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第一百零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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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管事親自送她們出去…
    待至外頭, 依舊有不少人在那處瞧見他們過來便低垂了頭,口中是跟著一句“東家”…有膽子大的孩子便抬頭朝他們看來, 隻是剛剛抬了個頭被人發現便又被按著頭垂了下去。
    王昉無心去管這些,她由琥珀扶著坐上了馬車,臨來要走也隻是淡淡說了一句“讓人好生照顧著,若有什麽事便遣人送信過來”的話, 旁的是半句未說。
    “小的明白…”
    馮管事依舊謙卑得垂著眉眼,他自然明白…這位三公子餘後的一生便隻能留在這處了,雖說還占了這麽個姓氏, 其實也隻是一顆無用的廢棋罷了。而他們也隻需好生照顧著, 給他一個體麵,不讓他與外人接觸、胡亂說道。
    王昉見他明白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她坐回了馬車,琥珀便放下了轎簾, 而後馬車啟程卻是往金陵的方向去了。
    因著已經坐進了馬車…
    王昉與傅如雪的帷帽自然也就摘下了, 兩人對坐著, 中間擺著一個茶案…一旁跪坐在著的琥珀正在煮茶。
    茶香四溢,王昉看著傅如雪麵上尚還殘留的幾分慘白,心下是些微一歎。
    不管如何——
    王冀終究是傅如雪年少時心中的一道光芒…
    如今瞧見那人竟變成了這幅模樣, 終歸還是不肯相信吧…就如前世的她, 在知曉素來疼愛自己的三哥其實是那樣一副醃髒模樣。
    那個時候的她, 也是不願相信的。
    因此——
    王昉知曉傅如雪現在是什麽樣的心情…因為知曉, 她自然也不會多問什麽。
    兩人對坐無言…
    主子不說話, 底下的丫鬟自然也不會說話…唯有暖爐上煮著的茶水傳出幾許沸騰的聲音。
    茶水煮開, 琥珀傾手倒了兩盞熱茶奉給兩人…王昉接過茶盞低垂著眉眼慢慢飲著,卻是說起另一樁話來:“表姐打算何時回檀城?”
    “明日吧…”
    傅如雪手中亦握著茶盞,聞言眉眼倒是泛開一抹笑,她的思緒其實已平了不少…先前也隻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罷了,如今看著王昉便又緩緩而言:“等你大婚之際,我再過來。”
    她這話說完是飲下盞中一口熱茶,才又跟著一句:“陸公子可曾說何時歸來?”
    王昉搖了搖頭…
    陸意之這一回去邊疆打得是替天子撫慰將士的旗號,隻是私下究竟要做什麽事,她卻並不知曉…何況邊疆到底路遠,他這一來一回隻怕沒幾個月是回不來的。王昉想到這,麵上卻陡然生了幾分失神模樣…
    此時的他應該還在路上吧?也不知如何了?
    茶水的熱意透過青瓷茶壁貼到手心,王昉微微垂下眼瞼看著因為車馬前行而晃動不已的茶水,她…好像有些想他了。
    傅如雪看著王昉麵上的失神模樣,麵上便又化開了幾分笑意…
    她剛要開口說話,便聽到王昉身後跪坐的一個丫鬟擰著眉心低聲開了口:“主子,外頭有些不對勁。”
    王昉聞言瞬時便回過了神,她把手中的茶盞擱在茶案上,口中是問道:“怎麽了?”
    “太過安靜了…”
    流光攏著眉心,她掀開一角車簾往外看去,外頭依舊是先前來時的路…小道兩旁的青山也沒有什麽變化,可她心下卻有幾分不穩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王昉見此眉心也攏了幾分…
    流光的六識五感本就比普通人要靈敏些,既然她覺得不對勁那麽自然有什麽問題…王昉沉了幾分麵色,手是撫到了手腕上的袖弩處。
    傅如雪看著她們主仆這般卻是有幾分疑惑,她看了看王昉,而後又看了看王昉身後的那個丫鬟…若是她未曾記錯,這個丫鬟應該是叫“流光”,其實先前在莊子裏的時候她對這個流光就已經生了幾分疑惑了。
    王冀砸過來的那個茶盞用了十足的力道…
    可眼前這個瞧起來並不打眼的丫鬟隻是伸了個手就把那隻茶盞攔了下來。
    傅如雪心下思緒轉了一瞬,王家這段日子生出來的事,若是陶陶身邊沒個會武的早已不知是副什麽模樣了…她想到這便也未說什麽,隻是眉目卻跟著攏了幾分。
    外頭究竟出了什麽狀況?
