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同窗七載結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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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百樺坐在桌前,拿著毛筆歪歪扭扭的寫著字,樓冬封一戒尺打在桌上,嚇的她一哆嗦。
“看著寫,少了一橫沒看見。”
俞百樺往左邊看了一眼,樓冬封寫的範本,再看看自己筆下的,咦——明明是照著寫的。
“嘿嘿,寫字太難了。”
樓冬封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難?你非要纏住學,實在學不會,就別學了,教你都得給我累夠嗆。”
“不要。”俞百樺低下頭,認真的寫著,再難她都要學,可能這是她現在唯一能做到的一件事吧。
樓冬封很滿意的點頭,還算有點誌氣,朽木可雕。
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看書,陽光撒進來,曬的身上暖哄哄的,懶洋洋的回眸看她。她正噘著嘴,凝神貫注。他不禁笑,日子一直如此也不錯,平淡又有趣。
他神色一黯然,垂下頭。如果他的心裏,能釋懷對太子的懷疑的話,也許會好一些吧……
但,顯然不能,季音念她那麽久,難道真的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他不信,如果什麽都沒發生,季音就會去求聖旨?
還有她,就算新婚夜沒有落紅是特例,她否認與太子相識也透著古怪。
若說這些都不算什麽,她不情願給自己生孩子,總是真的吧。他還從沒見過,那一對夫婦,這麽不願意要孩子的。
季音啊季音。說來七歲時第一次見季音,認識已有十四載。可能陪伴他人生最長的就是他了吧。
同窗七載結孽約,捉弄太傅被罰站,逃學被抓抄論語。
幹過最厲害的是,學什麽程門立雪,凍到病。學什麽負荊請罪,把太傅府的丫環,嚇到驚聲尖叫。學什麽臥冰求鯉,差點腿沒讓父親打斷。
要說年少無知,其實不然,那個時候,做這種事都已經十三四了。成天上房揭瓦,唯恐天下不亂,那時候的季音還不是太子。
隻是一個還算得寵的三皇子。去禦膳房偷食,也會被抓著打。調戲良家姑娘,也會被滿街趕。談詩學賦放紙鳶,騎馬狩獵喝花酒。也曾離家出走過,乞丐窩裏待了三個月,識得人間冷暖。還倆人自立門戶,做買賣賠到當發釵,被家裏人笑了半年。
在他成為太子之前,將那荒唐之事,統統都做了一遍。
尤記得他第一次,眼睛發亮的和他說,‘我喜歡上了一個女子,除了她我誰都不要。’還是去年初春的時候。
那時他心裏還暗暗嫉妒,又頗為好奇,是什麽人要將他的友人奪走。
而在此之前,他們從不曾見過‘喜歡’,隻是見過一些爬床的丫環,和突然塞到懷中的豐盈肉體。
結果,第一眼見到俞百樺的時候,他也瞬間感受到‘除了她我誰都不要。’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了。
隻是遙遙的隔著一扇紗窗。她嫣然而笑的時候,小巧的嘴唇彎出讓男人心醉的弧度,即使沒有酒窩也甜美的令人窒息。她的眼睛會因為微笑而輕輕眯起,水靈靈的眸子,便在長睫毛下閃爍著讓男人想衝過去親一親的媚人光亮。
‘此女極美’他還記得,初見她的那一夜,月光如水照在床前,想了很多,很多,一抬頭就天亮了。
他想到,季音喜歡這個女子,他不能喜歡。他想到,已經定親了,他也不能喜歡的。他越想越煩,決定不去想了。一抬眼,筆下已然浮現了她的音容樣貌。
他心中震顫不已,他竟然勾勒了一個隻有一麵之緣的女子。
季音是個素來藏不住心事的人,可成了太子,萬事都要隱忍。
季音就隱忍著隱忍著,就把他當做最後的發泄口,他將那滿溢在心中的歡喜,統統都將與他聽。
季音大多時候,會紅著臉,一遍遍的向他傾訴。
