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伊淺秋的另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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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被吉老夫子架空,伊淺秋突然改變策略,再也不給吉老夫子一點好顏色。她發誓,再也不做一個溫和、親民的館長,她要用權力來馴服一切。
為了迅速扭轉局麵,伊淺秋在館裏推出一整套製度,最嚴厲也最刻薄但又最簡單的一條,就是抓紀律抓考勤,將工資獎金跟考勤掛鉤,美其名曰抓機關作風建設。
這是伊淺秋精心研究老夫子一幹人後推出的一項整治措施。
才當了一年館長的伊淺秋沒學別的部門一把手那樣,出台或推行什麽高大上的舉措,也沒照搬市裏某些單位的成功經驗。她跟別人有一不樣的思路,在伊淺秋看來,改革舉措不是越新鮮越好,也不是名堂越響亮越好。凡事要講究對症下藥,你有什麽病,就得什麽方式治。把病識真,把藥用靈,然後一針打下去,問題就能迎刃而解。
吉老夫子還有他那些手下,跟她對著幹,最大的資本是啥?是才幹,是學問,是專業知識。如果你在這方麵做文章,隻有死路一條,怎麽做都在他們的掌心裏。是人就有缺點,尤其這些知識分子,真要挑起來,一身的壞毛病。
他們最大的問題出在哪裏?自由散漫,不服管教,不守紀律。
就是一個按時上下班,他們也做不到。
你做不到什麽,我就偏讓你做什麽。
伊淺秋將楊眺叫來,叮囑一番,幾天後楊眺拿出一個博物館職工上下班打卡製度。樓口花幾千塊錢裝了一個打卡機,館裏工作人員,每天早上八點二十五分以前,必須打卡。中午不可早退,十二點整要打一次卡。下午同樣。
每月有三次以上不打卡者,扣發當月全部獎金。超過三次以上者,按嚴重違犯勞動紀律處理,不但停發當月工資,扣除全部獎金,還要將名單上報主管部門。早退同樣,分三次和三次以上。遲到早退一次的,每次罰款五十,兩次的,罰款一百。
一開始誰也沒當回事,伊淺秋讓楊眺暗中跟自己這撥人提了醒,要他們無論如何遵守這項規章製度。結果一個月下來,她這邊的人一個也沒違犯,老吉這邊的,沒一個做到了的,最輕的一位也是五次沒打卡。老吉更甚,居然一月隻打了五次卡。
製度定下就得落實,不打折扣地去落實,才能達到整治的效果。
這點上不得不承認伊淺秋是個狠角色。月末統計結果出來,她讓辦公室和財務嚴格對照製度,做了一張詳細的處罰表,然後將這張表貼到樓口。
老吉這幫人還是沒當回事,以為她就是做做樣子,鬧點小政績啥的。可等發工資那天,看見自己工資卡上的錢數跟前幾個月不一樣了,才慌了,都跑去問老吉,到底怎麽回事?老吉更懵,他那個月的工資數為零。
甭看他們都是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在錢的態度上,比退休老太太還較真。於是大家來圍攻伊淺秋,伊淺秋看著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並沒慌。這個時候就是考驗她的時候,她將楊眺叫來,讓楊眺給大家做解釋。楊眺解釋到一半,老吉下麵一個業務骨幹叫起來,說他們不聽這些,他們就想知道,誰有資格扣他們工資?
“製度。”伊淺秋冷冷地說。
“製度,啥製度?”那人擺出一副二貨的架勢,這個時候他居然忘了自己是所謂的知識分子,專業人員,一點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博物館職工考勤打卡製度。”伊淺秋仍然不溫不火地說。
“這製度管工資什麽事,我們是專業人員,專業人員有專業人員的作息規律,請你們尊重專業。”
他講的非常霸氣,好像專業兩個字,就能壓倒一切,就該得到所有人的膜拜。
“製度麵前人人平等。”伊淺秋仍然沒惱,保持了足夠的克製。
“什麽狗屁製度,還不都是你整人那一套。”那人口裏吐著白沫說。
伊淺秋最反感的,一是不講理,二是說髒話。她怎麽也是演員啊,演員也算是有修養的。
一個有修養的人,何況還是漂亮的女人,怎麽能能得進髒話呢?
她猛地起身,一雙眼睛瞬間收走全部的溫柔與清澈,往裏麵灌進了憤怒。
“目無組織目無紀律,連正常的上下班都做不到,還口口聲聲強調自己是專業人員。哪條規定說,專業人員可以不守紀律了?”
伊淺秋沒把目光對住說話的這位,而是犀利地對在老夫子臉上。擒賊先擒王,敲上要震虎。虎都震住了,還怕幾個猴子?
