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25莫爾樓，樓上。

    西格莉德走了，依靠燭火、月色還有暗淡螢石照亮的房間似乎暗了一些。

    老金把熱騰騰的鍋輕輕放在桌子上，還沒來得及把髒黑的隔熱手套脫下來，就猛地揚起手，狠狠地朝羅連打去。

    老金的手臂細瘦幹癟，布滿老人特有的黑斑和褶皺，戴上大大的隔熱手套後，看起來就跟樹枝支起一個大布錘一樣，看起來滑稽又誇張。

    羅連突然間挨了打，咬著牙，條件反射般雙手抱頭，趴在桌上。

    “明天的洗血大會，我不允許你去！”家裏的“權威者”發話，語氣不容置疑。

    趴在桌上的羅連從老金的攻勢中“破土而出”，一左一右抓住了老金瘦弱的手臂，長這麽大，這還是羅連第一次突破“條件反射”，用身體對抗著麵前的老人。

    “你幹什麽？”看著比自己高不少的青壯少年，老金突然有一刹那的陌生感，原來他已經十七歲了。

    羅連說：“我親耳聽到！那人說要殺了我，那個人跟西格莉德是同夥，你想想，為什麽小諾會被發現是紅紋病人？為什麽他們會知道我家的位置？為什麽讓我去對抗蟲鬼？為什麽要拿那什麽水晶測試我？”

    羅連騰出一隻手從懷裏猛地掏出一塊紅色的暗淡石頭，啪地用力拍在木桌上！

    幸好用的是左手，不然搖搖欲墜的舊木桌恐怕要當場粉碎！

    羅連緊咬牙關，把頭湊到老金耳邊，用盡全力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個音符：

    “我仔細想了想，第一次是鋼斧；第二次是沙漠裏的蟲鬼；第三次是賭場區的蟲；第四次是彭克！每一次，我每一次都差點死去，而這些事情全部！全部都跟那個男人和西格莉德有關！

    我早該發現的，我早該發現的！”

    老金不知道羅連經曆過什麽劫難，羅連所說的他一句都聽不懂，他隻覺得現在的羅連越來越陌生，之前那個認真生活，樂觀單純的羅連似乎不見了，所有的疑點在他眼中都被無窮無盡放大。

    他越是思考越是不安，最終陷入草木皆兵的泥沼當中。

    “也許玫瑰之蛇就是暗殺蟲鬼的組織？也許那個黑市商人也是間諜！回過頭來看，小諾不就是他們手中的人質嗎？”

    羅連越說越起勁。

    “他們發現‘籌碼’沒了，於是下一步就要找另一個借口除掉我！洗血大會就是借口，如果我不去會怎麽樣？會被當成在逃的蟲鬼，會被揭發，會被格殺……”

    羅連抓著頭發，被無休止的恐懼衝昏頭腦，似乎看到了西格莉德和刀疤男人獰笑的模樣。

    “羅連，冷靜一下。”這次說話的不是老金，是腦海裏的神明。

    神明冷靜的提醒如同將一塊寒冰放在烙鐵上，“沙”地一聲將羅連從失控邊緣拉住，讓他短暫地清明。

    “好。”羅連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老金說道：“老金，你之前不是最支持我去參加洗血大會了嗎？”

    老金沒有正麵回答，隻回了一句：“我比以前害怕。”

    這句話在旁人聽來，可能會一頭霧水，可羅連一下子就明白了老金的意思。

    麵前的老人害怕自己是蟲鬼，害怕自己暴露，所以才竭力阻止自己參加洗血大會。

    可是老金緊接著說了一句：

    “羅連，我更害怕你不是蟲鬼。”這句話擊中了羅連的心髒，他難以置信地看著老金。

    老金臉上的皺紋含成一團，眉毛如幹草一樣雜亂，才過了一年，卻像老了好幾歲。

    “如果你真的是蟲鬼，那麽隻需要服從登記，成為一名在冊蟲鬼就行……如果你不是，你要怎麽解釋你瀕死痊愈的能力？你要怎麽麵對質疑？你甚至都不是蟲鬼，你怎麽才能保護自己？”

    “可如果我真的是蟲鬼，你在唯陽會遭到排斥，有沒有想過痛恨蟲鬼的人們會怎麽對你？”

    “無論你是不是，你都不可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了。”老金突然的一句話，使得羅連也產生懷疑，老金擺擺手說：“不說這個了。”

    老金的出發點原來一直都很簡單，他僅僅害怕的是羅連照顧不好自己，這種感情遠遠超越了對自己的關心。

    “你不是最討厭蟲鬼了嗎？整天lian’ga，lian’ga地掛在嘴邊，在這逞什麽強。”羅連擠出一個笑容。

    老金沉默著，似乎真的思考出來一個答案：“小諾其實也問過我這個問題，在她患上紅紋病的時候，她很擔心自己變成蟲鬼，我的回答還是跟那時候一樣，‘我痛恨蟲鬼，不過是你的話就除外’。”

    羅連深吸一口氣，搖搖頭微笑，如同胸中岩漿被換成春日清泉，內心慢慢舒緩下來。

    原來是這樣啊，自己一直想要證明自己不是蟲鬼，以為這樣就能回到原來的生活，結果逞強的一直是自己。

    是啊，自己早該認清現實，他早就沒有退路了。

    冷掉的紅酒燉牛肉上麵飄著一層油，老金“啊”了一聲，把鐵桶一樣的燉鍋搬回去，重新生火進行翻煮。

    他一般攪拌，一邊對羅連說道：“不要死了啊，羅連。如果要逃，那就一直逃下去，隻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我已經七十多了，你又能守著我到幾時呢……”

    原本冷卻下來的食物香味重新變得濃烈，在不大的房間裏蔓延開來。

    “你一定會長命的，我會回來看你。”羅連心生悲愴。

    四下安靜，門外卻響了一聲，是鞋子踢到走廊凸起木板的聲音，剛才兩人情緒比較激昂，沒有及時注意周圍的情況。

    “先吃飯吧，吃飽了才有力氣……”

    “噓——”

    羅連警覺起來，將耳朵貼到門上。

    是陌生的腳步聲，羅連猛地開門追出去。剛推開門，羅連的瞳孔便緩緩縮成一點，不知道何時開始門外竟然站著將近十人，清一色穿著青葉之犬製服，全副武裝。

    “有人舉報這裏窩藏蟲鬼，以蟲鬼嫌疑罪，把他們給我帶回去！”

    為首的青葉之犬躲在最後，身高還不到一米六，精心護理過的兩抹胡子油黑粗亮，挺著肥碩的肚子，製服幾乎不能包下他的球形身材，每一次呼吸都像要崩斷腰間的高檔皮帶一樣。

    讓人生理不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