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鄒易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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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見他答非所問,心裏清楚他肯定知道些什麽,隻是礙於情勢,不便說出口。鄒易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恢複了平日雲淡風輕的模樣,麵無表情地道:“侯老說笑了,我鄒易從小是孤兒,上哪兒翻家譜去?”話語中滿是遺憾落寞,聽得我們也都滿心悲憫。
    侯三爺一時語噎,轉笑道:“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記錯了。唉,老糊塗了。”
    小姑察言觀色,分別給他和鄒易夾菜,笑著衝大夥兒道:“都吃飯吧,菜都涼了。”
    這頓飯吃得悶悶不樂。飯罷,我送侯三爺出門。到了門口,侯三爺往屋裏看了一眼,歎息道:“我現在知道仲聞為什麽喊我過來了。”見我滿臉疑惑看著他,侯三爺沉聲道,“跟著你的那個孩子,身世可不簡單。你二叔讓我來,應該是想讓我提醒你,要小心提防他。”
    侯三爺跟我在門口聊了很久。確切的說,是他在說,我在聽。我不確定自己要不要把侯三爺告知我的事告訴鄒易,畢竟身為局外人,連我都有些接受不了,更何況是他。二叔生性多疑,他會這麽做,當然是為了我好;但讓我揣著這樣一個驚天秘密,與這些日子生死相隨的好朋友保持距離,說實話,我做不到。這樣做太不公平,不管是對他,還是對我。
    夜裏睡覺前,我猶豫良久,總也不敢向鄒易說出口。鄒易似乎察覺到了,看著窗外,幽幽地道:“侯老知道我的身世,但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對吧?”我默然點了點頭。鄒易回過身來,眼神有些捉摸不定,看著我道:“我不會逼你。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不管我的過去是什麽樣的,我鄒易始終是茅太清的徒弟,是你曾家的門客——還有,永遠是你的朋友。”
    我胸腔一熱,竟有種撲上去摟著他痛哭的衝動,到底忍住了,強裝鎮定給他遞了杯水,淡笑道:“說的什麽話,你和小於哥當然是我朋友。隻不過……接下來我要說的,希望你有心理準備。”見他含笑點頭,我歎了口氣,把侯三爺跟我說的一五一十全全告訴了他。
    侯三爺說,早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和鄒易的師父茅太清相識。和鄒易六十年後登門拜訪一樣,那晚他會出現在我家門口,其實也是茅太清一早算到,讓他過去幫忙的。
    前文說過,我十歲到十五歲的那五年裏,記憶完全空白。起先我懷疑曾家人和八極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所以將我的記憶消除。之後因為鄒易,我知道了自己是黑帝人選;而作為五色帝,幼年時必須是化生子。所謂化生子,就是指幼年夭折的走屍。
    也就是說,我十歲時,其實就已經死了——而死人是沒有思想的。
    五年後,屍身不腐不朽的我,因為八極的努力重新活了過來,以正常人的形態生活。
    茅家雖工於尋龍點穴,但茅太清生性豁達恬淡,不拘小節,廣交好友,因此觸類旁通,偷學了其餘七家的本事。柳葉說過,茅家收徒不以族姓為限,隻看人品,所以侯三爺當年也算茅家子弟。隻是他入行較晚,我爺爺的故事發生時,他還在做著自己修鎖的老本行。
    茅太清當年算無遺策,不但算出我出生二十三年後,八極會再起波瀾,因而對我爺爺說出那番話;而且算到我十六歲後,會通過夢境暗示,漸漸將體內的黑帝意識喚醒,所以安排剛入門不久的師弟侯三爺,假裝湊巧出現在我家門口,為我解決進門難題——事實上,從那時起,侯三爺就一直跟我爹和二叔暗中保持聯係,設法抑製我體內的潛能覺醒。
    在此之前,茅太清還算出,自己會在花甲之年收到一名關門弟子;而這名關門弟子,卻來自他,乃至整個八極,自清末民初到解放後,一直視為最大隱患的——日本陰陽師。
    當年侵華日軍侵略山東,以土禦門家族為首的日本陰陽師,和山東鄒姓陰陽家傳人,在嶗山展開了一場雖無硝煙但同樣慘烈的鬥法。鄒家不敵,發信向西南五省的八極郎中求救。
    以茅太清為首的八極豪傑仗義相助,在鄒家幾近滅門之際,終於趕到,將土禦門一族擊退。茅太清與師弟侯三爺收拾殘局,在海邊撿到一隻繈褓。侯三爺見繈褓花色豔麗,料想是土禦門家族的棄嬰,有心除之後快。茅太清於心不忍,同時發現繈褓中的嬰孩,竟與自己早前算出的關門弟子容貌完全吻合,口中連道“孽緣”,偷偷將其抱養回去。
    彼時相公莊鄒氏陰陽家已無傳人,茅太清為掩人耳目,便取“周易”諧音,將懷中棄嬰更名為鄒易,並吩咐師弟侯三爺,此事決計不能讓第三人知曉。
    侯三爺當時應下聲來,心中卻時時介懷,一次酒醉之後,不小心在同門麵前說漏嘴。茅占山本就覬覦茅家掌門之位,這下有了把柄,逼迫茅太清親手殺死鄒易,否則按門規處置。
    茅太清不願身陷掌門紛爭,帶著鄒易默然離開。侯三爺酒醒後悔不當初,多年來一直在找尋茅太清藏身之所,想當麵道歉。茅占山派人跟蹤,剛好得知茅太清隱居在湘西鼻子嶺。
    侯三爺找到茅太清時,茅太清一臉悲戚,說鄒易已死。茅占山隨後趕到,見情勢如此,笑意不明地離開。侯三爺深信茅太清不會騙自己,心中有愧,覺得自己酒後誤事,連累師兄和一個無辜孩子的性命,所以剛才在飯桌上乍一見鄒易還活著,才會那麽失態。
    我一口氣說完,偷眼看鄒易的反應,卻見他無動於衷,好似我說的是件與他毫無關係的事,心中忐忑,怕他突然做出過激行為,試探著問道:“你沒事吧?”
