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犧牲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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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想到這神農洞不僅道連著道,而且道連著洞。我跌落的位置,依稀是口水洞。水洞水很深,而且沁涼無比。我猝不及防,連著嗆了好幾口水。拉我下來那人也不說話,將我從水中拉起,帶著我迅速往水洞深處遊去。我聽他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聽出是於人傑,心安不少,還沒遊出去幾米,就聽身後“噗通”聲響,那兩個外國佬居然也跳了下來。
    我心裏又急又氣,轉身就想折回去跟他們硬拚,卻被於人傑攔住。我不由納悶:通常這種情況他應該比我更沉不住氣才對,怎麽突然變慫了?正要問他怎麽了,於人傑有氣無力地道:“到前麵的河灘等我。沒我吩咐千萬別出來。他倆交給我。”我聽他說話中氣不足,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剛要拒絕,於人傑根本不給我機會,將我往水裏一推,自己遊了回去。
    我心中的不安強烈到無以複加,總覺得他這次一走,很可能我倆就此訣別,忍不住喊了聲:“小於哥!”於人傑沒應我,卻衝那倆洋毛子罵了句髒話。那倆洋毛子被激怒,槍聲隨著飛濺的水花環繞在於人傑周圍。於人傑發了聲喊,引著那倆洋毛子朝另一側去了。
    我想起文君的話,咬了咬牙,義無反顧地往下遊遊去,很快身下的潭水變淺了,於是小心翼翼地上了岸。我身上除了濕答答的外套,什麽裝備都沒有,又累又餓,也不敢停留,邊用手到處亂摸邊打量四周的環境。岩壁十分濕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兒應該與先前“七星聚會”的水洞在同一水平麵上,而且看樣子,於人傑拉我下來之前,就已經來過。
    也就是說,他本打算從這兒逃走,隻是因為我,才又折了回來。
    想到這兒,我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我是獨子,加之身世奇絕,從小就一直獨來獨往,也從未感受過兄弟同胞之情。要說鄒易庇佑我,是他分內之事,卻也不至讓我這般感動愧疚;於人傑與我非親非故,隻因是我爹部下,待我便如親弟弟一般,甚至不惜用生命來保護。責任也好,情感也罷,縱使將來天涯永隔,因為這份情誼,我也絕不會忘了他。
    感慨罷了,我赫然發現前頭的石堆上有隻登山包。包裏有繩索、折疊刀、一件迷彩背心和幾支熒光棒,另外還有張三個男人的合影。我見其中一個是於人傑,另外兩個,是先前我們在常德見過的他的兩個小兄弟。三人摟在一塊,笑得格外燦爛——隻不過上麵有血。
    我皺了皺眉,翻過背麵,見上麵用圓珠筆寫著“等我回去”四個字。“去”字最後那個點或許因為下筆太狠,將照片都寫穿了。我不知道那兩個小兄弟現在過得如何,自從上次在常德與他們分別,就再也沒有來往,不過從眼前的情況來看,搞不好兩人出了什麽變故。
    於人傑當然不會無端把包扔在這裏。我折亮兩隻熒光棒,背起登山包,環顧了下四周,看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個彎曲向上的洞道的底部,心想搞不好這兒就是出去的路。
    於人傑既然讓我在這兒等他,那我還是老老實實呆著比較好。
    我正準備去水邊洗把臉,眼角瞥見一條人影飛快地從正前方轉彎的洞道一側閃過,想起先前衝我們冷笑的身影,懷疑是變成太陰屍的“茅太清”,既擔心鄒易出事,又怕於人傑回頭找不到我,左右為難,到底沒忍住,跺了跺腳,將熒光棒揣進包裏,追了上去。
    洞道雖然是道傾斜的緩坡,但腳下泥石幹燥,倒也不難前行。沒有其他岔道,我摸著洞壁緩緩前進。如我先前所料,這條洞道並不是直的,而是繞了個大彎,竟好像又折回先前於人傑拉我下來的位置。想到這裏,我更加不敢放鬆警惕,再三確定身上和包裏沒有突然發出聲響的東西,這才一步一頓地繼續向前。
    前頭一片漆黑,這洞道看起來竟狹長無比,也見不到先前看到的人影。我心裏越來越不安,仿佛前方埋伏著無數手拿利刃的家夥,就等我自投羅網,瞬間將我紮得滿身窟窿。
    這麽膽戰心驚地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眼前慢慢變得開闊起來,似乎到了洞道的盡頭。我不敢怠慢,貼著右側洞壁,輕手輕腳地往前走,想找塊更幽暗的地方,靜觀四周的情況。
    這時,我分明聽到有人在輕聲喊我的名字,似乎隔著一道牆,飄飄悠悠地傳來。
    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甩甩頭,聲音卻還在,而且就在貼著洞壁的另一麵。這一突然發現嚇了我一跳。我輕輕貼耳過去,就聽於人傑喘著粗氣低聲道:“小曾同誌,是你嗎?”
