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後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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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一揚的臉色登時變得很難看,他僵硬地收回手,沉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二叔不慌不忙道:“本來你能道出這樂譜的來曆,於情於理這樂譜自當歸你。但剛才你也說了,這樂譜是從柳家掌門那兒輾轉到的茅家,我隻說物歸原主,可沒說一定歸你。”
這回輪到我們竊喜了,沒想到二叔居然會使這麽一招。茅一揚勉強笑道:“可我怎麽就能確定她是柳家後人?一個女人?”柳葉慢悠悠地收起古書,衝茅一揚冷笑道:“八極之中,隻我們柳家絕技,傳女不傳男。柳莫寒是我姑姑,這下你滿意了麽?”
茅一揚環顧了下石桌上的人,見除了我和於人傑一臉懵逼,其他人都一副早已料到的表情,慢慢坐回石椅上,皮笑肉不笑地道:“曾先生這是拿我茅家消遣呢?”
二叔隻是盯著他微笑,也不回答。每個人的臉色都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眼看氣氛有些凝重,二叔攤掌指向自己桌前的石盅,賠笑道:“茅賢侄也無需動氣。剛才咱不也說了,既然這樂譜是八極至寶,這落到誰那裏,對八極來說不都是件好事麽?你們遠道而來,也沒啥好招待。這是我托人從君山運來的上等銀針,能明目清神,修身養性。最重要的是,不會被俗塵雜音侵擾,快嚐嚐。”
我心裏一動,似乎已經有些猜出二叔話裏的用意了,假意咂了咂嘴,裝作很渴的樣子,將麵前有些微苦的茶水一飲而盡,做作地大喊道:“果然是好茶!”於人傑見我舉止反常,似乎也明白了,張羅身邊猶自悶悶不樂的鄒易和沉默不語的陳水寅等人喝茶。
茅一揚即使涵養再好,此刻也坐不住了,當即拂袖站起,冷冷地道:“言盡於此,今天算我倒黴。兄弟、胡小姐,你們也看到了,人家這是擺了鴻門宴,成心擠兌咱們。你們的事,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說著將手掩在衣袖內,悄悄衝身後的打手做了個手勢。
胡思令立馬站起,她身後的打手中,也有七八個作勢上前,可其他人和丁湖卻木頭般呆坐著沒動,如同被人點了穴。茅一揚感覺不對,回過身來衝丁湖道:“你怎麽了?曾家害你爹娘被殺,八極害你和愛人陰陽兩隔,此刻這些人就在你麵前,你還猶豫什麽?”
二叔適時站起,接著茅一揚的話頭道:“對啊,你的仇人就在眼前,你還猶豫什麽?”
茅一揚愣了愣。二叔冷笑道:“胡小姐、丁先生,剛才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這茅賢侄哪裏是在乎你們報仇的事啊,他分明是想利用你們的仇恨,把你們當棋子,幫他攫取八極至寶。還有,”二叔盯著丁湖,得意地道,“我說得沒錯吧,他始終沒把你當前輩。”
那一瞬間,我和鄒易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明白過來:原來二叔做了個很大很長久的局,就等著茅一揚自己跳進來。從我們去找查士禎開始,一切就全在二叔等人的計劃之中。
查士禎分派給我們的任務,雖然我這邊目的還不太明朗,但我也隱約能看出端倪。
查士禎假意讓我隨他去趕屍,估計就是想利用我,分散跟蹤在丁湖身後的茅一揚等人的注意力。我身上中的蠱毒之所以恢複這麽快,全賴米又施以援手,查士禎卻騙我說是屍毒,還說自己也中了招,可看他現在氣定神閑地模樣,一點也不像中過屍毒的模樣。
之前我還奇怪鄒易怎麽會這麽湊巧在鼻子嶺茅老道的舊居中撞見歹人,護下古書,料來這也是二叔他們早就發現苗頭,故意安排他回去奪回。而那歹人居然知道茅老道隱居的草寮,用腳趾頭也能猜出來,他肯定是茅一揚派來的人。
二叔和查士禎假意,或者真看不懂古書上的音符文字,是不想鄒易在和茅一揚爭奪樂譜時位居上風,從而無法引誘茅一揚露出馬腳,暴露自己隻在意樂譜的貪婪想法。
至於丁湖,雖然還不知道當初查士禎給他安排了怎樣的任務,但單從我們三人分開行動來看,查士禎其實一早知道我們三人來找他時,就已被茅一揚派人暗中尾隨,所以故意百般刁難我們,做出很不情願幫忙的姿態,麻痹監視我們的人,也分散了這些人的注意力。
之後二叔佯裝自己在大雄村有難,讓查士禎召集柳家幫忙;包括丁湖發難陳家千屍洞,二叔遁走,讓陳家出麵解決,都有故意拉攏八極中人摻合進來之嫌。我們得報來鼻子嶺聚齊,二叔並沒有叫上其他八極中人,單隻請了柳葉和查士禎。柳葉過來的價值已經有所體現。至於查士禎,以二叔的算計,我猜想他絕不單單隻是八極長輩過來坐鎮這麽簡單。
眼前的二叔雖然年紀不大,但老謀深算,步步為營,跟我印象中那個愛動怒、直性子的二叔迥然不同,而且我也很難再在他眼中感受到當年那個令我心悸的眼神。相反他的學生烏典赤,卻莫名地讓我有這樣的感覺。聯想到那晚在二叔土屋牆根後聽到的對話,我已能確定其中一人定是二叔,而他說的“假作真時真亦假”,難道是偷梁換柱之意?
