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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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戶人家的堂屋跟大戶人家是沒法比的。
    陳媽媽一進門就暗自打量了一圈,隻見堂屋當中靠牆立著一個神龕,供了顧家先祖和天地君親師,連張供桌也無,就放了一個粗陶碗當香爐,一張高腳長桌立在左牆邊上,圍了一圈高腳方凳,右牆掛了蓑衣鬥笠,下麵整齊堆著些雜物。
    陳媽媽注意到屋子收拾得十分整潔,就連腳下的青磚也擦洗得十分幹淨,並沒有想象中的醃臢邋遢。她心裏就略微鬆了一口氣。陳媽媽是晉王妃朱氏的陪嫁侍女出身,打小就長在高門,同福村這種窮鄉僻壤,她是頭回踏足。
    本來陳媽媽已經做好了見到一家子邋遢粗人的準備,沒想到這一家子超出了她的預期。先說顧大郎,端的是好品貌,與晉王像了八分,要是換身衣裳,再養一養氣度,同那些世家子弟也沒差了。
    那個穿著牙色衫子碧色裙子的小婦人,相貌雖不是頂好的,但神態從容,舉動嫻雅,依著陳媽媽的閱曆,可以斷言她出身高門,再看她似有胡人血統,想來是哪個世家公子的血脈,是沒了庇護,被趕出家門的胡姬之女。陳媽媽見多了高門裏的齷齪事,猜出了陸氏身份依然八風不動。
    最令陳媽媽意外的是顧家這個小女兒,長得是真的好啊,竟然比自家小縣主還漂亮。粉雕玉琢的一個人兒,五官精致,皮膚雪白,穿著粉色衣裳,粉嘟嘟的惹人憐愛,根本不像小門小戶能養出來的。看著也不怕人,一雙黑水晶似的眼睛,滴溜溜地看過來,看得她都忍不住心生憐惜。
    唯一沒有超出陳媽媽預料的隻有曹氏了。短短幾步路,陳媽媽就把這家人琢磨了一遍。
    曹氏正手足無措地站在桌子旁邊。家裏最好的凳子就是桌子旁的幾張高腳凳了,曹氏本打算請人坐下,可是看著人家身上矜貴的衣裳,曹氏就覺得局促,叉著手不知道該怎麽放才好。怎麽好請人坐這樣的凳子呢,連個墊子都沒有。
    “陳媽媽請坐。”婆婆不頂用,陸氏隻能出頭,一按曹氏,讓她先坐了,這才大大方方地請陳媽媽落座。陸氏知道這個陳媽媽必然是王府中的得臉人,待她也就分外客氣。
    “謝娘子賜坐,”陳媽媽也大大方方的,沒有直接坐在桌子旁,而是把凳子拉開一些方坐在了曹氏下手。又讓兩個婢女給曹氏她們請安。
    且不論那個所謂的王妃如何,隻看這個陳媽媽謙遜的態度,想來素未謀麵的家翁對婆婆和丈夫是有幾分看重的。
    陸氏彎唇笑笑,拿過桌子上的白瓷長頸壺,翻出兩個茶碗給曹氏和陳媽媽倒水。
    壺裏裝的是普通井水,燒過了,現在正好微溫,倒在白瓷茶碗中清澈見底。陳媽媽起身道謝捧了茶碗,坐下微微抿了一口。
    曹氏這才找到了可以說話的地方,“蓉娘你怎麽不泡茶?”茶葉金貴,自家人平日裏隻喝水,有了客人才是拿出來泡一泡。現在招待這樣的貴客,蓉娘怎麽還給人家喝水呢?
