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夜郎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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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出是柳葉的聲音,心道有她在,這八極所謂的和氣大會算是徹底開不起來了,也不知道她跟張家之間又有什麽恩怨,和於人傑對視了一眼,做作地碰了下杯,本想火上澆油地說上兩句,見甄萌嘟著嘴,臉上紅一塊白一塊,估計是在替她葉姐姐擔心,也就隻好作罷。
張家長者聽她這麽說,都轉頭看向她。張天蔭和同桌的兩個張家老者同時問道:“你是什麽人?”張道紀似乎有些尷尬,本想替柳葉圓場,柳葉卻絲毫不領情,推開他,不慌不忙地起身道:“太陰八極,同生共源;位居死坤,封豨修蛇。柳家雲尼門下,柳葉。”
張天蔭哼聲道:“橫斷山柳家也來湊熱鬧,倒是稀客。”見柳葉怒目而視,張天蔭冷笑道:“你師父柳莫寒當年與茅家師兄弟的事,我八極誰不知曉?主事公不予追究,讓她回柳家主持大局,別以為改了個雲尼的名號,我們就不知道你們柳家是怎樣的貨色。”
“你……”“師叔……”柳葉和張道紀同時出聲。柳葉乜眼看了下張道紀,怒極反笑,衝張天蔭輕笑道:“我師父能惹得茅家師兄弟生隙,那是她老人家的本事。當年在八極,何人不知柳莫寒有傾城貌?也就你這樣的窮酸老頭,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她這話一出,輪到張天蔭暴怒和張家人難堪了。眼看張天蔭揚手就要動粗,柳家隨行的幾個女孩都站到了柳葉身旁。甄萌原先不想出去,眼看形勢如此,跺了跺腳,看了我一眼,撇撇嘴也站了過去。張家年輕一輩的子弟,也都站在了張天蔭和張煜光身後。
要不是擔心甄萌受傷,我和於人傑還真期待這兩撥人能打起來。
張道紀拿眼神示意查士禎幫忙。查士禎慢慢站起,拉著張天蔭坐下道:“我們是來談事的,可不是來看老弟你跟後輩鬥嘴的。眼下情勢特殊,咱要是再窩裏鬥,倒讓武派的人看了笑話。”說著招手讓張煜光跨步出去,繼續主持大會。
張煜光顯然很少遇到過這種情況,有些慌亂,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強作鎮定地整了整衣領,站到門邊繼續道:“查老太爺說得對。我張家這次召開和氣大會,是近十多年來,八極難能的盛事。大家也都許久沒見麵了,犯不著因為一些小事互生罅隙。”
見除了柳葉猶自耿耿,其他人都紛紛落座,張煜光繼續道,“眼下大敵當前,八極同宗一脈,更當一致對外。我張家雖工於問卜算卦,但不窺天命,對八極盡瘁於斯,相信在座各位眼中自有乾坤。皇仙川一行,我道綸師叔不幸慘死,還望眾位尊長垂憐,不再追究前事。”
我們見張家人都默然不語,張煜光和他身後的張家年輕後輩,以及家族中的女眷都在悄悄抹淚,先前胸中的怒氣也都消了大半。柳葉歎了口氣,示意甄萌等弟子都回座。
張道紀想去攙她,柳葉十分厭惡地拂袖道:“別碰我!”氣鼓鼓地重回座位坐下。
我和鄒易悄悄對視了一眼。我突然想起剛來貴陽時,鄒易問張道紀是否有家室,當時張道紀的回答模棱兩可,隻說被自己搞砸了。眼下見他對柳葉奉承的模樣和柳葉忿恨的態度,再聯想到在大雄村時,她無端對鄒易所在的茅家發難,我突然覺得,他倆關係肯定不一般。
柳葉的情緒總算緩和下來,那邊跛唐和王廷朗卻似乎早有準備,仍舊不依不饒地跟張家對立。王笑的幺公見王廷朗滿麵寒霜,臉上有些掛不住,不斷拿眼神示意他和跛唐幾人。
王廷朗不理他,冷哼著繼續道:“我倒是要聽聽,你們張家如何解釋魚符的事!”
見王廷朗咄咄逼人,連莊仕澤和張雪昀都拉不住他,張天蔭看了眼王笑的幺公,歎息著道:“既然話都說開了。王老弟,你就把知道的告訴他們吧。唉!”
王笑的幺公怒目看向王廷朗等人,顫顫巍巍地從兜裏掏出一本顏色古舊,藍色封皮的線裝書。他把舊書扔在桌上,口中兀自念叨著“家門不幸”,跟著指著古書道:“你們這些後生,不是一直想看咱王家的族譜麽?現在族譜就在這兒,你們拿去,自己看吧!”
