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父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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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見米又臉色大變,雖不解其意,手上卻也不敢怠慢,慌忙都將麵前的羊肉湯連湯帶肉吃了個幹淨,隻覺得胃裏熱烘烘的,一股強烈的膻臊味直衝喉嚨口,令人忍不住作嘔,正準備出門吐個幹淨,米又苦著臉攔在門前氣若遊絲地道:“忍住,咽回去。”
    我們強忍著即將脫口而出的惡心,隻覺得胸腹燥熱,渾身汗淋淋的,如同進了桑拿房,不明白米又何以讓我們這麽做。她領著我們四個男的走到老者跟前,衝老者鞠躬道:“多謝老丈款待。”招手示意我們離開。老者仍舊端坐在太師椅上,衝我們身後悶聲道:“一更走水,二更進水,三更放水。白璧黃壤,茶湯座下。記住了。”
    米又站在門口想了想,也不回頭,道了聲謝,喊我們趕緊去找張雪昀二人會合。
    路上我們問米又剛才是怎麽回事。鄒易似乎也看出了蹊蹺,不過太細節的東西說不出來。米又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用一種很古怪的表情對我道:“一水,令尊確實在這兒。”
    雖然我已經隱約猜到會是這個答案,但是這話從米又口中說出,我內心還是猛烈地顫了一下。我正要問我爹在什麽地方,米又瞄了一眼周圍的村民,示意我們先出去再說。
    我們到寨口與張雪昀二人會合。大家覺得與其呆在苗寨擔驚受怕,還不如夜宿山林。商議已定,我們動身前往與苗寨相對的山頭,尋找適合夜宿的地點。
    好在這幾天貴州多是大晴天,我們找了塊隆起的高地,將四周雜草簡單清理出來。於人傑和跛唐做了個簡易籬笆,撒上硫磺粉,防止夜裏毒蛇之類的動物侵入。準備完畢,大家圍坐著吃了點幹糧,相互交換起離開後的消息來。
    跛唐說,和我們分開後,他倆在寨子裏瞎逛,發現寨子裏所有村民都穿著苗族服飾。
    本來苗寨穿苗族服飾再正常不過,但現今社會發展進步快,苗人,尤其是苗族青年穿漢人衣物十分普遍。苗寨雖然隱匿在群山之中,但不至這般閉塞,不與外通,所以他倆覺得——這些村民的穿著,有些刻意。跛唐早年當過兵,警覺性很高,與村民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又發現一個問題——有幾個年輕村民看他倆的眼神,明顯有些躲閃。
    跛唐二人猜測,這些是假扮村民混跡在寨子中的眼線,當時不動聲色,故意大聲說找到他們要找的人了,現在趕緊出寨搬救兵,趁這些人不注意,找了個隱蔽的高點躲起來。
    結果他們發現,果然有幾個身穿苗族服飾的男子聚攏在一起,神色匆匆地尋找著什麽。他們證實心中所想,擔心我們五人的安危,本想趕緊打電話通知我們撤離,卻又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從身旁一閃而過,徑直朝那幾個茫然四顧的男子走去。
    這個人,居然是彩姨的丈夫。
    彩姨的丈夫左顧右盼,似乎生怕被人認出,追上那些跟蹤跛唐二人的男子,上前跟為首一人交頭接耳。那人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拍了拍彩姨丈夫的肩膀,招手喊其他人各自散去。彩姨的丈夫也不多話,朝山頂吊腳樓的方向深看了幾眼,就麵帶笑意地獨自離開。
    聽跛唐說完,我們不約而同地想到:彩姨的丈夫,應該也是茅一揚他們的人。
    這麽一來,先前苗寨老者的話,我隱約也能猜到些含義了。正好跛唐發問,我不等米又等人回答,當先道:“那個老者,顯然是被彩姨的丈夫控製了,所以說話遮遮掩掩。”
    米又點頭,補充道:“不管是苗人自己製作,還是彩姨的丈夫給的,我們喝的茶水裏,確實下了蠱。苗疆蠱物上百種,雖毒性不同,但有個共性,就是無色無味。我們中了蠱,老丈於心不忍,又不能在我們麵前說破,所以故意讓孫女給我們喝肉湯。羊肉膻臊,不隻因為它本身的緣故,還因為裏頭加了童便,也就是童子尿。”
    於人傑臉色有些難看,作勢捂著嘴道:“小爺我活了這麽久,第一次喝別人的尿。可是小米姑娘,你怎麽知道羊湯裏有童子尿,還有這東西能解毒?”
