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南籠水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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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人傑和鄒易見我臉色難看,以為我和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正要跟我探討,我輕噓一聲道:“先看看,待會兒出去再說。”他倆知道我話裏的意思,都點點頭。
    王廷朗始終沒回過神來,定定地站在原地半天,這才被身旁的跛唐拍醒。他慢慢退回座位,衝王笑的幺公皺眉道:“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麽還要這樣做?為什麽要害我的孩子?”
    王笑的幺公還未回答,他身旁的張天蔭歎道:“廷朗,你誤會了。我們不是要害他,我們是在幫他。”見王廷朗等人麵露狐疑,張天蔭招手讓門外的張家子弟關上門,輕聲道,“煜光剛才所說,也對也不對。確實,那隻木棺並非我們張家所有,是王家祖先當年寄放在我們這兒的。王囊仙當年犧牲,她的舊部未能及時將其屍身從清廷手中搶回——”
    他喝了口茶,繼續道,“遵照她生前遺願,她的舊部與她後人,也就是在座的王家人,將她的衣物埋於南籠龍頭大山深處,是為衣冠塚;生前貼身短劍則被清廷運回貴陽,與其他義軍兵器一道,鑄成一根鐵柱,就在甲秀樓旁。原以為身死事了,不想這王囊仙確是奇人,雖自身屍身不見,卻能將精神灌注於衣冠塚中衣物與貼身短劍中,尋他人屍身以求複生。”
    “早年八極茅家的雲笈道長雲遊至貴州,窺得個中玄機,囑咐王家以後世純陽之脈為王囊仙續精改命,以保子孫太平;雲笈道人唯恐生變,又給王家留了個後招,讓王家將當年收殮王囊仙衣物的木棺,寄放在我張家木樓中,以防萬一。王家百年來,在找尋真正克製王囊仙怨氣方法的同時,也在尋找王囊仙,乃至當年夜郎王興的轉世真身。”
    “遵照王家族譜,隻要能盡快找到王家血脈中的轉世真身,借由木棺,讓王囊仙的精神灌注於真身之上,就能喚醒真身前兩世,也就是王囊仙和夜郎王興的記憶,八極加以教化,就能從源頭上消除這兩人的怨氣。否則,一旦讓王囊仙主動找到可以附身的水屍屍身,或者被心懷叵測之人加以利用,以我們八極這些苟活之人的能力,是壓不住這具水屍的。”
    跛唐不解道:“可為什麽木棺,還有開啟木棺的鑰匙,都是青魚形狀?”
    王笑的幺公歎息道:“我們布依族祖先的圖騰崇拜中,有龍、魚等動物崇拜,做成這樣並不奇怪。況且聽祖輩說,當初王囊仙衣冠塚的木棺形態,完全是按她的意思來做的。”
    張天蔭繼續道:“早在王笑那孩子出生前,雲笈道人便已算出,他會是解決這千古難題的關鍵。我們之前瞞著那孩子,是怕他誤會我們害他,或者心生懼意。事實上,那所謂五行改命書,不過是獲取王囊仙信任的前提條件。有了這層信任,祭子進入木棺,才不會瞬間被怨靈吞噬。他既是王囊仙與夜郎王興轉世,怨靈自然不會傷害本體。原本我們離成功近在咫尺,卻不想我張家自問算無遺策,卻還是算漏了一個人。”
    見張天蔭看著自己,莊仕澤苦笑道:“這不能怪我們,他的能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我們都知道他倆說的是秦仇,也從王笑幺公的故事中猜出,秦仇就是當年那個長生不死的莊豪。我不知道他的失憶是裝出來的還是真的,但以他的為,人以及和我們相處的經曆來看,我更願意相信他是站在我們這邊的——甚至,他遠比暗室中這些八極中人要可信得多。
    “那王笑的大爺爺呢?”米又忍不住插口道,“你們早知王笑才是轉世真身,又何必讓他之前的王家血脈白白犧牲?這豈非自相矛盾?”
    坐在張雪昀邊上的一名穿著苗疆服飾的中年男子皺眉喝道:“又兒,別胡鬧!”
    米又聽他嗬斥,不再多言,隻恨恨地努了努嘴,交手看向了別處。
    那人濃眉大眼,五官輪廓明顯,不太像漢人,想來應該是米又的師父或者親爹。
    王笑幺公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訕笑著道:“那幾年情勢危急,仙姑的怨氣過重,我王家再不有所行動,恐怕周邊的平民會無端受牽連。跟八極的朋友一樣,我們也有肩負的責任。”
    我們聽他這話既官方又虛偽,都懶得理會。王廷朗將杯中的白酒一口喝完,紅著眼睛問張天蔭道:“如今我兒子生死未卜。你們總說要幫他,那你們告訴我,我兒子現在在哪?”
    張天蔭和王笑的幺公互看了一眼。王笑的幺公歎了口氣,示意張天蔭來回答。
    張天蔭目光掃過眾人,肅然道:“這就是張家這次喊眾位朋友來幫忙的原因。武派為什麽要跟我們爭搶水晶棺中的鑰匙?因為他們已經料到,或者說根本就是他們所為——王笑那孩子,已經被王囊仙的怨靈攝魂,成了極難對付的天然水屍。”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米又驚叫出聲,伏在楊耳懷中,忍不住低聲嗚咽。王曇臉色一變,忍不住站起,脫口罵道:“放你媽的屁!你他媽才是老不死的僵屍!我哥才不會變成這樣!”