伊淺秋確實是把老吉震住了。連續推行兩個月後,老吉他們上下班比誰都老實。外出有事,就低著頭拿著假條來到伊淺秋辦公室請假。伊淺秋高興了,就簽個“準”字,不高興了,隨便找條理由,老吉他們就不能外出。
避重就輕,永遠不要在對方的優勢上下手,專打對方最薄弱的環節,這樣才能打得既痛又省力。
打卡製度算是把老吉他們的囂張氣焰滅了一半,這些人變得相對老實了。但伊淺秋不相信他們就此會服氣。她天天再想,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讓他們徹底繳械呢?
終於有一天,伊淺秋發現了一件事。
知識分子真是有很多不良習氣的,越是正常人能做到的地方,他們越是做不到。就比如上廁所這件事,是人類最基本的文明吧。你進了廁所,就要把大小便弄到該弄的地方,然後用水衝洗掉。保持公共衛生應該是現代人最基本的一項素質吧?
可這幫人做不到。
伊淺秋也是無意中從清潔工梅雪麗嘴裏聽到的。
梅雪麗說:“這幫人啊,看著一個個斯斯文文,都戴著眼鏡,做起事來卻連碼頭上的裝卸工都不如呢。”
伊淺秋問梅雪麗怎麽了?梅雪麗一開始不肯說,她不是一個愛搬弄是非的人,被伊淺秋問急了,梅雪麗也就裝不住。再說她也的確不能忍受了,天天去清掃衛生間,天天要處理一大攤髒物,有時惡心得她能在裏麵吐半天。
這麽點小事,怎麽做起來就如此難呢?
梅雪麗含著淚把事情講了。伊淺秋默默一想,啥也沒說。
第二天她讓楊眺通知兩名清潔工,讓她們去社區參加學習。正好社區辦了一個班,聯合培訓各單位的“40”“50”人員。梅雪麗和另一個愉快地去了,因為伊淺秋答應,她們去學習,館裏還要給她們發點補貼。如果學習成績優秀,就獎勵她們。
兩名清潔工走了,衛生就沒人打掃了。伊淺秋讓楊眺寫了一個通知,分發到各部門。從明天開始,館裏工作人員不論館長還是副館長,輪流打掃衛生。還讓楊眺把任務分細,一組兩個人,周幾到周幾,哪幾組負責樓道,哪幾組負責廁所。同時製定了驗收標準,一、二、三、四、五,寫得很清楚。一項得幾分,打掃成啥樣得滿分,哪兒不好扣幾分。
這些分數全部納入職工考核範圍,同樣跟工資掛鉤。
吉老夫子看完,嗬嗬一笑,道:“天天不務正業,變著花樣搞形式,我倒要看看,伊館長這次打掃不打掃。”
結果第二天,老吉還在辦公室,楊眺請他來了,說今天是第一天,伊館長一個人負責兩個廁所,已經將廁所清理完了,要吉副館長帶幾個人去驗收。
老吉將信將疑,當新鮮一樣隨口叫了兩個人,就去看衛生間。結果他走進男廁所時,伊淺秋正蹲在地上,用手清理地漏。
伊淺秋著一身工裝,藍帆布的,頭發裹在一頂帽子裏,嘴上戴著口罩。手上是一雙做家務用的那種塑膠手套。
看見老吉幾個進來,伊淺秋什麽也沒說,仍就蹲在那裏專心地清理著。老吉看看幾個蹲坑,裏麵清理的幹幹淨淨,馬桶白亮幹淨,跟新的一樣。衛生間窗台上,還破例地多了幾盆鮮花。老吉一眼認出,有兩盆是伊淺秋辦公室的。
看著伊淺秋不卑不亢專心致誌蹲在那裏掏地漏,老吉心裏一震,想說點什麽,卻又說不出來。最後,不聲不響地出來了。
其他幾個人也跟著他,一臉灰蒙地走了出來。
接下來,就該輪到其他人打掃廁所了。沒想到的是,這一次,不管是跟著伊淺秋的,還是跟著老吉的,都無法學伊淺秋那樣,認認真真地在廁所裏蹲上半天,全都應付似的,進去拿水管稀裏嘩啦一衝完事。楊眺更是做不到。輪到她打掃廁所的時候,楊眺跑去跟司機彭帥商量,想拿一條煙做好處,讓彭帥替她把這髒活兒給幹了。
彭帥說憑什麽啊,館長都能幹得,你一個辦公室主任,咋就幹不得?