    馬車外頭突然響起一道聲響,卻是先前被陸意之派來保護王昉的…自打王昉知曉這名暗衛的存在後,他平素也就不再刻意隱藏,這會他便在馬車外頭輕聲稟道:“四姑娘,前方有二十餘名的山賊。”
    山賊…
    這話一落,馬車內的眾人便變了臉色…她們今兒個出行可沒有帶什麽護衛。
    王昉麵色也變了一瞬,二十餘名山賊,即便有暗一和流光隻怕也難敵。她的手依舊撐在袖弩處,聲音聽起來倒還算穩當:“你可有什麽把握?”
    暗一似是想了一瞬才答道:“屬下盡力一搏…”
    他這話一落便又跟著說道:“四姑娘且讓流光跟著,我怕他們還有後招。”
    王昉的手依舊撐在袖弩上,口中是跟著一句:“小心些…”
    “是!”暗一拱手一禮,而後也不再滯留徑直先往前去了。
    馬車停了下來,不再往前…
    王昉與傅如雪重新戴好了帷帽。
    沒一會外頭便響起了廝殺和馬蹄的怒吼聲,那一陣陣接連不斷的聲音傳在山穀之中使得她們的馬兒也變得有些鬱躁不安,好在王家的車夫是個穩當的,他不知說了什麽話,馬兒便又變得溫順起來。
    馬車之中除了王昉和流光,其餘人的麵色都有些慘白與凝重。
    傅如雪的手握著王昉的手,即便她往日也經了不少事,可那大多都是閨閣與後院之中的事…這樣遇到山賊卻還是頭一回。
    她眉心緊鎖,端莊的麵上也帶著幾分慘白:“陶陶,我們現在怎麽辦?”
    她雖然未曾遇過山賊,卻也知曉能做山賊的都是窮凶極惡之人,若是落入他們的手中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王昉的麵色也有些凝重,她緊緊握著傅如雪的手…眉心微攏,口中是跟著一句:“我們先往後退。”這處離莊子不遠,隻怕也是因為這麽一層緣故,那群山賊才會在前麵埋伏…她這話剛落,流光便開口說道:“主子,後頭也有人,我們過不去了。”
    王昉從那一角布簾往後看去,便見不遠處也有十餘個山賊正騎馬朝她們而來。
    她麵色一變,竟然還有後招…
    前方的廝殺聲還未曾間斷,即便暗一再厲害,此時也趕不到這處。
    前邊的山賊還未解決,身後又跟來了十餘個山賊…王昉畢竟也是頭一回經曆這樣的事,此時心下紛亂不已。
    偏偏這個時候她隻能靜下心來,隻有先靜下來才能想對策。
    她的一隻手握著傅如雪,另一隻手依舊放在袖弩上,而後是與車夫說道:“往前,不要回頭,衝過去。”
    車夫先是愣了一瞬,而後便忙應了一聲“是”…
    他手中的馬鞭高高揚起打在馬上,馬兒吃痛跟著便往前疾馳起來。
    身後的山賊似是沒有想到原先還打算回頭的馬車竟然又往前奔去,前頭可還有他們的大隊…不過他們也未怔楞多久,便又跟著追了過來。馬蹄聲與廝殺聲在青山之間回響不止,王昉鬆開了握著傅如雪的手從那掀起的車簾往外看去。
    黃沙飛揚之間…
    王昉頭戴帷帽冷著臉在那飛揚的黃沙之中辨別著身後的人。
    “陶陶,你要做什麽?”
