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六爻問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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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煜光衝那女孩點頭道:“辛苦了。”轉身向席間眾人道,“飯後無聊,有沒有一起去看好戲的?”我見除了幾個鬢發斑白的張家長者坐著沒動,其他人都含笑往外走,和鄒易並肩出去。於人傑猛嚼了兩口手中的雞腿,喊了聲“等等我”,也跟了上來。
大夥兒跟著女孩手中的燈籠走出暗道口,我們發現地麵上所有房間早已燈火通明,與我們剛來時截然不同。於人傑一直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提燈籠的女孩,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我就說這麽眼熟呢,原來是你!”女孩衝他微微一笑,也不否認。
我問他怎麽了。於人傑在我耳邊嘿嘿笑道:“這就是扮鬼那丫頭。她身材最有料,我印象比較深。”我和鄒易相視大笑。於人傑上前問女孩芳名。女孩倒也不扭捏,說自己叫楊淘淘,為莊家做事。於人傑借機跟楊淘淘攀談起來,說她捉弄我們這麽久,好歹讓他知道假頭顱在哪兒。楊淘淘看了眼身後的張煜光,見他並不製止,和於人傑並肩談笑起來。
米又湊到我耳邊,低聲道:“這淘淘妹子,其實跟你倆也有淵源。她是楊先武的親生女兒。”見我和鄒易瞪大了眼睛,她歎了口氣道,“不過楊叔叔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出了酒樓正門,我原以為張煜光等人會往巷子外走,結果所有人轉身,徑直朝著公墓山頭的方向走去。我和於人傑不明所以,問楊淘淘,她卻隻是微笑,也不回答。
一行人到了山頭,腳下是成片的墓碑,夏夜的月輝下,陰慘慘的有些滲人。
張道紀和張煜光並肩站在一株枝葉繁茂的榕樹下,如抗戰時期的軍團將領,用望遠鏡遠眺小巷盡頭路燈蜿蜒的街道。街道上警車轟鳴,人聲喧騰,似乎出了什麽事。
張道紀等人含笑看完,將望遠鏡遞給我們。我當先朝著張煜光指示的方向看去,就見幾名條子手持槍械,與被警車團團圍住的一名黑衣男子冷冷對峙。男子縮身在一輛私家車後,身前擋著一名明顯已經嚇得動彈不得的中年女子,正持刀衝條子怒罵著什麽。
我們都看完了,於人傑挑眉道:“那人就是小侯?武派的細作?”
張道紀含笑點頭。鄒易麵無表情道:“你們這招借刀殺人,倒也當真厲害。”
張煜光見我和於人傑不明,解釋說,當初他們就懷疑小侯是細作,隻是不確定,所以給他布了個局,假意讓他盜走女屍頭顱。武派同屬八極,自然也知道“身首複位,怨力複強”的道理,但小侯資曆尚淺,並不清楚這所謂的“身首複位”具體如何操作。
走屍屍身已運回盤口,小侯又急於立功,這種心態下,張家故意讓楊淘淘扮作複活後的女屍,混淆與小侯暗中勾結的其他人,間離雙方信任。小侯急於證明真正的走屍頭顱在自己那兒,必然狗急跳牆。我們白天自認為去停屍間查看女屍屍身神不知鬼不覺,其實卻是張家故意在小侯麵前演了一出戲,讓他知道哪兒有現成的屍身可以利用。
就在張家放水,故意讓小侯盜走屍身,準備身首複位製造混亂,並栽贓張家之際,張家人已暗中向派出所提供情報,有意將此前無頭女屍出現在小區,直至小侯盜取屍身的過程,製造成小侯殺人後意欲毀屍滅跡的假象,拖住武派,甚或武派背後那股神秘勢力的腳步,從而爭取時間,讓我們脫離這些人的跟蹤,去興義市尋找我爹。
也就是說,其實在我們來貴陽之前,他們就已經有營救我爹的打算和計劃了。
我看向鄒易,他聳肩搖頭,否認自己事先跟張家通過氣。張道紀看出我的疑慮,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曾家的事,八極又怎麽會坐視不管?眼下文派在湖南事務繁雜,抽不開身,八極又欠你二叔和曾家一個交代,所以請求張家務必保你周全,並協助你找人。”
我道了謝,問他接下來是不是該去興義市了。張煜光搖頭道:“我之前跟你說過,張家在八極所工,在占卜算卦。我們隻能算出令尊藏身的位置,至於尋找之事,還是要麻煩你和小師叔自行前往,張家也會調派人手增援。眼下武派要找皇仙遺屍,這東西對他們來說自然至關重要。他們敢在我張家盤口鬧事,張家自沒有不管的道理,希望你能諒解。”
我點頭表示理解。一行人不等喧鬧結束,相攜著往酒樓走去。
