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看不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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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以為自己被水猴子纏上,拚命用腳去蹬拽著我的人。那人眼見我要掙脫出去,索性欺身上來,從身後環抱住我,似乎也嗆了水,正咕嚕嚕吐著水泡。
我心念急轉:哪有水猴子嗆水的道理?不是水猴子,那就肯定是人了。可這人是誰,幹嘛不纏著別人,非得跟我過不去?正鬱悶間,我猛覺得後背觸到兩團飽滿溫熱的肉體。這種感覺似曾相識,我當然知道那是什麽,也立馬清楚了抱著我的人是誰。
我反手拍了拍米又的胳膊,示意她我知道她是誰了,不用再抱著我。
米又鬆開手臂,在水中朝一個方向指了指。我點點頭,鼓起腮幫,雙腳往後一蹬,跟著她飛快地朝那個方向遊去,不一會兒就出了水。
我把背包甩回身後,跟著米又走到岸上,發現這兒是片較開闊的岩灘。岩灘上散落著許多質地優良但不完整的建築原木。米又在前麵也不停步。我急追上去,問其他人呢。米又讓我先別問了,這地方不安全,左右看了看,拉著我往右手邊的岩壁跑去。
越靠近岩壁,我就越能清楚地看到,這所謂的岩壁,其實更像是座巍峨雄偉的岩山。山底與岩灘相接的地方,竟然有幾節不甚平整但很幹淨的石灰岩台階。
拾階而上,迎麵是兩扇半開的紅木大門,矗立在石灰岩形成的天然石壁間,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門楣上有十二個正六角形的方木門檔,門口共有九層石階。
走上去,能看到門匾上印出一個缺了腿的“張”字。木門後是片寬廣的庭院。庭院前是一麵照壁,用陰刻手法雕了龍生九子。奇怪的是,整麵照壁全是木質用材。
我和米又推門進去,木門發出令人不快的咿呀聲,在水洞山岩間回蕩,聲音亙古幽遠,仿佛從沉睡中醒來的洪荒巨獸,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庭院地麵鋪著灰砂方磚,或許因為濕氣較重的原因,磚麵總能踩出水來。繞過照壁,能看到一座全木結構的雄偉殿堂。殿堂前是一座三人合抱的鼎式香爐。香爐左右分立著木龜木鶴。拾階再上,殿門前有道環形回廊。朱紅大門邊蹲坐著兩隻木刻的大龜。
我感到越來越奇怪。這岩山上的建築,看來就是我們落水前看到的那片鬼樓。看這片鬼樓的規格,居然像是座宮殿。而且宮殿上上下下,除了地麵,從殿堂、閣樓、過廳、回廊,到照壁、守獸、吉祥缸、日晷,全是木質用材。
最讓我感到納悶的是,按照古代宮殿建築傳統,守門石獸多為一雄一雌兩頭石獅,如果把我倆進來的山門當做宮殿正門,我並沒有在門口看到守獸,卻在殿門前看到了大龜。我當時的想法是,這不是中原漢人皇帝的老窩,估計是某個邊地藩王的府邸。
我和米又停停走走,一路走過三門過廳。越往裏走,地勢越高,想來這是座依山而建的宮殿。三殿門後又是片開闊的庭院,庭院正中央是座木質的高台,看著像是用來祭祀的祭壇。祭壇兩側是兩排四間木質雅舍,祭壇後則是座神廟。
我和米又並肩跨過一尺高的門檻,進了神廟。廟裏矗立著五米左右高的木雕神像,呈端坐姿勢,分辨不出是哪路神仙,眉宇間有些帝相。雕像用材雖為木料,卻塗了銅漆,好似黃金真身,顯得有些詭異。雕像前是泥漆的方形香鼎。香火慘淡,香鼎內結滿了蛛網。
米又一路上都皺眉不語,到了神廟,這才停下來,看著我歎了口氣。
我不知道她什麽意思,剛要開口問,就見她笑嘻嘻地走過來,戳了下我的腦門道:“你這榆木腦袋,要是沒人幫你,你真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跟他可真像……”
我見她臉色暗淡下來,知道她想起了自己和王曇的堂兄王笑的過往,有心想問她和王笑當年發生了什麽事,怕她觸景傷情,隻好轉移話題,問她剛才在船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米又說,那晚我們在峽穀間歇息時,跛唐就告訴她安叔這人有問題。他說之前有提醒過我,但我好像沒當回事,讓他又氣又急。跛唐說安叔一路上一直眼神飄忽,而且總衝著暗處使眼色,像是在和什麽人照應。他讓米又小心留意,而且時時跟在我身邊。
我們從水洞進來的時候,跛唐雖事事當先,卻不忘時時監視安叔的舉動,安叔一時倒也還老實。直到我們看到這片鬼樓,安叔第一次麵露慌張,而且力勸莊閑繞道而行。
跛唐猜測這鬼樓是安叔的死穴,暗地慫恿莊閑就去鬼樓,逼安叔露出馬腳,安叔果然上當。上岸前,安叔趁我們不備,心生歹意,想趁黑襲擊我們,阻止我們進入鬼樓。
我想起落水前聽到的慘叫聲,心裏隱隱擔憂,也不知道鄒易他們情況如何,皺眉問道:“跛唐和安叔都是張家人安排來接應我們的。跛唐是王家的人,這點我很清楚。可莊家不清楚安叔的來曆,就敢讓他來給自家的大公子護駕,這點怎麽也說不過去吧?”