    “你們看到老丈的臉沒有?他先前怕我們不喝茶,自己喝了下了蠱的茶水。”米又臉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接著道,“之後他又生怕我們不喝羊湯,當著我們的麵如法炮製。童子尿解毒,毒素上湧,會在麵上呈現出來。老丈頭頂冒煙,卻是羊肉本身與那蠱毒相衝產生的結果。他本可以避開我們自行解毒,但他卻沒有這麽做。老丈是在幫我們。”
    我想起老者說的那段莫名其妙的話,心道原來是這麽回事:他雖受製於彩姨的丈夫等人,但他本性善良,並不想加害我們,更不願將我爹囚禁在自己屋裏,所以才會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上演了一出先下毒再解毒的攻心計。
    鄒易猜測我們臨走前,老者說的那些話是在暗示我們什麽。米又點頭道:“蠱毒雖解,但有一定時間的副作用。老丈說的一更走水,是提醒我們夜裏七點半左右注意排尿,讓體內的蠱毒隨尿液排出;二更進水,是讓我們十點半左右注意飲水,算是清理體內殘留的蠱毒,這水最好是現燒的開水。至於三更放水……我卻沒太明白,沒理由還是排尿……”
    鄒易搖頭道:“放水應該跟我們身上的蠱毒無關。老丈這麽說,是為了迷惑暗中監視我們的人。三更放水,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老丈決定三更時將一水他爹放出。至於後麵說的‘白璧黃沙,茶湯座下’……白璧黃沙,有詩詞典故,說的是父子,這裏老丈應該是拿來代指一水和他爹;茶湯座下,應該就是一水他爹藏身的地方!”
    我頓覺心潮澎湃,既對父子相見感到期盼,又擔心當中出現什麽變故。從老者的舉動來看,苗寨囚禁我爹,實屬迫不得已。倘若我能因此救我爹出去,日後自當感恩圖報。
    摸清了所有思路,我們都覺得輕鬆了許多,按照老者的吩咐,七點半左右先後躲到暗處小解。我們幾個男的也不避諱,同時在樹蔭下排尿。我解決完,提著褲頭正要回去,身旁的王曇突然撞了我胳膊一下道:“臥槽,你看那是什麽?”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我就看到我剛才排出來的那灘尿裏,似乎悉悉索索地蠕動著無數螞蟻般大小的蟲子。我們麵麵相覷,壯著膽子用手電照去,就見那居然是些剛破卵不久的蜘蛛。鄒易忍著惡心用樹枝挑起一隻看了看,皺眉道:“好像是狼蛛。”
    我們都不約而同地看了眼下身,仿佛身下某個部位隱隱作痛,當真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難言之隱。見我們麵無血色地回來,張雪昀問王曇怎麽了。王曇看了眼米又,見她隻低頭撥弄火堆,並不搭理我們,麵頰在火光映襯下紅撲撲的,心知肚明,搖頭說了聲沒事。
    十點半左右,我們先後喝了燒開的水,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起來,坐等子時到來。月光從樹縫裏斜射進來,將我們麵前的土地染成慘白的一片。今晚的月色居然很好。
    好不容易熬到十一點半左右,我如坐針氈,聽鄒易說了聲“走”,當先從地上彈起,往山下走去。一行人也不多話,迅速抄近道往苗寨後山斜坡走,到了老者家的吊腳樓前。
    不知怎地,我的心跳得厲害,隱隱有作痛之感。我暗忖應該是體內的蠱毒還未完全除盡,和鄒易等人確認四周無人,推開吊腳樓虛掩的大門,魚貫而入,到了白天喝茶的內堂。
    屋裏寂然無聲,老者一家不知為何,竟連呼吸聲都聽不見。時間寶貴,我們也無暇顧及這些。鄒易和於人傑當先把八仙桌抬開,王曇順勢掀開桌腳壓著的地毯,一方已經解開銅扣的暗格便出現在眾人眼前。我們互看了一眼,跛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去打開。
    我小心翼翼地移開石板,露出一口能容人縮身進入的黑洞。
    洞口太黑,不知底下深淺,不過應該沒有台階。我用手電弱光照了照,能看到約兩米多高的洞底。洞底地麵似乎有水,反射出陰冷的光。我顧不得這些,跟身後的鄒易打了個招呼,當先從洞口跳下,隻覺得腳踝一麻,也顧不上,起身打量起四周來。
    鄒易等人先後下來。我們往前走了沒幾步,就見前方有個垂著腦袋,雙手反剪,上身綁著繩索,歪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的背影。我強忍著心頭激動,慌忙跑上前去,見我爹雙目緊閉,竟似已然昏死過去。我顫抖著用手指探他鼻息,好在還有,邊小聲喊他邊和於人傑等人迅速將他身上的繩索解開。我爹麵前的瓷碗被打翻,碗裏的清水幾乎全灑了出來。
    我背起我爹,問我們該如何出去。鄒易目光怪異地指著我們正前方的泥牆道:“這堵牆,好像是假的。”我心慌意亂,沒太理解他的意思。他和王曇走上前去,隻輕輕推了推,泥牆就跟紙糊的似的,撲簌簌往下掉渣,牆後月色下的山景盡收眼底。
    我們沒想到老者吊腳樓下的暗道竟然直接連著後山,大喜過望。一行人護著我爹,迅速從洞口揀道往山上跑。我爹好像有了點意識,小聲在我耳邊嘀咕著什麽,聲音太輕,我腦子又亂,聽不太清楚,不過能感覺出來,他的語氣有點急。
    眼看離苗寨有段距離了,我停下腳步凝神細聽,終於聽到我爹在反複念叨:“放我下來,你們快走。”我見他雙眼已經能完全睜開,手上也在加力想從我背上掙脫下來,有些不解,將他輕輕放在山石上。我爹凝視著苗寨的位置,對我們淒然道:“來不及了,你們快走吧。”我正要上前問他怎麽了,鄒易寒著臉把我攔下,指了指我爹的臉。
    淒涼的月光下,我竟發現我爹的臉瞬間變得烏青,如同僵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