我們不再去地下暗室,就在內堂邊的偏室坐定。張煜光請過一位張家長輩,介紹說是張道紀師叔,也就是他師叔祖,叫張天蔭。張天蔭也不跟我們多話,寒暄了兩句,問了我爹的生辰八字,就從布兜裏拿出三枚銅錢,口中說著“窮達由命,莫問前程”,將三枚銅錢合扣在雙掌之中,閉眼默念著什麽,輕輕將銅錢擲於地下。如此這般,反複六次。
於人傑小聲問這是在做什麽。楊淘淘告訴他,這是張家的六爻問卦術。和八字預測術一樣,六爻問卦是占卜算卦的基礎和根本。老先生現在在做的,是銅錢搖卦。
說話間,就見張天蔭凝視著銅錢,手指捏決在細算著什麽,口中念念有詞,能不斷聽到天幹地支的各種排序。我正疑惑難道就憑這三枚銅錢就能算出我爹身在何處,是死是活,那不比衛星定位係統還厲害?就見張天蔭皺眉閉眼說了句“四五遊魂內變更,歸魂內卦是本宮”,同時招手喊張煜光快去拿紙筆來。
張煜光拿來宣紙墨筆,張天蔭一邊默念著我們聽不懂的口訣,一邊閉著眼在宣紙上橫七豎八地劃寫,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涔涔而下。我輕聲問他這是怎麽了。鄒易在我耳邊小聲道:“我聽過一種說法,說占卜算卦是窺天命的事,容易觸怒神明,占卜師不單要窺運問道,還要與神明鬥智鬥勇,折中得到一個自己既滿意,又不至惹怒神明的答案。”
鄒易話未說完,張天蔭已經扔了墨筆,睜眼看著麵前寫滿卦象的宣紙道:“成了,問卦吧。”我們都圍上前去。除了張家人,其他人都麵麵相覷,看不懂張天蔭寫的卦象。
張道紀有心讓張煜光露露臉,讓他上前問卦。張煜光倒也不扭捏,皺眉盯著卦象看了半天,這才猶豫著道:“令尊藏身的位置倒是算出來了,隻不過……”
張天蔭冷冷地道:“有事說事,不要含糊!”張煜光衝他弓身道歉,指著卦象對我們道:“師叔祖這卦叫父母爻。‘震巽木兄水父臨’,令尊的位置,在興義市東北部貞豐縣,或者西南部羅平縣山林中有水的地方。隻是從卦象看,一水兄弟此行卻未必是吉。‘父母巳火,子孫克父’,處理不當,可能……可能陰陽永隔。”
我心中一涼,正要開口,張道紀站起道:“‘窮達由命,莫問前程’,卦象之說,從來隻是警示。令尊吉人天相,一水賢侄身邊又有吉星輔照,此行未必就沒有轉機。如今令尊藏身之所已知大概,去與不去,全由一水自己定奪。就勞煩莊家派人先去羅平縣探查;至於貞豐縣,那兒說來與我張家也有些淵源,一水要去,我張家也能派人同往。”
我見張家自身都各執一詞,猶豫不決。於人傑和鄒易拍了拍我的肩膀,意思是無論我做什麽決定他們都支持我。我心頭一熱,站起道:“那我們就去貞豐縣。”
話音剛落,米又和王曇同時站起道:“我也去!”
米又怒瞪了王曇一眼。王曇訕訕地坐回去道:“我也想去見見世麵。再說了,那貞豐縣我哥和米又姐先前就去過。我想走走我哥的路,留個念想。”
米又見他孩子般在座位上暗自別扭,忍不住噗哧笑道:“念想你個頭!你哥活得好好的,需要你念什麽想?要去也行,別給曾先生他們添亂就是。”王曇拿眼神央求我,見我點頭,高興地連聲稱謝,連他身後一名不苟言笑始終跟隨的中年壯漢也不禁莞爾。
張道紀走到那名壯漢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是這樣,那就有勞老哥護他幾人周全。”中年壯漢默然點頭。張道紀介紹說他叫跛唐,是王家的保鏢,此行有他和於人傑兩個有從軍經驗的人相隨,會安全許多。我們都道了謝,張道紀便喊張雪昀上前。
張道紀道:“張家借調不出太多人手,希望一水賢侄見諒。煜光大姑是貞豐縣本地人,有她隨行,能省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王曇,要聽你雪昀阿姨的話,聽到沒有?”
王曇有些不耐煩地看了張雪昀一眼,無奈點了點頭。
商議已定,楊淘淘招呼酒樓服務員讓所有人進客房歇息。第二天中午,張家大擺筵席給眾人踐行。張道紀說要回劇組處理些事情,就不送我們了,讓張煜光和兩名張家子弟送我們到車站。張煜光給我留了手機號碼,說是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他,便領著人離開。
我們此行人數眾多,怕太過紮眼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本欲讓王曇等人先行,王曇卻說什麽也不願意跟跛唐、張雪昀同行,說是五個年輕人一起,路上還能有個伴兒。
張雪昀二人見拗不過,也就隨他,叮囑我們路上小心,就先行離開了。
王曇見米又去買票,於人傑和鄒易的目光也都在售票隊伍上,把我拉到一邊,神秘兮兮地道:“你曉得張叔為啦樣鼓搗喊你去不?”見我搖頭,他故意歎了口氣道:“你娃和我一樣,都是他們養出來的豬崽子,早晚要被他們宰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