    鄒易笑著回道:“我沒事。”說完轉身去了洗手間。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笑有多勉強慘淡。我從未想過,我和他都有這般難以接受的過去,感同身受,隻覺得今晚肯定難眠了。
    鄒易默默地從洗手間出來,勾著頭,悶聲說了句:“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說著不由分說關了燈,用被子悶住頭,側身背對著我,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知道他心裏難受,但清楚像他這種隱忍的人,是不會想在別人麵前表現出來的,也不知道說什麽來安慰他,搖了搖頭,對他說了聲“晚安”,也別過頭去,強迫自己入睡。
    我不清楚自己是幾時睡著的。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鄒易就像兩個中世紀的西部牛仔般,手裏拿著劍準備決鬥。我倆對立了許久,卻遲遲下不了手。鄒易歎了一聲,舉劍向我刺來。我心中著慌,慌忙拔劍去擋。鄒易卻突然收了劍勢,挺身衝我的劍尖撲來。
    我收手不及,利劍穿胸而過。就在我準備哭喊鄒易名字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鬧鈴聲。我急忙睜眼,見是手機短信提示音,心有餘悸,緩了有一會兒,這才發覺身旁睡著的鄒易已經不見。我心道不好,下意識地滑開手機,就見那短信果然是鄒易發來的。
    我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見短信上寫著:“抱歉我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有些事情,我要自己去弄清楚。不要來找我。等這些事做完,我自己會來找你。我很懷念跟你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再見了,朋友——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的話。”
    我想都沒想,跳下床,邊給他打電話邊慌忙要追出去。小姑卻突然出現在門口,滿臉哀愁地衝我搖頭道:“這是他的命,你就讓他去吧。”我突然反應過來,登時怒火中燒,衝她大吼道:“你們一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和二叔、侯老是一夥的!你們就是眼裏融不進沙子!他是我朋友,不是你們想象中的敵人!你們沒權利這麽做!”
    小姑見勸不動我,搖頭離開。於人傑等人聽見聲響,從房間裏出來,問我發生什麽事。我心中悲憤難當,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跟這些人說,隻紅著眼看向大門道:“鄒易走了。”
    查士禎一副早已看透世事的模樣,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強求不來的。如果有緣,他日自會再見。”我想到他與茅太清年紀相當,說不定他其實也一早知道鄒易的身份,恨屋及烏,冷冷地甩脫他的手,出門去了。查彩兒想發作,被查士禎攔下。
    長久以來,我已經習慣鄒易在身旁出謀劃策,在我最困難最灰心的時候,用那種淡然的笑安慰我,鼓勵我。我習慣任何事都問過他的意見,請教他的觀點。很多時候,我倆眼神交匯,不用開口也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麽。我一直把他當作可以信賴的哥哥,而非普通朋友。
    眼下他驟然離開,我心裏除了失落,更多的是忿恨。我不明白這些成年人的遊戲規則,他們很多時候黑白不分,有時卻又自以為是地帶著個人主觀色彩,去強行評判他人好壞。我並不介意鄒易的出身,也不想知道他的過往,我隻希望身邊對我好的朋友都安好。
    我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麵,茫然望著清晨的街道,不知道往後的路該怎麽走。這麽久以來,我逼迫自己不去想念長沙的家,就是怕回去之後,看到空無一人的書房和茶幾上的煙灰缸,會忍不住觸景傷情。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男人已經離開,我不想重蹈覆轍。
    我知道於人傑和陳水寅放心不下,悄悄跟在了身後,但我現在不想搭理任何人。
    我本想去湖邊散散心,手機突然又響起來。我以為鄒易回心轉意,慌忙點開,卻是二叔發來的消息。我心不在焉地點開,見短信上寫著:“讓他離開,是因為他需要獨自去麵對一個對他來說最為重要的人。你們還會見麵的,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