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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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朱氏在長春殿給朱玉姿母女設了一個洗塵宴接風,邀了眾人赴宴。
    顧大郎下學回來,聽說是表妹的接風宴,頓時搖頭,“這,我就不去了吧。”
    顧衡給他請了先生,現在是上午學認字,下午學禮儀。他基礎差,隻能努力學,自己給自己加了許多功課,這樣學了一天下來,頭昏眼花的,隻想倒頭就睡。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更何況,去見一個所謂的表妹,沒必要浪費功夫。他躺倒在窗下的螺鈿牡丹美人榻上,聞著青蓮飛鶴銅香爐裏散出的甜香,昏昏欲睡。
    “王妃特意吩咐了我們都去,也好認一認親戚。”陸氏坐在妝台前,沒有回頭,一麵說著,一麵抬手給自己插了一支綠玉結條釵。她身上是水色的絲綢衫子,湖水綠的裙子,搭一根茜紅長披帛,戴海棠紅堆紗絹花與綠玉結條釵正好相配。
    “表兄妹也該避嫌,”顧大郎不肯睜眼,搬出剛學的男女大防做由頭。阿耶才讓他另娶沒幾天,就冒出一個表妹來,不能不讓他多想。
    “噯喲,”陸氏輕笑出聲,“阿玉已經嫁過人了,女兒隻比安安小一個月。”況且這年間,男女大防鬆得緊,未婚偷情的貴族男女還少麽。
    顧大郎尷尬地閉上了嘴,是他自作多情了。
    “阿玉命苦,剛生了女兒,她夫君就死了,年紀輕輕就守了三年寡。”陸氏對朱玉姿甚是同情,本來看她笑容爛漫猶如活潑少女,還以為是因為她嫁得極好,有夫君疼愛。哪知陳媽媽送她出門時提醒她朱玉姿是守了寡的,莫要提起她夫君。
    那這個表妹確實有點慘,顧大郎閉著眼睛迷迷糊糊地想。
    “大郎,你到底去不去啊。”陸氏打扮好自己,過來一看,顧大郎都快睡著了。
    “去,”顧大郎含糊答應一聲,繼續睡。
    怎麽會這麽累?陸氏心疼地取了一件菱花素麵披風給顧大郎蓋上。
    顧大郎睡得不□□穩,眉頭鎖著像是有什麽愁心事。陸氏在一旁坐下來,有些擔憂,這幾日大郎好像有心事,常常望著她欲言又止的,究竟是什麽事呢?
    打了一個盹,顧大郎精神好了許多,換上陸氏給他挑的青蓮色圓領襴袍,腰帶一紮,發冠一戴,頓時修長挺拔,玉樹臨風一般。緊急進修的禮儀姿態也顯露成果,更顯得人鬆柏一樣俊秀。
    夫妻倆站在一起真是般配極了。顧容安高興地一手拉一個,就在這時,她還天真、抱有幻想地想,阿耶阿娘好好地,繼母也不必再嫁給一個不喜歡她的人,這樣就是皆大歡喜了。
    當一家三口出現在長春殿的宴客廳裏,頓時收獲了滿殿目光。
    朱玉姿正拿著小銀壺往朱氏的酒杯裏到酒,一抬眼,錯把佳釀倒在了杯子外。聽到耳邊朱氏咳嗽一聲,才恍然回神,手忙腳亂地,差點把杯子打翻了。一時羞紅了臉。
    好在這會兒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來遲了的一家人身上,沒有誰注意到了朱玉姿的失態。
    “都是兒子的錯,貪睡來遲了。”顧大郎已經有幾天沒見到顧衡了,他的目光與顧衡一觸即分,垂下了頭。
    “我聽你先生說了,你這幾日還算勤勉,”顧衡上下仔細看了一遍顧大郎,見他站姿儀態初顯風采,甚是滿意,“往後也不要懈怠了。”
    “是,兒子記下了。”顧大郎垂首答應。見顧衡擺手示意,才是領著妻女往左首坐下了。
    待他目視前方,才看見朱氏下首坐了一個梳著未嫁少女發髻的年輕女人,她身邊坐了一個小小的垂髫女童。
    見他看來,她大大方方地點頭為禮,回以一笑,眼波盈盈。
    顧大郎微微頷首。看她衣裳華貴,不可能是婢女之流,那就隻有今晚要見麵的表妹了。
    不過,不是說嫁人守寡的麽?好在顧大郎的禮儀強化訓練起了作用,沒在臉上流露出太明顯的表情來。
    朱氏就給還沒見過朱玉姿的顧大郎作介紹,“這是阿玉,我娘家侄女,算是你表妹。”
    斑斕的華燈下,朱玉姿笑盈盈地站起來,一身繚綾的衣裙,在燈下別樣華美。她舉杯向顧大郎敬酒,“大表兄,初次見麵,阿玉敬你一杯。”說完幹淨利落地喝光了杯中酒。
