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兩張電影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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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一川現在對誰都不抱敵視了,敵視其實是工作中最無能最消極的一種方法,我們往往因搞不好某種關係,或者懼怕某種關係,就去敵視它。
敵視說穿了還是一種逃避。一種故作氣勢的逃避。有時候我們說恨某某,內心裏其實還是怕他。
不敢正視的東西,就有懼怕的成分在裏麵。
鄧一川不但變得親切隨和,而且越來越敢於主動。主動的結果,是他獲得了充分的自信,仿佛,當秘書時那個鄧一川原又回來了。
鄧一川這才知道,蘇芩大姐是用另一種方法來激勵他,幫他徹底打掉因調查而蒙罩在心靈上的陰影。
對了,鄧一川現在管蘇芩叫大姐。是蘇芩讓他這樣稱呼的。當然是在私下。公共場合尤其是在機關,鄧一川仍然恭恭敬敬稱呼蘇芩為蘇書記。
在官場,如何稱呼領導絕對算得上一門學問。就算他們這幫秘書,稱呼起各自領導來也是有區別的。田中和的秘書宋喆不管是在公開場合還是在私下,都稱田中和為老板。王華偉秘書田瞳有時稱王華偉為老板,有時也稱老大。個別時候呢,也管王華偉叫掌櫃的。比如在酒桌上,田瞳提起王華偉,就左一聲我們家掌櫃的,右一聲我家掌櫃的,偶爾還說是我家王掌櫃。
鄧一川對陳原,卻一直堅稱市長。不管是私下還是公共場合,就是現在,陳原雖然還在裏麵,但隻要跟別人談起陳原,他仍然是以市長來稱呼。
蘇芩情況是有點不一樣。一來她不是鄧一川直接領導,蘇芩跟鄧一川的關係,也是因市長陳原建立起來的,所以在蘇芩麵前,鄧一川就顯得相對隨便一些。但這隨便也是有度的,不像田瞳,除了對田中和王華偉,稱呼起其他領導的,都是想叫什麽就叫什麽。什麽你家那位啊,你家陳掌櫃啊,總給人不嚴肅不敬重的錯覺。
另一方麵,鄧一川跟蘇芩間,還是有秘密的。這秘密鄧一川早就忘了,或者裝作忘。但蘇芩一直藏在心裏。
那晚他們聊完了別人,蘇芩差點又將話題扯到這事上。要不是鄧一川故意拿話岔開,可能他們又要把那件事翻出來。
有些事是不能翻的,過去了就一定讓它過去。鄧一川始終堅持一個原則,有可能讓別人難堪的事,絕對不再提。尤其讓領導難堪的事,更不能提。
領導是不能難堪的。
這是官場最基本的原則。
自信的重新建立讓鄧一川感覺到上班是件很美好的事,再也沒有硬著頭皮那種感覺了。他每天愉快地來愉快地去,跟誰也能開玩笑而且總是能將玩笑開得恰如其分。
這可真是門功夫。
這天鄧一川弄了兩張電影票,其實也不是弄,是沈丹給的。
沈丹本來買了票要跟他一道去看,進電影院也是沈丹的日常工作之一,搞藝術的嘛,時不時要去洗一下腦,找找靈感什麽的。結果票都弄好了沈丹又臨時有事,要去棣棠村,讓鄧一川隨便拉個人去看。
沈丹最近對棣棠村著了魔,天天往那跑。聽她的說法,是要在棣棠村搞投資,要建一個“棣棠公社”。
這事沈丹以前跟鄧一川提過,就在他被調派到博物館後,沈丹還堅持讓他請長假,或者直接辭職,跟她一道去弄“棣棠公社”。
怎麽可能呢。鄧一川當時笑笑,沈丹是永遠不會懂他的,尤其不懂他的野心,不懂他的抱負。這是他們倆人最大的區別。
沈丹太隨性了,把自己過得跟詩一樣,看似灑脫,不受任何東西的約束,想怎麽來就怎麽來,給人一種活出個性的錯覺。
但鄧一川總認為,那不是灑脫也不是個性,而是對自己的不負責。
鄧一川曾經跟沈丹講過一個例子,是拿水說事。他說水是世界上最隨心所欲的物質,你拿一盆水倒地上,你看它就是想怎麽流就怎麽流,想往哪鑽就直接鑽進去找不見了。但這個世界何以有那麽多江河湖海?
沈丹回答不出,說:“我哪知道啊,反正我就想按自己性子活。”
鄧一川友好地講給沈丹:“收斂住性子,看似隨性中堅持著不隨性,這才有了河流有了湖泊。”
沈丹聽不懂,說這些東西太深奧了,又怪鄧一川老拿哲學思路給她挖坑,遲早有一天會把她坑死。
鄧一川說這不叫哲學,或者說是最最樸素的哲學。
沈丹爭不過他,道:“你按你的哲學活,我按我的隨性走,我就不信我沈丹成不了江河。”
鄧一川不敢說沈丹成不了,每個人成就自己的方式不同,沒必要把大家統一起來。但她覺得沈丹這樣很危險,水如果太隨心所欲,那就被大地吞吸掉了,根本成就不了自己。
水要做的事,就是在流動過程中確保不被幹渴的大地吞噬幹淨。
得匯成河啊。匯成河才能證明水的存在。
他要做的事,就是在前行過程中不要讓自己的腳步被別人亂掉。
讓別人亂掉,那就不再是你鄧一川了啊。
每個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獨特的使命,而他鄧一川的使命,就是要成為最好的秘書。
而當秘書最根本的一條,就是要收斂住自己的性子。不能按自己的方式活,必須按領導的方式去活。
按沈丹這樣,什麽時候都強調自己的性子,以自己的好惡來決定行事準則,他怕是連一天都混不下去。
得,不想沈丹了。反正現在他們交際一天天少了。蘇芩也不止一次提醒,離那個女人遠點,她會帶壞你。
鄧一川怕的倒不是帶壞,天下沒哪個人是被別人帶壞的,那是自己壞。他是怕怕跟沈丹走得太近,沈丹身上那種自由主義的東西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
上次找普天成就是例子。
還有,蘇芩婉轉地提醒他:“你跟她不同,一來人家是搞藝術的,天生反叛。二來人家有背景,出了事有人撐著,你呢?”
