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看不懂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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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風說的沒錯,陳默的確是深愛上了鄧一川。
隻不過,她的這份愛,艱澀、隱晦,沒人能看得懂。
就連陳默自己,也常常懷疑。
陳默壓根搞不清什麽時候對鄧一川有那份感覺的,記憶中,對父親這個秘書,開始是覺得是好玩,一個小跟屁蟲。父親走到哪,他跟到哪。父親早上上班,還沒出門呢,他便早早候在樓下。
剛等父親打開門,他的兩隻手便急著伸過來,接過父親手裏那發舊的公文包還有水杯。要是偶爾一次父親忘了端水杯,他會一手提著公文包一手推門,小鬼似的鑽進門來,衝屋子裏左右望望,睡見杯子,忙忙走過去拿起。還要用手試一試,裏麵有沒有水,是不是熱的。
陳默在藝術單位,很少看到這種情況。藝術單位那些人,基本沒啥規矩,也反感這些規矩。在他們眼裏,隻有藝術沒有領導,加上單位領導又多是沒有專業的人,所以陳默從參加工作起,就不知道該對領導尊重。別聯手給領導出難題,將領導整得過分難堪就已不錯。
現在好,西洋鏡在她家裏出現了。見有人像小兵侍候首長一樣侍候著父親,陳默的好奇心在小胸脯裏漲得滿滿的,一雙眼睛骨碌碌轉在鄧一川身上。
這樣的鏡頭看多了,陳默心生納悶,實在想不通,鄧一川心裏怎麽想的,年紀輕輕一個人,看著也有頭有臉,眉清目秀,聰明勁兒不在她之下,既不傻也不醜,還是海大高材生,學的又是她心裏至高無上的哲學,怎麽就情願奴才一樣跟著父親呢?
後來陳默懂了,不隻是鄧一川,但凡他們那種單位的,個個都這樣。
相比那些點頭哈腰,見了領導恨不得搖尾乞憐的,鄧一川還算有點骨頭。至少見了父親,他的腰是直的,沒學她看到的那些個部局長,還有縣區領導,一個個太監似的,見了她爸,恨不得將腰弓成九十度。
不管怎麽,陳默對鄧一川真實的印象是十分不好的。陳默野慣了,也覺得現在的年輕人應該跟她一樣,有一種獨立精神,至少不能為一個飯碗丟掉人格丟掉尊嚴。
“我們為自由而戰,我們為理想而活。我們生下來,就為了心中那份光明。”陳默記起一首詩。上大學時寫的,還在美院藝術節是高聲朗誦過。當時她在台上深情朗誦的樣子可是迷倒了不少男同胞的,當天晚上,她就收到三封情書。其中一封還有這樣的句子:啊,你是漫漫黑夜裏一盞燈,照亮了我迷茫的心。
還照亮呢,陳默才不想做電燈泡。於是毫不客氣將那封信撕了,還給送她情詩的男人起了一個外號:北島次二郞。意思是男生這種無病呻吟的情詩離她心目中的大詩人北島差了不止一個檔次。
很多個時候,陳默都在想,對這個來自窮鄉僻壤的苦二代貧二代,是什麽時候開始有感覺的呢?
在陳默最苦的日子裏,她記起了兩件事。一是某次她從省裏回去,父親正好在書房跟鄧一川談話,跟父親打完招呼,順手拉上書房門,陳默就忙著找零食吃。然後抱著電腦,坐沙發上打遊戲。打著打著,突然聽父親跟鄧一川吵了起來。父親聲音很大,像是發很大的火。
陳默忍不住,踮著腳尖輕輕到書房門口,她倒要聽聽,這個在吉東口碑很不錯的鄧一川,怎麽激怒了父親?
聽半天,陳默才知道,父親並不是被鄧一川激怒的,而是被常務副市長王華偉激怒的。關於父親跟常務副市長王華偉之間的矛盾,陳默一清二楚。早在父親還不是市長的時候,二人之間,就像有深仇大恨一樣。父親擊敗排名在前的王華偉,出人意料地擔任吉東市長,簡直讓王華偉要爆炸。
父親擔任市長第一天,就跟王華偉吵過一架,那天父親回來,心情非常不好。甚至將火氣撒她身上。
陳默聽了會,原來是父親一心想籌建清陽文化研究中心,想拿吉東曆史文化名人、明代大學士陳清陽做活吉東的文化旅遊產業。陳清陽在吉東留下一些古居,吉東最有名的古街古街,就是因陳清陽得名的。而陳清陽告老還鄉後,並不在吉州城生活,他在吉州區下麵的清陽鎮一個叫棣水村的村子裏過完了餘生。
父親擔任市長後,在圍繞吉東走什麽路,以哪個產業為主等跟王華偉和田中和意見大不相同。田王二人仍然主張大興房地產,尤其田中和,力主要將清陽街扒掉,還指派地產商呂四海,拿了一個清陽古街改建方案。陳默對那個文案不感興趣,但父親天天在家嘮叨,她也就略知一二了。
總體講,就是父親是想將清陽古街保護下來,並將清陽古街跟清陽鎮總體規劃,充分得用棣棠村得天獨厚的人文資源和幽靜如世外桃源的自然環境,打造清陽文化,以清陽文化為載體,盤活吉東旅遊資源,再對幾大碼頭進行整修,全力發展吉東旅遊業。
他的這個方案遭到王華偉和田中和的聯手反對。田中和說:“旅遊不是一天兩天能見效的,現在吉東需要豪情,需要大幹快上,需要各項經濟指標翻番。”還說,“不是我田中和等不起,是吉東老百姓等不起。再等,我們就會成為全省倒數第一,到那個時候,我們怎麽跟省委省府交待,怎麽跟全吉東的老百姓交待?”
