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鬼臉天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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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所以第一眼就認定是鬼臉,是因為那是張骷髏頭模樣的臉,沒有血肉,五官空洞無神。那鬼臉的表情十分詭異,似笑非笑,頭上還跟阿拉伯婦女似的,纏著道古怪的黑色頭紗,看起來不倫不類,竟像是西方神魔世界裏的死神形象。
    我嚇得向後連退了好幾步,喉嚨裏一時竟發不出聲來。那鬼臉釘在牆麵上,起先一動不動,估計是被我的手電光嚇著了,突然就浮動起來,整張臉也開始扭曲變形,慢慢向兩側拉伸。隻聽得撲棱棱一聲,我眼前快速飛過一團巨大的黑影,奔向還未燃盡的火堆。
    那黑影沾了火星子,吱吱叫了兩聲,在半空中撲棱著翅膀,鑽到雨夜裏去了。
    我驚魂未定,確定那玩意兒飛走了,這才跌跌撞撞跑到鄒易二人跟前,推醒他倆,結結巴巴地道:“好……好大一隻蛾子,鬼……有張鬼臉。”
    鄒易迷迷瞪瞪的,隻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好像也沒覺得怎樣。
    於人傑卻瞪大了眼睛,臉色看起來一點都不輕鬆。他讓我躲到身後,反手拿著手電,徑直往岩洞底部走。走了沒兩步,他突然停下來,舉起手電往洞頂照去。
    我不明所以,也跟了過去。於人傑皺了皺眉,俯身撿起地上的岩石,兩指一夾,往洞頂激射而去。我立馬就聽見撲棱撲棱的聲音從洞頂傳來,不絕於耳。緊跟著,就見無數個頭大得詭異的蛾子扇動翅膀,驚慌失措地從我們頭頂掠過,吱吱叫著逃到洞外去了。
    米又他們全被叫聲驚醒。楊淘淘用手背抹了抹眼睛,睡眼惺忪地問怎麽回事。於人傑走到火堆旁道:“是鬼臉天蛾。可能因為我們生了火,這些蛾子趨光,就都聚了過來。”
    我有些不解,問於人傑道:“這東西平時個頭看起來沒那麽大啊,這兒怎麽跟喝了三鹿似的?而且它們什麽時候靠過來的,為什麽我們都沒察覺?”
    於人傑搖頭道:“不太清楚。不過天蛾隱蔽能力很強。它們翅膀的顏色原本就與岩壁相差無幾,隻要趴在牆上不動,很難被發現。我擔心的是,這些蛾子不會無緣無故長那麽大。動物形體發生變異,必然跟環境有關。看來這個洞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覺得他有些杞人憂天。雖然我對剛才的鬼臉仍然心有餘悸,但不能因為人家變異了我們就要騰地方,這樣也太慫了——更何況現在外麵雷雨交加的,我們也沒地方去。我看其他人睡意朦朧的,也都不太想動,正要詢問張道綸等人的意見,就見於人傑揚起手掌,示意我們別出聲,指了指洞頂,沉聲道:“聽,好像有聲音。”
    我們瞬間站起,豎耳聽了半天,卻隻聽到洞外雨打樹林和閃電雷鳴的聲音。
    張道綸等人都有些無奈地坐了下來。安叔乜眼看著於人傑道:“兄弟,你也太敏感了。”我知道於人傑耳聰目明,異於常人,正準備提醒大家不要放鬆警惕,借著未熄的火光,我突然看到楊淘淘的臉上多了幾滴雨水——至少一開始我以為是雨水。
    楊淘淘蹙眉叫道:“什麽東西啊,味道好重。”說著用手背去抹。沒想到那些“雨水”有些黏滑,楊淘淘猝不及防,在手背和臉之間,扯出一道灰白的,好似漿糊一般的黏液。
    楊淘淘驚叫起來。與此同時,我們幾個正對楊淘淘的人都看到,一條好似毒蛇信子的血紅色舌頭直直地垂了下來,懸在半空中,離楊淘淘的腦門不到一隻手掌的距離。舌頭舌尖分叉,微微上卷,舌苔上倒刺橫生。楊淘淘臉上的黏液,正是從舌頭上淌下來的。
    楊淘淘見我們臉色有異,警覺過來,剛要往我們這邊跑,於人傑皺眉喊了聲“別動”。楊淘淘不解,顫抖著看向於人傑。於人傑眼球往上一翻,低聲道:“是大守宮。”
    我們立刻會意。大守宮,其實就是蛤蚧,俗稱大壁虎。蛤蚧和蛙類動物是表親,強光下眼神不是很好,隻能通過空氣流動捕捉食物的形態和動向。我們不動彈還好,還要一動,保不齊那潛伏在洞頂的蛤蚧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從這根舌頭的長度來看,這隻蛤蚧的體型,絕對超出了以往我們對大壁虎的認識。安叔低聲問於人傑:“聽說大守宮有劇毒啊,那小楊姑娘的臉會不會……”
    我見楊淘淘臉都嚇白了,生怕她下一秒會做出過激反應,擺手讓她別慌,白了安叔一眼道:“那都是古人訛傳的。古人早前把壁虎列入五毒,認為壁虎的精液含有劇毒,毒性就跟海公公的化骨綿掌似的,能瞬間將人化為屍水,其實完全是斷章取義。除了少數品種有毒外,大多數壁虎是沒毒的。民間還說壁虎會叫呢,你聽見它叫了嗎?”