今日又在哪裏,遠遠看到了她,她在席間吃了什麽,笑了幾回,諸如此類。季音有時會因為別的女子,推搡她一下,氣的吃不下飯。也會因為那些不好的流言為她黯然傷神。
樓冬封就一遍遍聽著,一遍遍的說:“一個草包美人,有什麽好,說來也不過是個隻有臉的花瓶,草包就是草包。”
“草包又怎麽樣,我就喜歡她不爭也不搶,自己吃自己的,賞賞花,看看魚。別人說的再難聽的話,她一笑置之的瀟灑。”
他那時候想,這個女子真是有手段,瞧瞧把太子迷成什麽樣了,不過是個草包而已。
對,不過是個草包,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多的是,他要時時這樣的勸慰自己,才能壓製住那些莫名的情愫。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半年多。
樓冬封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個未婚妻,他還有一個未婚妻。他的未婚妻的個人盡皆知的大才女。嫻熟有理,笑的時候會羞赧的,用小扇遮麵。不會像那個草包一樣,笑的那麽燦爛,明張目膽的去勾引男人。
他學了一把才子佳人,站在牆下搔首弄姿的吟詩。
雖然三年的守喪期已經過,前些日子他也談好了,半年之後的婚期。可他的心還是不安,因為有些事情,是努力不了的。
何況,他也喜歡季顯那般歡喜的摸樣。
他想了想,如果是他的未婚妻,一定能將多餘的不想幹的人,統統趕走吧,畢竟她可是京中,稱得上第一的女子。
他站在牆下,念了三天的情詩。他哀歎一聲,是不是這樣的手段太過低劣了。大家閨秀怎麽可能爬上牆頭,可笑。
那是他的未婚妻,是屬於他的,他完全不需要,用這樣拐彎抹角的方式啊。可不這樣……那就太過尋常了。
太過尋常的女子,不足以占據他的內心啊,不足以啊。
矮牆下的樓冬封,翹首癡望著,就見一粉嫩的小枝丫,突然間就從那白牆青瓦的牆頭冒了出來,模樣嬌俏可人,癡癡的望著他發呆。
該等的沒來,等來了不該來的人。
俞百樺爬上牆頭,遇上桃花枝下,紅衣墨眉風姿綽約的男子,翹眸望向她,人麵桃花相映紅也不過是這般驚豔,隻一眼便沉淪。
這樣相視良久,俞百樺瞬間羞紅了臉:“你這人怎得這般無禮。”
樓冬封不禁蹙眉,眉心是化不開的惆悵:“隻準你看我,不準我看你,你也好無道理。”
這是他和她說的第一句話,她的聲音軟糯糯的,真好聽。
她心虛的四處看看:“我不過,看看你長什麽摸樣,你又不會缺什麽,怎得這般小氣。”
他反複的告訴自己,樓冬封不要在看著她了。別看了,這個人不屬於你啊。
你也是,你也是,敢快下去,別一副想要和我說話的樣子。
他笑的竟可能輕浮一些,說的話竟可能的刺耳一些。
“你個大姑娘看望外男,反是我這外男的不是。女兒家家的也不知個羞。”
“你詩寫的不錯,人卻是個無賴”她果然蹙眉,求咻咻的爬下了牆頭。
見她走了,他悵然所失的站著,不該說那樣傷人的話呀。他捂著發紅發燙的臉頰,怎麽辦,還是好歡喜。
俞百樺居然又爬上牆頭,就那麽坦蕩蕩的從哪裏冒出來,讓他沒有一絲防備。
樓冬封笑若夏花,心情大好看著一臉心虛的她:“佳人三番倆次出牆來,可是公子太美沒看夠?”
俞百樺又羞又惱,眉目似嗔似怨:“你不知羞!我且來問你,這幾天的詩是不是你做的?”
樓冬封折扇一揮:“舍我其誰。”
“……我不信,詩裏的人明明很哀怨,那有你這般狂妄。”
樓冬封見她嗔怒,又覺的她這樣好有生氣,讓人忍不住想欺負欺負她。
他連連搖頭,不不不,不能這樣想。她不懂他的詩,她隻是想看外男,找的借口。她一定是個奈不住寂寞的女人,不堪喜歡。對,對對,不堪喜歡。
“別找借口了,你個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丫頭,懂這個?沒得汙了聖人耳。”
她眸子一暗,像是被說中了痛處:“你怎麽這般瞧不起人,我以為吟詩的人,該是個知書達理溫文儒雅之人。”
樓冬封見她惱了,又有些急,他不是這個意思,隻是……
“你真的隻是想看看寫詩的人?”