    傅如雪的麵上帶著幾分怔楞,身後的山賊可都是凶惡之輩,何況刀劍無眼若是陶陶受傷可如何是好?她剛想伸手去握住王昉,便見王昉回頭與她一笑,聲音平穩而從容:“表姐相信我,我們不會有事的。”
    她這話說完便又凝了麵容發了話:“流光你注意前邊,你們幾個保護好表小姐。”
    許是王昉的聲音太過鎮定也太過平穩…
    幾個丫鬟先前還有些慌亂的心在此時也跟著靜了下來,紛紛跟著應了“是”。
    王昉見此便也不再理會她們,她一瞬不瞬地看著身後,即便馬車跑得再快,身後的山賊也依舊窮追不舍…她緊抿著唇不再說話,手挽起袖子露出那隻袖弩。這隻袖弩一直跟著她,裏頭的銀針還未曾換過,依舊沾著當日流光給她的“見血封喉”。
    她原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用到這個,卻未曾想到今日竟會碰到這樣的事。
    好在——
    她素來謹慎小心,若不然今日還真的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黃沙因為馬蹄飛揚不止…
    隻能依稀才能辨清身後的形勢,王昉屏著呼吸一瞬不瞬地看著身後,而後她的手放在袖弩的機關上…待看清人後,袖弩中的銀針便往前射去。離馬車最近的那個山賊身子一僵,而後便從馬上倒了下來。
    強壯的身軀砸到地上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而這個聲響不僅引起了馬車內眾人的聲響,也引起了那群山賊的注意。
    “老三,老三,你怎麽了?”
    有不少山賊翻身下馬看去,便見地上的男人身上並無刀劍,可是麵容卻慘白不已,毫無血色…打前的幾個山賊還想說話,卻也與那位名喚“老三”的山賊一樣都跟著倒了下去。身後的山賊見此都跟著起了幾分驚疑,連帶著馬兒也不敢往前靠去,口中是問道:“這是什麽邪門東西?”
    竟然能讓他們的兄弟瞬時就死?身上還沒有任何刀劍的影子?
    倒是有個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擰著眉開了口:“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見血封喉’…倒是我們大意了,原本以為不過是一群嬌小姐,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
    先是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暗衛殺了他們這麽多兄弟,而後竟然還出了個“見血封喉”…不知不覺之間又讓他們損了五六個弟兄。一眾山賊看著往前奔去的馬車,若是讓他們就此逃去,他們今日所費的功夫,還有死去的兄弟不都白白損失了?
    “給我追!”
    一個身材魁梧的壯漢沉著臉說道:“等抓到那幾個小娘們就給兄弟們好好樂嗬樂嗬!國公府的小姐,可不是誰都能享受的到得!”
    他這話一落,其餘一眾山賊也跟著激動起來…今日原是幾個兄弟下山撞見了王家的馬車,慶國公府的馬車標誌即便是在郊外的他們自然也有所耳聞,幾個兄弟探了一會發現來得這一行竟然隻是幾個姑娘家。
    手無寸鐵的閨閣姑娘,即便有這麽一層身份又如何?
    因此他們才布了這麽個局,打算擒了她們好好敲詐一頓…可如今聽說竟然還能睡上一頓,那可是國公府的小姐,往日他們連肖想都不敢的士族名流。
    若是能睡上一頓,那可當真是比做神仙還要快活。
    他們想到這,原先的害怕盡數消散,一個兩個竟是比先前還要英勇一般揚鞭策馬往前奔去。
    王昉看著身後乍然又起的黃沙攏緊了眉心,她不知道他們先前究竟說了什麽話,明明原先他們已經止住了步子…馬車內的傅如雪自然也察覺到了身後的異常,她攏著眉心手撐在茶案上。
    流光一瞬不瞬地看著馬車外頭,離暗一越發近了,她口中是跟著一句:“主子,暗一就在前麵,隻是…”
    她這話雖然並未說全,可王昉還是聽了個明白。
    即便暗一的武功再高強,可山賊的人數實在太多了,何況他們最擅長的便是集體作戰…暗一以一人之刃去對抗他們,的確是難了。王昉抿緊了唇,手中的銀針依舊在瞄準身後的人後射去,接連幾個山賊的倒下,使得那群山賊的怒氣越發高漲了幾分。
    “小心那個女人的袖弩!”
    …
    身後的山賊隻有四個了,可這四個都是經驗老道之人,他們毫無章法的模樣使得王昉手中的銀針一時之間竟瞄準不了…而更讓她擔憂的便是袖弩中的銀針不多了,若是沒有了銀針,剩下的箭弩若是想一招致命就難上加難了。
    王昉看著越發逼近的山賊,她從腰間取出那把及笈之日李青佩送給她的匕首…
    她依舊看著身後的人,手中的匕首卻是扔給了琥珀,口中跟著一句:“若是有人敢上來就殺了他們!”
    殺,殺了她們?