    王家其他年長的家屬見他出言不遜,慌忙喊他別瞎說。張天蔭臉上陰晴不定,盯著王曇看了許久,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如果他沒事,你讓他現在出來看看?”
    王曇頓時語塞,急忙看向王廷朗和他身後一名比王廷朗年紀較輕的男子,急道:“爸,你們倒是說句話啊!”王廷朗幾乎將手中的酒杯捏碎了,這才悶著嗓子,一字一頓地問道:“你們,打算怎麽對我孩子?”每個人都聽出他話語中帶著的森冷,席間一時鴉雀無聲。
    我們都有些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張煜光賠笑著,正準備喊人開門透氣,岔開話題,柳葉不失時機地跳出來,繼續挖苦道:“我早說過了,張家行事向來如此。得到的不知道珍惜,不用了就棄之如敝屣。”張道紀慌忙拉住她道:“柳師妹,快別說了。”
    張天蔭就算涵養再好,此刻也坐不住了,指著柳葉鼻尖罵道:“你一婦道人家,成天在這裏耀武揚威什麽?要不是看在你師父的份上,我張天蔭就算為門下子弟不恥,也要教訓教訓你!張家今日邀的都是朋友,沒人喊你來。你哪來的回哪去!這同門之情不要也罷!”
    雖然我先前對柳葉並無好感,當然現在也沒改觀,但她說的話,卻句句正中我的心窩,隻不過她這範圍小了,無情無義的不止張家,八極皆是如此。相比之下,盡管張天蔭先前替我卜過卦,我心存感激,但眼下他的言行,卻當真有些為老不尊了。
    柳葉嘴角牽了牽,目光落到張道紀身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衝吹胡子瞪眼的張天蔭道:“做錯了事,倒還有理了?你張家負了多少人,自己心裏沒數?”她長吸了一口氣,接著道,“正好,今天大家都在,我就讓大夥兒都看看,張家都是些什麽人。甄萌!”
    甄萌無端被點名,渾身一顫。我的心也跟著顫了一下,心道不好,要出事。
    甄萌怯怯地走到她邊上,聲如蚊蚋喊了句“葉姐姐”。
    “葉姐姐?”柳葉滿臉柔情撫著她的腦門,淚水毫無征兆地從眼角滑落。她苦笑著道:“以前我騙你,是因為你年紀尚小,怕你接受不了,也怕你因此活在仇恨中。現在你長大了,我不該讓你的人生留下遺憾。小萌,你不是孤兒,不是我撿來的。你的生父生母,現在就站在你眼前。快,去喊爸爸。”說著將她往張道紀身前推。
    席間再度鴉雀無聲,所有人張大嘴巴,半天合不上來。張道紀雙目圓瞪,滿臉不可置信地邊往後退邊顫抖著嘴唇問道:“這……這是我女兒?你不是說……”
    “拿掉了,對不對?”柳葉抹著淚,冷笑道,“我不是你張家人,做不出那種事。我當年委身於你,犯了門規,被師父趕出師門。那年正好入冬,外頭天寒地凍的,我無處可去,好在有個姓甄的農戶,好心收留我們母女。我謊稱孩子已經拿掉,留她在農戶家長大。這些年,我一邊處理族中事務,一邊打探你的下落。可你呢?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棄師門和妻兒不顧!你算什麽男人?算什麽一家之主?算什麽丈夫?算什麽父親?”
    甄萌眼中滿是淚水,怔怔地看著柳葉和張道紀,口中喃喃道:“你是我爸爸?你是我媽媽?我有爸爸和媽媽?我不是孤兒,不是野種?”她失神地看了看柳葉,又看了看張道紀,強笑道,“嗬!我真是有對好爸媽!”說著用力抹了抹眼睛,轉身奪門跑了出去。
    張道紀皺眉看了柳葉一眼,喊了聲“小萌”,立馬追了出去。我和於人傑、鄒易也想跟出去。柳葉見我們站起,冷聲喝道:“都不許去!他欠我們母女的,讓他自己去追回來!”說著也不管其他人和門下子弟異樣的目光,從容地回到座位上,拿起酒杯自酌自飲。
    我們其實之前就有預感,甄萌是張道紀的女兒,但柳葉居然會在這種場合下挑明,我們多少還是有些意外。她這一鬧,王家與張家的矛盾也緩了下來。
    我猜想估計張煜光等人現在腸子都悔青了:要是知道會發生這麽多意外,他們就不搞這勞什子的和氣大會了。這下可好,賠了夫人又折兵。
    眼看這會是開不下去了,所有人意興闌珊,都準備起身離開。張煜光還沒從剛才的事情中回過神來。直到張天蔭等人嗬斥了他幾句,他這才強作笑臉,勸其他人就座。
    我們幾個心灰意冷,況且看米又都快哭出來了,都準備離開。
    這時,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驚呼聲和勸阻聲。我們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就聽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既然這麽熱鬧,那我也來湊一份子。讓開!”
    我聽到那人聲音的瞬間,心裏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