這話一下點醒了鄧一川。是,人家是沈子魚的女兒,沈墨池的孫女,他呢,算老幾?
這個世界上,有靠山的人跟沒靠山的人出牌完全是不一樣的套路。如果你隻看到人家出牌的方式卻看不清人家的靠山,一味地去學人家怎麽出牌,你就離死不遠了。
拿著票回到樓上,鄧一川碰見了楊眺。楊眺笑吟吟的,像是站在樓道等他。鄧一川心裏一動,順手將票給了楊眺,說楊眺你找人看吧,這電影據說很是不錯。
給了票,鄧一川回到辦公室,一頭埋進了資料堆裏。最近他在資料裏又發現不少貓膩,這些貓膩需要他一一去找人核實。
六點半,鄧一川收拾起資料,走出辦公室,見楊眺一個人站樓道裏。
樓道有些黑,這時候樓道的光線已經不大好了,楊眺站在那裏,孤零零的,讓人有幾分害怕。鄧一川走過去,問楊眺怎麽還沒回?
楊眺嘴巴動了幾動,說:“鄧秘書,那電影真的好看?”
鄧一川想也沒想就道:“當然好看啊,不好人家幹嘛送票給我?”
“那鄧秘書,我跟你一塊去看吧,我先請你吃飯,吃完一同去。”
“跟我?”鄧一川忽然感覺這是個計,又一想,票是他給的,要說計也是他設的計,跟人家楊眺沒啥關係。
“不合適吧?”他說了句挺有意味的話。
“這有啥不合適,不就一場電影嘛,再說我叫了半天人,一個也沒叫人。現在沒人喜歡去電影院了。”楊眺說這麽多,無非就是給自己找個理由,也給鄧一川找幾塊磚墊墊底。
“我看這行,反正我也是一個人,有美女陪著,何樂而不為?”鄧一川臉上起了壞笑。
楊眺臉驀地紅了,嗲著聲音說:“鄧秘書太會說話了,人家可不是美女,都快成黃臉婆了。”
“不黃,不黃,早著呢。”鄧一川一邊繼續著壞笑,一邊目光往四下瞅。
還好,樓道裏靜靜的,館裏的人早都下班了。
楊眺一聽他答應,馬上變得像隻小鳥。這女人最大的好處,其實是單純。
“那你等一下啊,我拿了包咱就先去吃飯。想吃什麽呢,快說,今天我請大秘書。”
鄧一川還從沒見過楊眺這麽快樂,心想自己還是有點魅力的。一時有些得意,故意帶著為難說:“楊主任請客,當然要吃大餐了,想想我都好久沒吃大餐了。”
“真的呀?”楊眺已經把包拿了,邊鎖門邊煞有介事地問。
鄧一川故意聳聳肩,說:“還煮的呢,我像說假話的人嗎,現在誰還請我吃大餐呢,對吧?”
楊眺居然就老實地說:“說的倒也是,不像以前你當大秘書,走吧,今天我請你。”
就衝這句話,鄧一川就賭定,楊眺這女人心計其實不重,就是虛榮一點。可天下哪個女人不虛榮呢?
下了樓,楊眺要開車,鄧一川問你技術咋樣啊,我可最怕女司機了?
楊眺笑說:“要不你來開,早就聽說鄧大秘書車技一流。”
鄧一川心裏笑了笑,人要是恭維起別人來,能把人肉麻死。楊眺從哪聽說他的車技啊。他是有駕照,但很少開。陳原最反對他開車,不是陳原怕他技術不行,而是陳原堅持一個觀點,你是做什麽的,就把什麽做好。不是你的熟悉事,就別逞能。
“還是你來開吧,我怕我開了,你不敢坐。”
“敢坐。”沒想楊眺會緊跟著來上這麽一句。說話間,鑰匙已經到了鄧一川手裏。鄧一川不好再推,打開車門,熟練地發動了車子。
“去哪?”他扭頭問楊眺。他絕無宰楊眺的心思,吃飯這種事,鄧一川向來主張越簡單越好。再說時間也沒寬裕的,八點正電影開場。
“去燕子樓?”楊眺征求他的意見。
一聽燕子樓三個字,鄧一川立馬搖頭:“去不得,去不得,楊主任你還是饒了我吧,隨便找家街邊店,應付一下就行。”
楊眺卻不同意,爭取到這個機會,令她非常愉快:“要是嫌燕子樓不好,那就去江邊,二號碼頭那有一家新開的葛家私房菜,非常不錯。”
那地方鄧一川知道,沒去過。一聽楊眺這口氣,就知道去了已不止一次。心想人跟人就是不一樣。當個辦公室主任,就能第一時間吃到吉東美食。
有時候吃飯根本不是吃飯,而是吃一種身份,吃一種地位,吃一種人生的成就感。
這點鄧一川有深刻感受。那麽多人往大飯店奔,並不是因為大飯店菜品真就有多好,而是大家奔的那個“大”字。
大是一種象征,一種心結。
也是一種奔頭。
“好!”想到這,鄧一川愉快地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