    琥珀即使平日膽子再大,可握著那把匕首卻也忍不住打起了顫…她看著身後逼近的人,咬了咬牙剛想握緊那把匕首就被傅如雪接了過去。
    傅如雪的手握著那把匕首,先前慘白而凝重的麵上此時卻帶著幾分肅容,她握慣了繡花針也持慣了毛筆,這還是她第一次握著匕首…尤其還是一把殺人的匕首。
    她的心下不是沒有害怕的,可此時卻並不是適合害怕的時候…
    身後的山賊還窮追不舍,若是落入他們的手中…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她即便不用深思也能猜個半透。
    傅如雪咬著唇,匕首從刀鞘而出,在外頭的日光下反射出一道寒光…帷帽下的她看著越發逼近的山賊麵容有些不穩,可她的口中卻還是跟著從容一句:“我來吧。”
    不能讓陶陶擔心,更不能讓她失神來照顧她們…
    王昉聽著傅如雪的聲音,側頭看了她一眼…她的麵上浮現了幾許笑意,而後便繼續看著前方。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前方,看著飛揚的黃沙之間逼近的四人…王昉緊咬著唇,四個男人,即便她手上的動作再快也不可能同時解決他們。可她不能急,她的袖弩對著離他們最近的那個男人,銀針射出那個男人倒下。
    其餘的三人因為逼近,可以看到他們臉上的怒容…“給我上!不過是幾個小娘皮子,我就不信抓不到她們!等抓到她們,就讓她們知道我們的厲害!”
    還有三個…
    王昉的手依舊放在袖弩的機關上,她的眼看著前方,而後是對準其中一個人按下了機關…那人許是早就知道在那枚銀針射去的同時便避了開來,銀針偏失,並未落入那人的胸膛之中。
    王昉的麵色一變,可她不敢耽擱,機關按下,手中的銀針繼續往前射去。
    這一回倒是中了…
    又一名山賊倒下,隻有兩個人了…可王昉的心下卻沒有一絲開心,袖弩中的銀針已經沒有了,此時若再放箭弩也來不及了。
    她咬了咬唇而後是取下髻上的金簪,緊緊盯著前方…
    傅如雪自然察覺到了王昉的動作,她看著王昉手中緊握的金簪神色一變…可她卻什麽都不敢說,她隻能緊緊握著手中的匕首繼續看著前方。
    僅剩的兩名山賊原本還不敢靠得太近,隻是等了許久也未曾等到王昉袖弩中的銀針,他們互相對了一眼而後便“哈哈”大笑起來,打首的一個壯漢口中是言:“好好的兩個美嬌娘何苦拿刀拿劍的,你們還不如束手就擒,我們兄弟還會好好疼疼你們。”
    他這話太過混賬…
    不僅讓王昉與傅如雪變了臉色,就連馬車內坐著的丫鬟也都白了臉色。
    而於此同時,馬車離暗一也越發近了…即便暗一再拚盡全力卻還是無法殺死這一眾山賊,那群山賊見馬車靠近便散出幾個,暗一剛想去追便又被其他山賊包圍。車夫看著逼近的山賊變了臉色,流光也寒著一張小臉緊抿著唇,她的手緊緊握著匕首,一雙眼一瞬不瞬地看著那群山賊。
    山賊逼近,流光手中的匕首就往前刺去…
    手法利落而迅速,沒一會匕首上就沾上了幾個人的血。
    那群山賊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並不打眼的丫鬟竟然還會武功,他們原先懶怠的思緒消散,幾個山賊包圍著馬車…車夫被山賊砍殺倒了下去,而先前疾馳的馬兒在聞到血腥味後也跟著狂躁起來。
    流光一麵要對付眼前的山賊,一麵還要警惕是否有人跳上馬車…
    這樣分下心來便也負了傷,她咬著唇抵住喉間要溢出的痛呼聲,可手中握著匕首的速度卻還是緩了下來。
    馬兒因為狂躁往前奔去…
    琥珀手撐在馬車上,她看著主子麵上的凝重亦取下了頭上的簪子,不能拖累主子,絕對不能拖累主子!