這樣的二叔令我欽佩,但更多的是敬畏,或者說是害怕。為達目的,他能讓自己的親侄兒身中蠱毒而不救,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被茅一揚的家丁追殺卻坐視不管,能讓丁湖等人在我們曾家祖宅折騰卻不作為,更能放任茅一揚破壞陳家千屍洞,害陳四叔受傷、甄萌與烏典赤遇險而不顧,我不知道他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些什麽,才會煉就這般的鐵石心腸。
甚或說,他根本就不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個二叔。
鄒易見我臉色陰晴不定,問我怎麽了。我搖搖頭,就見二叔依舊氣定神閑地擺弄著麵前的茶盅,不理會滿臉憤怒的茅一揚,隻盯著丁湖道:“我不是跟你說過麽,假作真時真亦假,要讓他相信,就得讓他先懷疑。現在大魚既已上鉤,你還猶豫什麽?”
我渾身一震:原來那晚跟二叔在牆根草垛接頭的,果然是丁湖!
這麽一來,豈非從丁湖找上我的那天起,一切就已經在二叔的計劃當中?而我,不過是這整件事情的推動者?合著他倆一明一暗,騙得我們這幫人團團轉?丁湖的目的我們都知道,或者說我們都自認為知道:他就是想查明當年父母的死因和自己的來曆。可二叔呢?他這麽處心積慮地算計每件事、每個人,到底為了什麽?他真的是站在我這邊的麽?
茅一揚業已反應過來,臉上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咬牙切齒道:“原來你一直在演戲,你這吃裏扒外的東西。這些年我們茅家對你如何,你都忘了?沒有我們茅家,你和你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野種妹妹,早他媽不知道死哪兒去了!你們還愣著幹嘛?動手啊!”
從目前的局麵來看,茅一揚敗了,慘敗,但我心中沒有一點贏家的喜悅感。而我也不懼怕當前真要動起手來我們會吃虧,因為我相信,我那無敵的二叔早已有了萬全之策。
果然,眼看那些人中,除了丁湖和他身後的幾個看起來較為年長的打手一動未動,胡思令和另外的打手都已抽出腰間的砍刀。二叔不慌不忙地從跟著他的女孩手中接過水琴,衝茅一揚笑道:“幹嘛動不動就動粗。你不是很想知道這樂譜有什麽妙用麽?我琴藝不佳,倒也勉為其難,給你獻上一段。”說著自己給自己鼓了鼓掌,就撥動水琴上的黃銅標尺。
我們都下意識地捂起了耳朵。奇怪的是,雖然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音樂仍舊會令我們心頭震顫,但卻沒了之前暈乎乎的感覺,隻覺得喉嚨一陣麻癢,跟著就有股強勁的酸澀從胃裏翻湧上來。我們都沒忍住,扶著石椅幹嘔起來。
我嘔得渾身都沒了力氣,抬起頭來,見除了茅一揚和剛才喝過茶水的丁湖還勉力支撐著,其他人都跟我們之前那樣,臉上帶著古怪的笑,在原地不停地伸臂旋轉。柳葉忍著胃裏的極度不適伸手對二叔道:“仲聞,差不多得了,再彈下去我們自己人都要糟了。”
二叔收了手,似乎有些訝異茅一揚竟然沒事。
茅一揚見我們都盯著他,冷笑道:“你們真以為我會被這鬼音樂擾亂?你們也不想想,當年我爺爺也是這樂譜的擁有者。算我今天倒黴,沒防備你留了這麽一手。這些人太過愚鈍,死不足惜,你們自便吧。”說著扶起已經癱坐一團的胡思令,就準備離開。
丁湖突然從石椅上站起,冷聲道:“等一下,我跟你們走。”
二叔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做,皺眉道:“你還沒看明白麽?”
丁湖麵向二叔,麵無表情道:“他雖然是個混蛋,但畢竟是我恩人。我爹娘的死跟你們曾家無關,卻也跟他無關。再怎麽說,溫琴的事,歸根到底還是八極的錯。”
查士禎歎息道:“你這伢子,執念太深。老頭子當日讓你做的事,你難道忘了?”
丁湖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麽,兀自猶豫不決。茅一揚咬牙道:“丁師叔,他們苦心設局陷害你我,你還要信他們到什麽時候?莫非真要等師嬸活過來,親自告訴你你才相信?”
二叔搖搖頭道:“不用等溫琴活過來,她來也一樣。”說著拍了拍手。
我們都瞪大眼睛朝石屋門口看去,就見一臉病容,鬱鬱不歡的楊耳,在大雄村村長的攙扶下,兩眼無神地衝丁湖徑直走來。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聚到了她身上。
看到楊耳的一刹那,丁湖渾身一震,跟著就像中了魔咒般痛苦地低喃道:“琴兒……琴兒……你到底還是來找我了……”
楊耳目光空洞地走上前去,任由丁湖將她輕輕摟入懷中,這一幕讓甄萌幾個女孩默默垂淚。我們還沒從這感人至深的畫麵中回過神來,就見丁湖麵色突變,摟著楊耳的雙臂忽然下垂。楊耳趁勢從他懷裏掙脫出來,臉上閃爍著古怪而狂熱的,複仇的笑意。
所有人吃驚地發現,丁湖的腹部,插著一柄直沒根部的匕首。一灘觸目驚心的鮮血,慢慢從匕首處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