話說的很冠冕堂皇,但陳默知道,田中和就是看上清陽古街和棣棠村了,呂四海還有熊百發兩人各謀一片,一個想將清陽古街改造成明清一條街,加上護城河那一塊,聯片後就能打造成吉東最奢華的商業購物區,還有美食一條街。而熊百發則想將棣棠村整體收購,開發高檔別墅區。
說穿了,這兩塊地方,都是吉東的黃金地段,是開發商們垂涎已久的兩大塊肥肉。父親卻偏偏不跟他們同心,楞是不讓地產商打兩塊地的主意。這便激怒了田中和了王華偉。
田中和跟王華偉那個時候還沒跟父親徹底撕破臉,但王華偉仗著做過多年的常務副市長,在吉東樹大根深,就唆使下麵各部門,聯手跟陳原作對。要麽不聽指揮,要麽嘴上說動,實際卻不動。能推的推,能拖的拖,不能推不能拖的,就找各種借口各種理由講難處。要麽就跟陳原來最狠的一手,要錢。
有錢,就動。沒錢,啥也動不了。
說白了,就是架空陳原,讓陳原指揮不靈。
父親發完火,陳默本想走開,忽然間又心血來潮,想聽聽鄧一川怎麽勸父親?
鄧一川聽完父親的牢騷,仍然用秘書那種像是征求又像是建議的語調說:“現在這個局麵,的確對市長很不利。但指望一下兩下搞好跟華偉市長這邊的關係,我覺得也不現實。他這人,不但固執,而且容易記仇,容易把個人情緒帶進工作裏。加上有書記那邊支持他,所以他對市長,就有些有恃無恐。”
“他有恃無恐不是一天兩天了,誰當市長他都這樣。前任市長不正是讓他這樣排擠走的麽?”陳原氣乎乎地說。
“市長倒也用不著生太大氣,依我看,現在我們應該分開下兩棋。一盤,爭取省裏的支持,有些想法,可以先讓省裏高層感興趣,然後再讓省裏壓下來,到那個時候,華偉市長不聽也由不得他。二呢,得從下麵抓起。市長您對下麵太嚴了,把一大批想跟說真話的人都嚇跑了。不是他們不想幹,而是有人不讓他們幹。這個時候市長就應該對他們親和一點,跟他們打感情牌,爭取把下麵的人抓到手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行啊。這傻小子還有兩下子。陳默聽到這,興趣忽然就濃了起來。以前她是從沒聽過鄧一川談工作的,心想就他,能談出點啥?沒想那天鄧一川一席話,讓她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她便大著膽繼續偷聽下去。
沒想父親對鄧一川的話,態度卻是大為不同。父親說:“下麵這幫人,都讓他們慣壞了,你對他們越好,他們越覺你軟,越不把你放眼裏。”
鄧一川站起身,給父親杯子裏添滿水,站父親身邊說:“市長說的對,下麵這些人,毛病是不少,也的確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所謂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問題在於,組織人事歸書記那邊管,我們又不能把下麵這批人全撤換掉。隻能走迂回戰術,一個個爭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我想下麵想幹事的人還是很多。關鍵就是市長您得改變一下態度,市長太過嚴厲,反而讓下麵想接近您的人不敢接近,再讓他們背後一拉攏,全又跑他們那邊去了。”
站在外麵的陳默真心替父親急。她雖然不聞政治,表麵上對父親這個官,也不大放在眼裏。但看著父親遲遲打不開工作局麵,也急。人家鄧一川說的對啊,你整天臉拉得比二尺還長,哪個敢接近?
可父親說:“想讓我陳原改變,門都沒。我就一條,強推,推不下去也要推。實在不行,我就如實將情況反映上去,請求省裏更換書記。”
“這……”鄧一川不敢說下去了。
那天鄧一川雖然就說了這麽多,但這些話,讓從來不關心政治的陳默對他有了新看法。陳默第一次發現,這個看似跟屁蟲一樣的小秘書,腦子裏還是有點政治智慧的。
還有一次,父親隨手將一份材料遞給她,說讓她學學。陳默無聊地打開,材料是鄧一川寫的,一看就是按父親的思路對清陽古街還有棣棠村的一些建設性構想。
從來不看這類材料的陳默,居然被鄧一川那份材料迷住了。這家夥細究起來,果真不簡單啊。材料裏談到的,既有高瞻遠矚的一些戰略構想,更有操作性極強的細節和措施,竟把陳默看得也激情勃勃起來。
事實證明,如果當初父親聽了鄧一川的,按鄧一川說的這種戰術走,父親在吉東的工作,不會那麽不順利。父親的結局,也不會是這樣。
說白了,父親是被自己的固執害的。他太高看自己了。
曲高和寡。陳默給父親四個字。
打那天起,陳默對鄧一川,不再像以前那樣蠻橫無理了。偶爾見了麵,甚至還期望鄧一川能坐下來,多跟他談談。
但這個傻子,一到了她麵前,馬上就變得笨拙。那張在父親麵前敢言敢說的嘴,到她這兒,就隻剩了傳達聖旨一個功能。這也是市長叮囑的,那也是市長交待過的。好像他跑來,就一個目的,當他們父女間的傳話筒。
尤其是他還代父親教訓她,要她在感情方麵,說穿了就是私生活方麵,檢點一些。
呸。你有什麽資格找我說這些?剛剛有點的好感,又讓愚蠢的鄧一川給弄盡了。陳默簡單要恨死這頭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