    我這一下大喜過望,忙問他什麽時候上來的,有沒有受傷,那兩個外國佬怎麽樣了。
    於人傑連聲咳嗽,讓我先別忙著問,他有很重要的事要交代。我聽他語氣有異,暗道不妙,問他是不是傷得很重。話剛說完,於人傑“啪”地打亮手中的防風打火機。
    借著火光,從手指粗的洞縫看去,就見於人傑渾身浴血,麵色蒼白,目光渙散,拿著打火機的手兀自在不停地顫抖。我心裏一顫,泣聲道:“小於哥你堅持下,我馬上來救你。”
    於人傑無神地搖頭道:“你別白費力氣,我不行了。留著點力,去救鄒小仙兒吧。”
    見我急得用手去扒那道洞縫,於人傑淒然笑道:“我腸子破了,你就算進來也救不了我。小爺我死相有點醜,你就給點麵子,別進來了。”見我顫抖著停了下來,他欣慰地笑了笑,接著又道:“這樣下去見曾團,應該也不會挨罵了。小爺我沒本事,不能再保護你。這個東西拿好,就當小爺我最後送你一程吧。”說完用盡渾身力氣,將打火機扔了過來。
    我慌忙折亮熒光棒,見打火機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挖出的拳頭大小的缺口前。於人傑垂著腦袋,保持著蹲坐的姿勢,任由鮮血不斷地從身上冒出,一動不動,已然沒了呼吸。
    一股難以遏製的悲痛從心底湧了上來,直衝腦門。我感覺喉嚨一陣腥甜,差點直接昏死過去。我手裏緊緊地拽著那隻沾滿鮮血的打火機,淚流滿麵,無助地一下一下捶著洞壁,捶得頭頂灰塵撲簌簌直灌頸脖,直到雙手完全麻木,這才虛脫了一般跪倒在地。
    我實在沒法接受,像他這麽神勇的人會先我而去。從初識他的市儈精明,到之後的相互插科打諢,再到後來的出生入死,所有過往的經曆仿佛就在昨天,曆曆在目。
    如今一牆之隔,我與他,竟然真如先前預感的那般一語成讖——陰陽永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渾渾噩噩間,我聽到頭頂的位置傳來窸窸窣窣的碎響,像是什麽人在低聲交談。我想起於人傑死前說過的話,強打精神,站起身子,衝洞縫中的屍身深深鞠了一躬,再也無所忌憚,打著打火機,快速衝前頭依舊狹長,且向上延伸的洞道跑去。
    我心頭雜亂,也不看路,一頭撞在一個結實的身板上。那人渾身一顫,回過頭來,一杆硬物立馬杵到我腦門上。我知道那是槍,也知道自己撞上的是什麽人,但我心頭卻不再有絲毫恐懼。我最好的兩個兄弟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我一個人苟活,又有何意義?
    我幻想著自己腦袋開花的慘烈畫麵,等了半晌,槍卻沒響,而是被身旁一個蒼老卻有力的聲音喝止。一束強光打到我臉上,我下意識地伸手去遮,就聽文乙激動地叫道:“是一水兄弟!”我拿開手,見文君和文乙與兩個外國佬冷冷地對峙,心中莫名,問文君怎麽回事。
    文君說眼前這個滿臉銀色絡腮胡的老人叫古德森,原本他和文乙會合,正要去找我,卻不想跟他倆撞見。和我一樣,起初他們也以為自己性命不保,結果古德森卻主動求和,還說他知道出去的方法,隻要我們幫忙破解洞裏的機關,雙方合作,出去後,雙方再無瓜葛。
    文乙說他倆正在權衡利弊,我就出現了。我怒目瞪向古德森,恨不得馬上將他撕碎,告訴文君二人於人傑身死的消息,讓他們別輕信這幫殺人狂。文君冷下臉來,用英語質問古德森。古德森臉色變得有些尷尬,指了指他身旁灰頭土臉的壯漢,嘰裏咕嚕說了些什麽。
    文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歎息道:“他說他們來的時候是十個人,現在就剩他們倆了。說到底,咱們是兩敗俱傷,讓那太陰屍坐收了漁利。他很後悔和林思祚合作,說是要能活著出去,以後再也不會插手和八極有關的生意。為這事犧牲那麽多人,實在不值。”
    我雖然恨得牙根癢,但這老頭說的話也有道理。古德森見我臉上陰晴不定,以為我不相信他們,衝那壯漢嗬斥了句什麽。壯漢看了我一眼,滿臉不情願地把槍交到我手裏。
    這句話不用文君翻譯,我也能猜出古德森的意思。見他們四人都看著我,我把心一橫,心道出去再慢慢算這筆帳,故意用力推彈上膛,瞪了他倆一眼,甩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