俞百樺誠懇的點頭:“當然,他寫的好,我想他該是很有才華。”
樓冬封蹙眉,‘夠了,不要在同他講話了’他已經無力抵擋了……
“難道你不是因為滿意我的長相,才負上牆頭?”
俞百樺吃驚:“你……誰會稀罕你那惡劣的性子,和平凡的樣貌啊。”
樓冬封眼角抽了抽,心裏陡然失落,說這話也太打擊他了吧,雖然他對自己不滿意良多,但這幅皮囊還是無可挑剔的。
“你可有好好看我的長相?”
俞百樺認真的打量一番,“對啊,的確長相平平,不及我三分之一好看。”
“你——你——你個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哪裏好看了?”
俞百樺一臉不解:“你是瞎了嗎。我哪裏不好看?”
……
“真是可憐那,詩寫的這麽好,卻是個瞎子,算了,誰還沒個隱疾,我不歧視你。”
……樓冬封哭笑不得,她怎麽能這麽有趣……有點笨,心底反而不壞。
她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勸慰道:“你別傷心了,你醜是事實,畢竟沒人比我好看,我美是公認的。連娘親都告訴我,我隻需要漂亮就夠了。”
樓冬封搖頭,是是是,你美。但就算你長的是好看一點,麻煩請自謙一點點好嗎?
“對了,我來是想告訴你,你詩寫的不錯。但是站錯牆頭了,給姐姐念詩,得到東牆那邊才行,你怎麽也,不看著點別人啊,真笨,你是第一個到這邊來念的人。”
樓冬封突然麵上一熱,有種被人識破的尷尬,局促的,想迫切的澄清,那不是情詩,也不是要念給別人聽到。
“你懂那詩?不是我寫的。”
她眉目彎彎,理直氣壯笑道:“是嗎?這些我不懂哎。”
“哎呀,我的二小姐你怎麽爬的這麽高,萬一摔著了?”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
她突然臉色一變,對著他揮了揮小手,按在牆上的手向右一推,連人帶著牆上的梯子順著牆西滑落。
“啊——”
“二小姐”“二小姐”紛雜的聲音在呼喊著。
不一會聽到她嗔怪:“都怪你烏鴉嘴,我不過是看那鳥兒哺喂幼雛,感懷父母之恩。何至於你如此大驚小怪,嚇的我摔落在地,摔到臉怎麽辦,娘親最喜歡的就是我這張臉了。”
二小姐……樓冬封恍然大悟,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青木好像幾次都提起過的俞二小姐居然是她。
居然是他的小姨子,還真是諷刺啊。
欲念是這個世上,最難以把控的東西。現在想來,從哪個時候,他就一直在這魔障裏。
厭倦嘈雜俗世,喜歡獨處的他,為了能多見她幾麵。攛掇著太子,時不時的辦賞花宴。
去年辦的賞花宴,可能有往年加起來那麽多。
他就坐在一旁,隻是隔著一麵窗,遠遠的,遠遠的……隻是遠遠的看她一眼。
然後聽季音,在一旁絮絮叨叨,今日送她什麽,明日送她什麽……他們的展開似乎很不錯,季音每每提及她都是歡喜的,有時候他覺的自己已經可以的忽略掉了。
季音說的所有關於她的話,他一點都不想知道,他們那看似很不錯的進展。
他好像問問季音,也問問自己:“一個不學無數的草包,究竟哪裏值得你喜歡。”
季音深思熟慮:“心會狂跳著說‘好喜歡’。我不理解,但卻無從控製。”
樓冬封暗自慶幸,好在他還能控製,好在他要成親了。
一切都很及時,他最後看了她一眼,便轉身離去了,他有一樁,誰都不曾企及的心事,他沒同任何一個人說過。
時間會一點點把那些所謂的難忘的人,一點點的剝離。
喜慶的紅燈籠,他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他的新娘被背入轎中。他咧著嘴笑,在那樁心事上貼了封條。
“啊——卿字太難寫了?君卿你在教教我嗎?”