    “夫人奴婢喝水就成,”村戶人家能有什麽好茶,陳媽媽急忙謝過曹氏好意,“您家的水清甜甘洌,比茶還好喝呢。”
    陳媽媽嘴甜,一句話就哄得曹氏眉開眼笑,“我們這同福村別的不說,水是頂好的,我們喝的水都是村頭銀杏樹下的那口井打上來的,就連鎮上的員外家都要來我們這拉水呢。”
    “這可真是人傑地靈,”陳媽媽附和道,“難怪大郎君一表人才,小娘子也跟觀音娘娘座下的玉女似的。”
    兒子和孫女被誇,可比誇她自己還高興。曹氏樂歪了嘴,笑得臉上的皺紋越發深刻了。
    其實曹氏今年才四十五歲,然而多年的窮苦和操勞讓她看起來像是六十多歲的人了,粗黑的臉瘦長無肉,眉毛濃密淩厲,眼角的皺紋像是龜裂的土地,隻一雙眼睛精神透亮。這樣的一張臉是不好看的,看起來凶,甚至有些醜。
    立在陳媽媽後頭的如意撇了撇嘴。這樣的人竟然是英明神武的晉王的結發妻子,想到晉王年至半百,依然俊美得令人不敢逼視的臉,如意越發不平,怎麽就這麽好命呢。
    顧容安乖巧地坐在板凳上,手裏拿著雞毛鍵子在玩,可愛又安靜,誰也不會防備她。如意不屑的神情就落在了顧容安眼裏。顧容安記得,這個如意後來當過她一段時候的侍女,她出嫁的時候,她還賞了東西。
    時日久了,顧容安也不記得更多了,隻是當初她身邊的侍女全都乖巧得很,想來如意在的時候也是個懂事的。
    那個吉祥,卻是繼母朱氏房裏的掌事媽媽之一。規矩站在一旁的吉祥認真聽著曹氏與陳媽媽談話,麵上適時露出微笑來,秀美靜婉,令人看得十分舒心。她現在就有這份心思,難怪最後成了風光無限的太子妃掌儀女官。
    顧容安把玩著雞毛鍵子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她發現重活一遍還是很有用處的,眼睛和心都會更加明亮。
    陳氏已經跟曹氏說起了晉王。
    那些複雜的官職曹氏一個也沒聽懂,她隻懵懂地明白自己的丈夫從一個小官慢慢當成了大官,現在當了大官的丈夫派人來接自己和兒子了。
    隻是這個大官丈夫已經娶了新的妻子。
    她顫抖著唇,眼淚紛紛落下,“他都已經重新娶了妻,為何還要來接我呢?”
    曹氏聽出來陳媽媽話中的意思,如果不是娶了朱氏,丈夫根本不可能當上這麽大的官。丈夫新妻子身邊的奴婢就這麽白淨富貴,看起來像是員外家的太太,那她又該如何的光鮮體麵呐。曹氏低頭看著自己老樹皮一樣粗糙醜陋的手,心裏已經退卻了。
    “夫人,您可是誤會了王爺了,王爺一直記掛著您呢,隻是當年戰禍不斷,音訊隔絕,這才沒能及時來接你們。”陳媽媽沒想到曹氏是這麽個說哭就哭的軟性子,有些吃驚,急忙給她解釋,“您看,王爺一有了您和大郎君的消息,不就立刻派人來接了嗎。”
    陳媽媽安撫道,“我們王妃也是盼著接您回去的,院子也都收拾好了,就盼著一家人團圓呢。”
    “我隻是個鄉下婦人,配不上王爺,請你們回去,讓他給我捎一封休書就罷了。”曹氏用袖子揩著眼淚,下了決定,“讓大郎一家跟你們走,那是他的親兒子,不該陪我在鄉下過苦日子。”
    如果可以,王妃也想隻把大郎君接回去啊。陳媽媽耐心給曹氏講道理,“您這樣說,可就誤了王爺一片苦心了。您是不知道,這些年王爺過得艱難,好幾次險死還生。現在好不容易晉地太平了,王爺才是能夠放心把您接去享福啊。您不念著王爺的心意,也該為大郎君考慮,如果您不願回王府,大郎君如何願意?”
    想到兒子,曹氏動搖了。冷靜下來曹氏也明白,依著兒子的孝順,是不可能拋下她,去王府享福的。
    陳媽媽看出來曹氏的軟肋,語氣越發誠懇,“夫人您難道不想大郎君有個好前程嗎,大郎君回去就是晉王府的世子,難道您要讓他當一輩子的村夫,過苦日子嗎?”
    這話在曹氏心上敲了一記重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