    “多謝表妹,”顧大郎也把酒喝完了。顧容安望著甜美動人的繼母,她心裏忽然升起異樣的違和感。
    朱玉姿彎唇一笑,又敬了一陸氏杯酒,才是身姿妙曼地落座。
    柳夫人今晚坐在朱玉姿下手,她心有不快,覺得被一個不知道哪來的丫頭搶了風頭。趁著朱玉姿給顧大郎敬酒,柳夫人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這位表姑娘,真是妙人。”
    她拿著一把湘妃竹的團花美人扇,掩著豔紅小口輕輕笑起來。
    趙惠勻也借著洗塵宴的由頭出了仁安殿,不過她今晚分外安靜,聽了柳夫人的話,也隻淡淡瞥了陸氏一眼。
    顧容安察覺,就在柳夫人說完這句話後,陸氏有些緊張地握起了拳頭。她不由抬頭去看朱玉姿。
    朱玉姿恍若沒聽懂柳夫人的暗諷,歡快地笑道,“多謝柳夫人誇獎。”
    她話鋒一轉,語氣輕快,“想來奶娘抱著的是小表弟了?長得真漂亮,就是長得不像姑父。”
    說著還望望顧衡,又望望被奶娘抱著的顧昭暉,下結論地對顧衡道,“姑父,小表弟真是長得一點也不像您呢,還是兩個表兄最像您。”
    “表姑娘這麽一說,妾也覺得不太像王爺呢,”朱氏身後有個穿著桃紅窄袖短襦,係蟹殼青長裙,梳婦人頭戴金釵的少婦插話道。她是顧衡的侍妾姚姬,論資曆比柳夫人老,隻是現在不得寵了,跟在王妃身後討好。
    “兒子長得像娘是福氣,”朱氏一語定論。
    幾人話趕話地說完,柳夫人都來不及阻止,隻能對顧衡撒嬌,“我們三郎的鼻子耳朵明明是隨了王爺。”
    顧衡失笑,“這麽小一個人,你們是怎麽看出來像誰的。”兩歲的小娃長得白胖,臉蛋胖乎乎的,五官也不明顯,他自己都分辨不出來小兒子究竟像不像他。
    “您多照照鏡子,就看得出來了。”朱玉姿俏皮說道。
    顧衡好笑地搖搖頭,也不計較朱玉姿態度隨意。蓋因朱玉姿出嫁前是常年住在顧衡府上的,顧衡和朱氏沒有女兒,都把朱玉姿當成親閨女來疼愛。隻在婚事上,顧衡對朱玉姿是虧欠的,此番朱玉姿出孝歸來,顧衡決定了要補償朱玉姿。
    既有虧欠,不免縱容,在顧衡和朱氏的撐腰下,朱玉姿越發活潑,笑聲清脆地讓她的女兒宋欣宜喊顧容安姐姐。
    這時候的宋欣宜還沒人大腿高呢,比起顧容安來可以說是瘦子,聽了朱玉姿的話,她乖乖地喊了聲姐姐。
    被一條毒蛇喊姐姐,顧容安覺得寒毛都立起來了,臉上還是要笑。她不想演一出姐妹情深,裝作含羞靦腆的樣子,紮進了陸氏的懷裏,不肯出來。
    眾人不知她心中仇恨,還當她是害羞了,紛紛調侃,“怎麽見了這個妹妹就害羞了?”
    顧容安想起那天她醒來,寢殿裏空蕩蕩地。她發現自己的衣裳被換過,身上卻是粘膩的,顯然沒有人給她清理。好在身體沒有別的異狀。她沒有力氣喊人,摔了床上的玉枕才是有個宮女進來探看,見她醒了又飛快地跑了出去。
    她等了不知有多久,宋欣宜穿著一身紫袍進來了,衣裳華美,妝容豔麗,整個人神采飛揚地。
    見宋欣宜的裝扮,顧容安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看著宋欣宜笑容得意,“阿姐,玫瑰釀可好喝?”
    難怪她那麽喜歡宋欣宜的玫瑰釀,顧容安心裏發寒,“你為何要害我?”
    “阿姐,我恨你呀,你不知道麽?”宋欣宜狠厲地笑,“你不過是鄉下來的野種,憑什麽那麽好命,處處壓我一頭!”
    顧容安自問自己她從沒有對不起過宋欣宜,反而因為自己是姐姐對她多有照拂。直到那天她才知道,從來隻有她自以為的姐妹情深。祖母繼母的疼愛、她的美貌、她曾經的未婚夫、乃至鄴國貴妃的尊榮……甚至被趙世成看上,都是宋欣宜恨不得她去死的原因。
    “阿姐你就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我的小侄兒祁王殿下的。”宋欣宜說著話,用帕子捂住了她的口鼻。
    讓人絕望的窒息令她耳中甕鳴,意識消失前,她聽到宋欣宜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是什麽呢?顧容安嗅著陸氏懷中清淺的茉莉香氣,心漸漸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