樓冬封回眸看著,忽閃著大眼睛,衝他撒嬌的人,真是拿她沒有一點辦法。
你看心還是在跳著,大聲說話。
樓冬封起身,扔下戒尺,從身後將她環住,握著她的手,緩緩的說道:“先寫一撇,豎彎鉤。手腕上用力,收手要快。再寫一長撇……”
俞百樺滿心歡喜,倚著他,看著筆下的字,在她的控製下,有了他的風範,忍不住喜滋滋的望著他。
他目不斜視:“你看著我做什麽?你到是看著點字,不然要學到什麽時候。”
……太嚴苛了,就不能稍稍溫和點教她嗎。俞百樺吐了吐舌頭,專心看字。樓冬封連著手把手的教了她幾遍,幹脆抱著她在懷裏,讓她一旁看著,自己心不在焉的寫自己的名字。
幾日都沒有碰她,顧念著她的嗓子,怕她喊廢了……結果她這麽水媚媚的瞧著他,竟然有了一絲衝動,隻得將她鬆開。
“不教你了,簡直太浪費紙了,自己在家寫個十遍。”
俞百樺拿起毛筆,照著他的字開始臨摹:“你幹什麽去呀?你不看著我了?”
“你有什麽好看的,時節到了,我去田裏種些藥去。”
她丟下筆:“種什麽,我也想去。”
樓冬封穿了幹活的短衫:“桔梗、夏枯球、西紅花什麽的。你想去就戴著些紗帽,免得曬黑了,原本就醜的很。”
俞百樺白了他一眼,拿著筆負有坐下寫了起來:“我不去了,我要寫字。”
樓冬封看了她半晌,推門出去。
俞百樺見他走了,抬起頭:“你才醜,這瞎還真是一輩子的事。”
樓冬封在地裏種完了藥草,又去收了藥草。這麽忙乎了一下午,回來的時候,她一手的墨跡,躺在榻上睡覺那,聽見動靜就醒來,睡眼惺忪的望著他。
“你回來了~我寫了二十個字,已經可以把你的名字,寫的很好看了。”
樓冬封垂眸在她額頭上一吻,她笑著捂臉滾到一旁。他走到書桌,看著白紙上一行工工整整的小字。蹙眉,不會又是畫的吧,仔細一瞧,筆力大有不同,看來不是。
手往桌上一放,一抬手,沾了好幾粒芝麻。
“……俞百樺,你又在書桌前吃零食了,桌上都是點心末。不是說過,要吃到桌上吃去。聖人書旁,吃東西就是一種褻瀆。”
樓冬封等了半晌:“跟你說話那?”
俞百樺坐起來,心虛的拿了塊抹布過去:“我沒吃點心,你說我太浪費紙張了,我就把包點心的紙鋪在桌上練了,可能那個時候灑下的。”
……“我就那麽隨口一說,侯府家大業大的,還差你那一倆張紙。”
俞百樺小心翼翼的擦桌,樓冬封看著她就想笑,瞧把她嚇的:“點心紙在那,我看你寫的怎麽樣。”
俞百樺立刻小尾巴翹上天:“我啊,寫的可好了。你看……”
樓冬封和她蹲在地上,一張一張翻著點心紙,看她一點點的將字寫好。
“不錯,大有進步,是個讀書的料子,比我學的時候,寫的好多了。”
俞百樺得意的挺著小胸脯:“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
“嘖,最煩你這不禁誇的樣,謙虛一點。”
俞百樺笑的爬在他膝蓋上:“君卿你幾歲學的。”
“三歲。”
……
“你這是不是就叫謙虛?可我覺的你炫耀的好厲害。”
樓冬封笑著搖頭,挑出一張寫的最好的,放在桌上。
“你留它做什麽?”
“這是你寫的最好的,也是第一次寫字。爺留個紀念,等你以後學成了,拿出來笑話你。”
俞百樺急道:“啊,那不行,我得在寫的好看一些。”
……
最終,樓冬封收了倆張,一張是點心紙,一張是澄心堂紙。
那張貴比黃金的紙上,勾勒了男子的小像,旁付君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