    我見楊淘淘臉色有所緩和,剛要鬆口氣,就聽頭頂突然傳來“咯咯……咯咯咯”,好似人喝水時被掐住脖子的怪叫聲。那聲音尖銳急促,而且似乎越來越近。
    我下意識地就抬頭往上看,這一看差點沒嚇哭:那蛤蚧不知何時遊到了我和鄒易的頭頂上方,此刻正瞪著一雙燈籠大小的,好似黃色玻璃球的眼睛,正含情脈脈地與我對視。
    這蛤蚧的體型已經完全衝破天際了。我當時突然明白了,為什麽那些鬼臉天蛾會逃之夭夭。它們並不是怕我們,而是怕頭頂這隻大怪物。蛤蚧平時就以飛蛾、螳螂之類為食。也隻有這些巨型蛾子能填飽這家夥的肚子,平時那些正常的蛾子都不夠它塞牙縫的。
    現在看來,這隻基因突變的大家夥應該是遷怒於我們趕跑食物,要拿我們開涮了。
    我雙腿一酸坐在地上。鄒易反應迅速,拉起我想往外跑。可惜我倆還沒跑出多遠,那蛤蚧咯咯叫著,舌頭一伸,就勾住了我的腳踝。眼看下一秒我就得跟蒼蠅似的被它卷進肚子裏,一直默不作聲的王英突然怒吼一聲,撲上前去,對著那蛤蚧的舌苔就是一刀。
    那蛤蚧吃痛,嘎嘎怪叫,聲音居然像極了大鵝。它轉了個身,長尾一掃,直接將火堆撲滅,搖擺著汽車大小的身子,啪嗒啪嗒地朝我們衝了過來。
    於人傑在黑暗中大喊:“都開手電,這東西怕光!”我們慌忙擰亮手電,衝它眼睛照去。我見那蛤蚧映在洞壁上的身影龐大,駭然道:“這他媽到底是壁虎還是恐龍啊?”
    於人傑屈膝半蹲著身子,從背包裏抽出隨身軍刀,悶聲對我們道:“我去他姥姥,這東西太猛。我引開它,你們從邊上繞過去。這洞不能呆了,快走。”我心裏一急,張嘴喊讓他別逞能。於人傑衝我笑了笑。我隻覺得身子一輕,已經被跛唐帶著往洞壁上貼。
    我倆剛一離開,那蛤蚧就跟瘋了似的,腦袋直接撞在我麵前的洞壁上,震得頭頂石塊撲簌簌往下掉。我沒看到米又他們,估計在另一麵洞壁上。跛唐低聲暗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罵我還是罵那怪物,跟著用力捏了我肩膀一下,示意我朝洞外移動。
    我們跑出洞外,怕開著手電容易引雷,都給關了。借著時而劃過天際的閃電,我看到洞內於人傑和那蛤蚧的影子交替晃動,暗歎這家夥身手確實了得,不過也隱隱替他擔心。
    於人傑見我們站在洞口沒動,大吼道:“還看個屁,快走!”我咬咬牙,看著外頭風雨交加的山林問跛唐:“往哪兒走?”跛唐抬頭往上看了一眼道:“上去。”張道綸等人沒等他說完,早冒雨當先往上爬,把我們幾個殿後的拉上去。我忍不住回頭看了眼洞內,似乎已沒了於人傑和那隻蛤蚧的身影,心裏一痛,被跛唐和安叔用力拉了上去。
    我們棲身的岩洞,在一麵裸露的山岩上,有著西南山地典型的喀斯特地貌特征,攀爬起來不太費力。不過當晚天降大雨,岩麵十分濕滑,加之雨水模糊視線,我們爬了很久才爬上岩頂。岩頂上是一小片雪鬆林。閃電過處,我看到一條隱蔽的羊腸小道,蜿蜒著通往高處。我們都累得夠嗆,沒人打算繼續往上,於是都躲在鬆葉濃密的雪鬆下歇息。
    我還是擔心於人傑會出事,想和鄒易折返去救他。張道綸和王英冷冷地攔住,讓我倆別做無謂的犧牲,還說既然選擇來這裏,就要有隨時身死的覺悟。我們每個人都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照顧好自己,別讓別人因為你的愚蠢丟了性命。
    我心道要不是於人傑留下殿後,我們這些人早他娘的交待了。正要發難,就聽鬆林下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道:“我去他大姑媽,這東西居然跑了,真他娘不得勁。”我們聽出是於人傑的聲音,喜出望外,連忙起身,就見他腳步飄忽,從鬆林外慢慢向我們走來。
    於人傑的樣子十分狼狽,衣服破爛不堪,臉上跟糊麵膜似的,沾了比楊淘淘不知多多少倍的黏液,胳膊和大腿上滿是傷痕,血從血洞裏汩汩地往外淌。米又和楊淘淘趕緊上前給他清理包紮。於人傑臉色蒼白,問安叔要了根煙,一邊倒吸冷氣一邊把煙都吸進肺裏。
    我和鄒易扶他坐下,見他額頭上滿是細汗,顯然疼得不輕,隻是因為有女人在,他刻意忍著沒出聲。我在他耳邊低喝道:“你他娘的下次要是再逞能,老子以後就不帶你出來發財了。”於人傑十分疲憊,也沒搭腔,隻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點頭。我們在鬆樹下坐了半個多鍾頭,眼看雨點越來越小,天上卻依然黑雲密布,雨勢似乎沒有停下的意思。
    我徹夜未眠,眼看沒人說話,雨聲輕緩,眼皮沉重,慢慢打起瞌睡來。正半睡半醒間,猛聽得身邊的跛唐大喊了聲“誰”。我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經一個箭步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