米又搖頭道:“莊家家大業大,底下肯定有很多是地方上的弟兄。山高皇帝遠,被人暗地裏掉包極有可能,估計莊家現在也都蒙在鼓裏呢。”
我不置可否。米又擺擺手讓我先別想了,她好像發現了什麽。
我跟著她繞到雕像身後。米又用手背敲了敲雕像的後背,雕像發出空空的悶響。
我倆對視了一眼。我當時有種很強烈的念頭:安叔拚命阻止我們進殿,搞不好就是為了守住這雕像中的秘密——而這秘密,說不定跟皇仙遺屍有直接關係。
換而言之,安叔很可能是這水洞宮殿的守護者。
米又問我要不要敲開,我幾乎不假思索地點頭。我讓米又退開些,向後走了幾步,抬起腳,衝著那雕像的後背就是一記飛踹。說時遲那時快,我隻覺得腳底一陣酸麻,就聽得“啪啦”脆響,那雕像的後背竟被我踢出了一道可容人鑽入的口子。
我正為自己的腳力沾沾自喜,沒想到那雕像中空的身子裏,那道被我破開的口子下,竟隻鋪了些紙片厚度的薄木板。我一下沒控製住身子,右腳掌借著慣力踩在薄板上,心道不好,就覺得身子一空,猛地往下沉。米又一下沒拉住我,反倒被我帶了下去。
好在那薄板下的暗洞並不是垂直向下的,而是有個傾斜的緩坡,我們不至於直接拍在地麵上。幾秒鍾的工夫,我們就麻溜地滾到了洞底。緩坡上突起的岩石硌得我渾身酸疼。米又無端被我帶下來的瞬間,我幾乎是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裏的,所以她倒是沒怎麽受傷。
洞底很黑,萬幸的是地麵很幹燥。我試著在背包裏翻了翻,居然從側袋裏找到一支迷你小手電,趕緊擰亮。米又從我懷裏掙脫出來,紅著臉扶起我,問我有沒有受傷。
我無暇去猜她心中的小九九,擺手道:“沒事,先檢查下環境。”米又點點頭,起身想走。我正要站起,哪知膕窩一酸,重又倒下。米又忙把肩膀靠過來,馱著我慢慢往前走。
我打著手電,手電光在昏黑的地下形成一道頗有質感的光柱,卻也隻能勉強照亮前麵一米不到的範圍。這暗洞下的空間像是一間地下倉庫,存放著不少色澤深黑的木材。
木材用一種很奇怪的,好像小孩子搭積木的方式疊放在一起,組成了好幾座兩人高的,圍欄似的木塔。從木材縫隙往裏看,能看到比外圍木材顏色更深的,與人等高的黑木雕像。
米又看了一眼,柳眉微蹙,看著我問道:“這些……好像是人形木偶?”
我湊近去看,立馬倒吸了口涼氣。米又顯然說輕了,與其說這是人形木偶,倒不如說是人形模特,而且這些木頭人的五官、神態、站立姿勢,甚至肌膚上的紋理,都與真人極度相似。“恐怖穀理論。”我心中暗道,也不敢再看,拉了米又離開,繼續往裏走。
這地下倉庫麵積不大,卻很長,如同城市的地下排水通道。走了幾步,我已經緩過勁兒來,於是讓米又不用再扶。我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叩叩的腳步聲在倉庫間清晰地回響。
我越走越覺得不太對勁:如果這兒真是這座宮殿的地下倉庫的話,那這也太空曠了。除了下來時我們看到的十幾堆木塔,後麵幾乎空無一物。
走著走著,我突然聽見一陣細微的水流聲,但是沒看到一滴水。用手電筒四處晃了晃,立刻明白水聲是從我們頭頂傳來的,心中不免生疑:難道這地下倉庫修在了河床之下?
米又自從看到那些木頭人之後,就一直勾著頭不說話。我小心地問她怎麽了。米又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眼神也有些躲閃,突然拔腳就往前跑。我不明所以,追了上去。沒追幾步,就見米又在前頭停下,她身後是一堵實牆——前麵沒路了。
我用手到處去摳牆麵,沒找到暗門機關,用手電往倉庫頂上照,發現頭頂有塊顏色比周圍其他方磚暗淡的浮磚,心中大喜,猜想這應該就是出口。
倉庫頂有點高,我一個人夠不著。我把手電交給米又,想讓她站到我背上,去試著移動那塊浮磚,卻見米又魂不守舍地盯著我身後,好像在害怕什麽東西。
我心虛地回身看了看,好在身後一片漆黑,什麽都沒有,輕聲問米又到底怎麽了。
米又垂著腦袋小聲道:“一水,不管我說什麽,你都不許害怕,更不能讓身邊的人注意到,知道了嗎?”我點點頭,還在納悶她說的身邊人是哪些人,米又已湊到我耳邊,聲如蚊蚋地道:“我能看到很多人,他們現在就站在你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