑道:“準備一下,我們的客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