    其餘兩個丫鬟見此不是取下了頭上的簪子就是握著馬車內一切可以傷人的利物…有山賊跳上馬車,琥珀便不管不顧得往前刺去,而其餘兩個丫鬟便取過茶案上的茶盞、茶壺等物紛紛往外砸去。
    悶哼聲,廝殺聲,還有馬蹄聲在這青山之間環繞不止…
    王昉看著逼近的兩個男人,手中握著的金簪往前刺去,傅如雪也跟著握著刀刃往前刺去…刀刃刺進胸膛,鮮血噴薄而出。
    鮮血打在兩人頭戴的帷帽和身上…
    伴隨著那一股未加掩飾的血腥之味,讓兩人紛紛想作嘔。
    可她們此時卻不敢分心,兩人看著逼近的山賊,他們還沒有死,甚至還伸手握住了馬車,仿佛下一瞬就會抓住她們…王昉與傅如雪不敢有絲毫耽擱,手中的簪子和匕首不管不顧的往眼前人的胸膛刺去,直到那兩人握著馬車的手撤回,直到他們從那馬上往地上摔去,她們才泄了全身的力氣。
    “不好!”
    車簾外頭傳來琥珀的聲音…“前邊,前邊是斷崖!”
    王昉與傅如雪對視一眼,而後便往外看去,不遠之處便是斷崖,而原先跟著她們的山賊也仿佛受了驚一般,竟伸手牽住了韁繩止住了跟隨的步子…車夫已死,馬兒因為狂躁就跟瘋了一般根本根本停不下來。
    斷崖越來越近…
    若是砍了馬,她們必定會被身後的山賊抓走。
    若是不砍馬,那麽她們就會掉入斷崖粉身碎骨…王昉手中緊緊握著簪子,她看著越發逼近的斷崖,麵色慘白、緊咬著下唇…難道她們今天真的要葬身此處?
    在這一思一想之間,身後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音,跟著便是一道青色身影,他穩穩當當的坐在馬上拉住了韁繩。
    馬兒還想再往前跑,卻被人緊緊牽著,竟是一步也跨不出去…
    斷崖旁因為先前的動亂,已有不少碎小的石子墜落崖間聽不清聲響…而馬兒也終於在離斷崖隻有幾步的距離停了下來。
    青衣男人牽著馬兒往後退了幾步,在離開那個危險之地後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馬車內原先屏著呼吸不敢言語的人也終於回過了神。
    王昉緊握著金簪的手鬆開,她抬眼看去剛想致謝,便見原先穩穩當當坐在馬上的男人轉過了身…
    他拭了一把額上的虛汗,而後是看著王昉開口說道:“你沒事吧?”
    “楚斐?”王昉麵上帶著幾分驚疑,似是未曾想到竟然會在這樣的地方看到楚斐…她看著楚斐身上的青色官袍,心下更是怔楞不已,口中便跟著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馬兒已經重新安靜下來…
    楚斐便翻身下了馬,站在馬車外頭開口說道:“我接到上頭的任務說是此處有個土匪窩,就領著兄弟到這處來剿匪,倒是沒想到會在這碰到你們…”他這話說完便又跟著問了一句:“你們沒事吧?”
    “沒事…”
    王昉這話說完便又跟著一句:“我還有個屬下就在不遠處,不知他…”
    她這話還未落,楚斐便接過了話:“暗一沒事,隻是受了些輕傷,我讓人把他先送回去了…既然你們沒事的話,我就先送你們回去。”
    楚斐知道暗一?那他和陸意之…
    王昉心下思緒翻轉,隻是此時卻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她想到這便也未再多說什麽,口中是言一句:“多謝…”
    琥珀幾人重新坐了進來。
    她們幾人裏除了流光受了傷,其餘幾人都並未受傷,隻是身上到底沾了些鮮血…琥珀重新點起了熏香,又從一旁取出了帕子替兩人擦拭起來,好在王昉與傅如雪的鮮血大多是沾在帷帽上,身上雖然也沾了些卻也不算明顯。
    兩人擦拭了一番,其餘幾個丫鬟便也就著水洗漱了一番。
    王昉看著流光,讓琥珀先替她包紮一番,而後是擰眉問道:“可還好?”
    “奴沒事…”
    流光搖了搖頭,這些隻是小傷,並無大礙。
    王昉聞言卻還是攏緊了眉心,等琥珀替流光包紮好,她便又倒了一盞茶遞給流光…流光接過茶恭聲謝了一聲,而後便握著茶盞慢慢喝了起來。王昉見她除了麵色慘白,唇上沒有血色之外,並無別的異樣…她的心下這才鬆了幾分。
    她重新坐回了位置,一麵是解開了手腕上的袖弩,一麵也跟著倒了一盞茶慢慢喝著。
    茶已經冷了…
    可王昉卻還是喝了整整一盞,先前這一場已消耗了太多的力氣…她靜坐了好一會才側頭往傅如雪看去。王昉看著傅如雪依舊慘白的麵容,心下是輕輕歎了一聲,表姐到底是頭回經曆這樣的事…她伸出手握著傅如雪的手,而後是柔聲問道:“表姐,你可還好?”