說歸說,最終還是抗不了楊眺的軟磨硬纏,在兩條中華煙的誘惑下,替楊眺打掃了次廁所衛生。
沒想這事讓伊淺秋知道了,伊淺秋提前沒跟楊眺通任何氣,直接讓楊眺通知大家開會。
大家很快聚齊在會議室,老吉那幫人以為又要整他們了,個個摩拳擦掌,想在會上對伊淺秋來個猛烈反擊。說啥話他們都想好了,他們是國家公職人員,是專業人才,館長整天不抓業務,盡搞一些歪門邪道整人,這樣下去博物館就不叫博物館,而要改叫清潔工培訓館了。
伊淺秋在會上卻沒對老吉這幫人說任何話,她問了大家一個問題:“製度這東西,能不能代人執行?”
意思就是說,製度規定我們每個人必須要去做的,就因為我們不喜歡做或不願意做,花錢雇別人去做,這合理嗎?
楊眺臉一下紅了,當時她還不相信這話是衝著她說的,以為伊淺秋抓到了別人,雖然臉紅但也沒多擔心。可聽到後來,才知道館裏找人代替打掃衛生的,就她一個。
楊眺接受不了了,沒想到伊淺秋會拿她當靶子。心裏道,好啊,伊淺秋,我對你忠心耿耿,明著是你的辦公室主任,實際上就是你養的一條狗。你讓咬東我不敢咬西,你讓整老吉我不敢整老王,臨到頭來,你整不過他們,反過來整我。
楊眺氣乎乎地坐那裏,嘴鼓得老高。雖然對伊淺秋有十二個不滿,但又不敢發作出來。
楊眺也有楊眺的難處。沒錯,她是常務副市長王華偉的小姨子,王華偉對她一直都不錯。如果不是這個姐夫,她現在指不定還在哪打工呢。可就因姐夫對她太好了,惹得姐姐楊睶醋意大發。
這事也不能怪姐姐,怪就怪她做事太不小心,本來暗中的事,結果做到了明處,讓姐姐抓了現行。這下好了,姐妹倆的關係差點崩潰,姐姐將她轟出了家門,警告再也不要到她家一步。姐姐跟王華偉的兒子、她的外甥王軍更是拿她當仇人一樣,罵起她來那個惡毒,什麽順口來什麽,有些話根本聽不下去。
總之,王華偉這層關係是指靠不住了。幾雙眼睛盯著呢,她現在也不敢跟王華偉亂聯係。王華偉呢,之前拿她當寶貝,這也答應那也答應,自從事情敗露,避她都來不及。
像她這種女人,一旦沒了靠山,活起來就很難。而且這些事一樣不拉地全讓伊淺秋知道了,伊淺秋表麵上啥也不說,但在內心,不知嘲諷了她多少。
所以,她現在也隻能可憐巴巴聽伊淺秋指派,要是連伊淺秋都不罩著她,怕是博物館這個辦公室主任,她也當不了。
楊眺將心底的不滿壓下去,抬起一雙眼睛,有點可憐地看住伊淺秋。
伊淺秋這天倒也沒撒破臉,說:“這事發生在誰身上,我希望誰能引起注意,我講四個字,下不為例。下次如果有同樣的事發生,別怪我不客氣。”
講完,抓起包先離開了會場。
楊眺緊繃著的心輕鬆下來,對伊淺秋能手下留情,沒戳破皮,還是很感激的。可感激了一會,就又不感激了。
不管怎麽,伊淺秋是在敲打她,這讓她很不舒服。也感覺著,伊淺秋有點拋開她的意思。
這件事最終還是讓伊淺秋強行給貫徹下去了。第二次輪到楊眺打掃時,楊眺縱是心裏有一萬個不情願不舒服,還是強忍著把廁所清理了幹淨。
兩件事後,老吉那幫人就被整蔫了,再也不敢跟伊淺秋作對。因為憑他們的腦子,真是想不到伊淺秋還會生出什麽損主意來折騰他們。
老吉更蔫。
老吉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他而起,連帶著讓大家受罪。幹了一輩子學問的老吉其實很清楚,在博物館這種地方,根本沒啥學問。所謂的學問,不過是用來自欺欺人的一種蒙騙。他搞過學問嗎,搞出什麽了?
很多時候,老吉會這樣問自己。問來問去,就問出一個結論,讓外行領導內行,是權力玩得最智慧最聰明也最無奈的一個遊戲。
當然,老吉的服軟,還有很多原因。鄧一川後來才知道,老吉因為專業成果不夠,關鍵是出書少。目前出版一本專業著作,談何容易,尤其吉東這樣的小地方,有沒有成果是一回事,能不能把成果按評定職稱的要求出版成專著,又是另一回事。
這條不夠,老吉就一直晉升不了高職。是伊淺秋替他想辦法,連續出了兩本書,並跑省裏要來高職指標,這才將老吉夢想了多年的高職解決掉。
老吉目前是研究館員。
了解到這些,鄧一川突然就對伊淺秋另眼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