跛唐站著沒動,看向王廷朗。王廷朗神色不變,目光堅毅地從王笑幺公的眼皮子底下拿走古書,隨手翻閱起來。隻看了幾眼,他突然臉色大變,支吾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王笑的幺公冷眼看著他,衝席間眾人掃了一眼,緩緩坐下道:“想聽老故事的,就好好坐著。”這老者雖然身材羸弱,卻自有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場,跟查士禎旗鼓相當。
眾人也不知是真賣他這個麵子還是對他王家的家事感興趣,都老老實實地坐直了身子。
王笑的幺公說,世人皆知貴州有夜郎古國一說,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國家存在的曆史和其間與外國的恩怨。據傳,夜郎自戰國時期立國,至西漢河平二年,也就是公元前27年國滅,共曆三四百餘年。史料記載,夜郎國末年,牂柯江一支金氏家族的金興,世襲成為最後一個夜郎王,號姆赫鄧。金興治國有方,卻偏信鉤町王禹之言,以為西漢國衰,屢次率兵攻占,致漢帝震怒,起兵伐夜郎。夜郎王興後被牂柯太守陳立所殺,自此國滅。
我們不知道夜郎古國的曆史跟他們王家有何關係,卻也不想就此打斷,就聽王笑的幺公繼續娓娓道來:夜郎國滅的曆史似乎確有定論,但最早由何人立國卻眾說紛紜。他們王家的族譜中,明明白白地寫著一個人的名字。那個人,就是戰國時期的楚國將領——莊豪。
說到這裏,我注意到莊閑和莊仕澤等人的表情都有些尷尬,有意無意地垂下了腦袋。
王笑的幺公繼續道,王家族譜記載,莊豪當年奉楚王命,從沅水伐夜郎,不巧秦國也派兵南下征伐巴蜀,並征服了現今的鎮遠等地,致使到達滇池的莊豪無法與楚國聯係,無奈之下,隻得長留滇池,自立為王。古滇國與古夜郎國自此,在西南諸省分庭抗禮。
傳言莊豪死前,算到自己打下的江山,將來會被外姓人鳩占鵲巢。他立下遺訓,吩咐子嗣不可說破,也不可反抗,並且不可與臨國夜郎為敵。夜郎遇難或者蒙蔽,還需施以援手。
子孫不解其意,但不敢有悖。之後數年,秦國郡守張若率兵來犯。莊豪子嗣謹記父訓,雖料到從此國運將衰,但不敢戳破。再後來,張若投誠,成為古滇王近臣。奇怪的是,張若在古滇國莫名慘死,古滇國國運果然就此衰微。東漢中期,最後一任古滇王不戰而降,歸順漢廷,古滇國自此不複存在。而當初與他相鄰的古夜郎國,卻在無聲無息間慢慢發展壯大。
王家族譜記載,其實當初莊豪並未身死。他以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金蟬脫殼,用假死騙過所有人,悄然到了古夜郎國。他因愧對當年征伐夜郎的作為,以另一種身份在夜郎王身邊輔佐。千百年來,莊豪長生不死,變換著身份,盡心輔佐曆任夜郎王,直至國滅。
莊豪知道自己一手建立起來的古滇國會失於敵手,也清楚張若入滇的內幕,但始終冷眼旁觀。據傳莊氏在張若之後的幾年,幾近銷聲匿跡,隻保留了一支,緊隨莊豪之後,暗中流入古夜郎國。不過彼時他們也認不出莊豪,隻知道有這麽一個祖先存在。
夜郎國滅,以另一種身份出現的莊豪和夜郎王興的屍身也同時消失。之後數百年,莊姓子孫遍及神州大地。莊家人始終在找尋莊豪,卻總也不得。而那夜郎王興的屍身,據傳被莊豪帶往南籠,如他一般,以外姓人的身份重新複活,成了比王囊仙更早的,王家的祖先。
我們聽王笑的幺公兜兜轉轉說了大半天,本已感到有些乏味,不想他話鋒一轉,居然繞了回來。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如果是事實的話。
聽他這麽一說,結合先前在貞豐縣的車上,張雪昀給我們講過的故事,我腦海裏漸漸理順了一些清晰的脈絡,也隱約能猜到他們王家、莊家與張家的恩怨關係,不過心裏始終拒絕相信:眼前的這三家,真的就是古代西南夷曆史中赫赫有名的三家。
查士禎等八極的長者皺著眉聽完,幾乎將桌前茶杯中的茶葉都吸幹了。查士禎到底忍不住,有些難以置信地試探道:“依著王老弟的意思,王笑那孩子,前世是那夜郎王興?”王笑的幺公淒然笑道:“不單是夜郎王興,他還是當年那女英雄,王阿從的轉世。”
我沒空去理會席間眾人臉上各種吃了蒼蠅的表情,因為我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甚或說很嚴重的事。如果我的想法沒錯,那我有可能已經猜到張家和八極的意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