    “啊?”
    傅如雪回過了神,她看著王昉張了張口似是想說些什麽,臨了開口卻也隻是搖了搖頭…她的麵上掛了個虛淡的笑容:“我沒事。”
    她雖然說沒事,可手心卻依舊冰涼得很…
    王昉隻當她是還未回過神來,便也未說些什麽。
    馬車內靜謐得很,王昉想著外頭趕車的楚斐,又想著傅如雪,心下思緒剛剛轉了起來便又歇了下去…感情之事,皆靠一個“緣”字。若是他們今生依舊有緣,即便她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自然也會成。
    …
    等回到府中的時候,已是日暮四斜的時候了。
    傅老夫人終歸還是知曉了這麽一樁事,王昉與傅如雪去北郊,她其實也是授意了的…隻是未曾想到她們來時竟然會碰見這樣的事,好在沒出什麽事,若當真出了什麽事也不知會釀成什麽樣的後果。
    她好生謝了楚斐一頓,原本還要留楚斐用上一頓飯…隻是楚斐還在當值,自然是推卻了。
    傅老夫人便也未說什麽。
    等楚斐走後…
    傅老夫人便好生訓了王昉與傅如雪一頓,卻是責怪她們出門也不知帶些護衛,虧得今兒個有楚斐出現,若是楚斐不出現…此時她們不是落入了山賊手中,便是掉落斷崖。這
    兩個後果,她可都承受不起。
    傅如雪不知在想什麽依舊慘白著麵色。
    王昉卻是自知理虧,不拘傅老夫人說什麽自然一一應下了…
    傅老夫人見此便也未再多說什麽,到底是最心疼的幾個小輩,她也舍不得再說重話,索性便讓她們回去好生梳洗一番…今兒個曆了這番事,她們也該累了。
    …
    晚間。
    王昉躺在軟塌上,由著青夭替她按著脊背…今日這一番動作,她的筋骨還真得有些受不了。何況先前又聽母親訓斥了大半日,她跪在蒲團上大半日,腳都麻了…母親是頭回與她這般生氣,就連往日素來幫她的父親今兒個也是一句話也未曾幫腔。
    她知曉母親為何這麽生氣,母親她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一個女兒了。
    何況她今日委實是有些膽大了,原本以為沒了王允和王佩,自然也就不必再擔心什麽了…卻是忘了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有心之人。
    就如今日的山賊…
    不過就是看她們一群閨閣之女好欺負?
    若是她今日帶著護衛,他們又怎麽會敢如此?
    屋中點著百濯香,青夭的手法雖然比不上珊瑚,輕重上頭卻也算得上是不錯了…王昉躺在軟榻上,昏昏沉沉之間卻聽到簾外翡翠輕聲稟道:“主子,表小姐來了。”
    這麽晚?
    傅如雪怎麽來了?
    王昉睜開眼睛,一麵是由青夭扶著她坐起了身,一麵是請傅如雪進來…
    簾子被人打起,傅如雪從外頭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紫色常服,隻是麵上卻還帶著幾分慘白。
    王昉讓人去倒一盞安神茶進來,而後便伸手握著傅如雪的手拉著她坐到了軟塌上,口中是跟著一句:“表姐可是睡不著?”這畢竟是傅如雪頭回殺人,又是頭回見到這樣的陣仗…一時睡不著很正常。
    傅如雪看著王昉剛想開口…
    翡翠便打了簾子端著安神茶走了進來…傅如雪接過茶盞端在手中,先前想說的話便又止住了。
    王昉看著傅如雪,心下思緒一轉,而後便打發了兩個丫鬟出去…等屋中隻剩下她們二人,王昉才開口說了話:“表姐可是有什麽話要與我說?”
    “陶陶,我…”
    傅如雪握著茶盞的手稍稍收攏了幾分,她抬眼看著王昉,燈火下王昉的麵容仿佛格外寧靜…這一份寧靜使得她紛亂不已的內心也跟著靜了起來。
    她把手中的茶盞落在一側的茶案上,而後是開了口:“今日那個楚斐便是那個藍衣劍客。”
    藍衣劍客?
    王昉似是想了一瞬,才記起當初元宵節傅如雪遇見的那個藍衣劍客…她的麵上帶著遮掩不住的驚愕與怔楞,救傅如雪的竟然就是楚斐?怎麽會這麽巧?
    這…難道便是天定的姻緣?
    王昉平了平心下的思緒,而後是握著傅如雪的手開口說道:“表姐怎麽想的?”
    “我,我也不知…”
    傅如雪的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我原本以為他是江湖遊俠,隻怕他胡亂作為壞了我的名聲,卻未曾想到他竟然有官身…”她說到這思緒便漸漸平穩了幾分,才又繼續說道:“為人也並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
    “他也許早就忘了當日之事…”
    王昉張了張口,她心中其實是想問一問傅如雪待楚斐可有什麽心思?往日隻當兩人還未有那個緣分,她也不敢多說什麽。
    卻未曾想到,兩人竟是早早就認識了,還有這樣的淵源…
    這可是天定是姻緣。
    隻是這些話終究不好問傅如雪。
    王昉心思一轉索性便跟著開了口:“這位楚斐我也曾見過,他為人不錯,定不是我們往日想得那種人…表姐日後且不必再擔憂了。”
    傅如雪也是這樣想的…
    隻是她的心中也不知為何,這事明明是值得開心的,往後她再也不必擔心有人會取著她的帕子上門,再也不必擔憂會無緣無故嫁給一個陌生人。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中竟有幾分說不出的悵然。
    這一份悵然來得莫名其妙,偏偏還無法與陶陶訴說。
    傅如雪取過一旁放著的安神茶,連著喝了好幾口才握在手中…待外頭的夜又深了幾分,她才提出告辭。
    王昉也未曾攔她…
    心裏卻是想著等陸意之回來後,要好生問他一回楚斐的事…前世她對楚斐的了解也不算多,也不知曉他究竟為何耽擱到二十六歲才娶妻。若是楚斐沒個旁的什麽,倒可以好生把他們撮合一番,也免得這兩個有如此糾葛的人白白又耽擱了這些年。
    …
    傅如雪隔日便回了檀城。
    而王昉這一回也被好生被拘在了家中,安安心心待起嫁來…好在有王蕙陪著,平日陸棠之也常會來看她,日子過得倒也不算無趣。
    日子過得很快,過了一個暑日,落了幾場秋雨…便到了金秋十月。
    王昉與陸意之的婚期定在十一月…
    離她出嫁隻有一月餘了,陸意之卻還未曾回來。
    不拘是府中還是府外的議論說語聲,都紛紛不止,城裏說書先生的折子又換了幾回,回回滿座。平素陸棠之過來的時候,卻是多與她說些讓她安心的話…王昉倒沒有什麽安心不安心的,她隻是不知道那個人究竟在做什麽,會不會受傷。
    又是一場秋雨。
    天氣驟然又涼了不少。
    王昉坐在軟塌上,她的手中握著書,臉卻是微微抬起看著窗外屋簷下的雨珠順著一條線往下墜…隨著風送來一陣秋日舒爽。她的軟塌靠近窗外,王昉索性便朝窗外伸出手,秋雨落在她的手中,沒一會便聚起了不少水,泛著些涼意。
    “主子…”
    琥珀走進來看到她這般便笑著嗔道:“您風寒剛好,怎得又這般?若是再咳幾日,隻怕夫人該親自住到這兒來了。”
    她一麵說著話一麵是取過王昉的手,小心翼翼得擦拭著。
    王昉麵上掛著笑,倒也由著她…
    隻是臉卻還是半側著,看著外頭的秋雨,口中是跟著一句:“這場秋雨後便該入冬了。”
    琥珀聞言擦拭著王昉的手卻是一頓,她低垂著眉眼,口中是言:“您放心,陸公子肯定會早些趕回來的…”她話是這般說,心下卻是責怪起陸意之來。都快大婚了也還不回來,沒得讓主子又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王昉笑了笑卻也未再說這個,便又轉了個話問琥珀:“外祖母可曾說何時到?”
    “大半個月前遞來了信…”琥珀的麵上重新掛了笑,柔聲答道:“她們是坐水路來的,估摸著這陣子也該到了。”
    她這話剛落…
    外頭便響起了玉釧帶著幾分欣喜與急切的聲音:“主子,老夫人讓您去影壁…說是順天府的那位老夫人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