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試探

字數:5048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本宮超凶 !
    方才三個奶娘匆忙間把裝著櫻桃酥酪的玻璃蓋碗隨手放在了兩張椅子間的高幾上,陸氏和朱玉姿坐的卻是對麵的椅子。
    顧容安東張西望,把主意打到了櫻桃酥酪上。
    “阿娘,安安要下去,”顧容安搖著陸氏的手臂撒嬌。
    陸氏正與朱玉姿討論孕期究竟可不可以吃兔肉,聽了顧容安的請求隻以為她是想去和妹妹們玩了,就扶著她下了椅子。
    顧容安雙腳一落地,就噠噠地跑到孫奶娘跟前,指著高幾上的玻璃蓋碗,十分頤指氣使,“我要吃這個,把碗拿給我。”
    孫奶娘看了陸氏一眼,見陸氏目光柔和,低頭溫順道,“奴婢喂大娘子吃吧,這碗太重了,你拿不動它。”
    顧容安仰起頭看孫奶娘,派頭十足,“不,我就要自己拿。”
    這,孫奶娘為難地看陸氏。摔了貴重的玻璃碗也就罷了,要是大娘子摔倒或是劃破了手,她可擔待不起責任。
    女兒有多大力氣陸氏是知道的,小小的玻璃碗就算裝了酥酪又能有多重,是以陸氏放心地讓顧容安自己拿碗,“不用擔心,給她。”
    孫奶娘這才放心地把碗給了顧容安。
    碗裏頭的櫻桃酥酪是冰鎮過的,剛取出來不久,寒意透過薄薄的碗壁沁出來,捧在手裏涼涼的。顧容安用雙手握著,那涼意讓她頭腦冷靜下來,小短腿一步一頓,走得格外穩重。
    顧容安自以為是沉著冷靜,陸氏卻看得發笑,這個年紀的小孩子走路總是搖搖擺擺的,跟隻長著嫩黃茸毛的小鴨子似的,本來是在認真走路,結果成了認真逗人發笑。
    朱玉姿也掩著口,輕笑起來,“難怪安安長得這麽圓潤。”
    顧容安隻一心一意捧著碗,一丈之內的距離愣是叫她走了許久。
    據說人在遇到突發意外時,下意識的反應,最能顯露真實人品。當初在鄴國後宮,有一位以溫柔善良獲寵的美人,宮宴上,在宮女不小心把熱茶潑在她裙子上時,她第一反應卻是揮了一巴掌,把那個宮女的臉都打破了。
    雖然那位美人立刻就變回了柔弱善良的臉,但她那換臉絕技,還是被後宮眾人嘲諷了許久。
    這辦法有點蠢,興許根本沒有作用,可她等不及了。
    還有三步距離,顧容安算好距離,捧著碗,邁開小短腿歡快地向陸氏跑去,然跑到朱玉姿跟前時,左腿絆右腿,啪嘰摔在了朱玉姿身上。
    那一碗粘稠的酥酪,不偏不倚全扣在了朱玉姿身上,繚綾輕薄,冰涼的液體幾乎是瞬間就浸透了朱玉姿的衣裳。
    朱玉姿嚇了一跳,伸腿一蹬,顧容安就被她踢開摔在了地上。那個玻璃碗隨之滾落,脆脆地摔了個四分五裂。
    事情發生得太快,除了當事人,旁人都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麽。等陸氏反應過來,朱玉姿已蹲下.身去扶顧容安了,“安安怎麽摔了?”
    她眼裏滿是關切,語氣也溫柔極了。
    顧容安順勢坐起來,低著頭,可憐巴巴地,“是我沒走好。”她心裏冰涼一片,摔倒的那一瞬間,她沒有錯漏朱玉姿臉上的厭惡。她下意識踢開一個撲倒在自己身上的小孩子,也是極為流暢自然,仿佛踢開了一塊破布。
    對稚子沒有憐憫之心的人,真的會是一個好人嗎?
    “有沒有摔疼?”陸氏著急地彎腰來抱顧容安。
    “阿娘,我不疼,”顧容安哪敢讓陸氏抱她,太危險了,連忙自己爬起來,“我自己站得起來。”
    其實被朱玉姿踢中的小腿有一點點疼的,可這一點疼,遠比不上她心裏的疼。如果繼母是一個心機深沉的人,那麽上輩子阿娘的早逝,是不是有祖母和繼母的手筆呢?
    所以阿耶不喜歡朱玉姿,是因為洞察了朱氏姑侄的陰謀嗎?
    “怎麽不好好走路,跑什麽?自己摔了不算,還把你表姑的衣裳弄髒了。”陸氏見女兒動作伶俐,顯然是沒事的,把心放回了肚子裏,開始數落了。
    顧容安低著頭,認錯態度良好。
    “自己跟表姑道歉,”陸氏捏著顧容安的衣領子,把人拎到朱玉姿跟前。
    “是我不好,弄髒了表姑的衣裳,”顧容安垂著頭,聲音細若蚊呐。
    腿上一片黏黏糊糊的,朱玉姿心裏有些窩火,可是又不能發脾氣,還得裝好人,安撫顧容安,“無妨的,一件衣裳而已,誰小時候沒摔倒過呀。”
    又對陸氏道,“表嫂你也別數落安安了,安安還是個孩子呢。”
    陸氏自己也心疼的,可孩子還小就更得教好,她表情嚴肅,“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顧容安低頭。
    “哪裏錯了?”陸氏追問。
    “不該捧著碗跑的,”顧容安低聲說著,眼眶就紅了,哇地一聲哭出來。
    她一下子抱住了陸氏的腿,傷心大哭,“阿娘是我錯了,我錯了!”
    那麽小小的一個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像是把全身力氣都用在了哭泣上,陸氏哪還記得要教導女兒,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心疼上,蹲下身抱著女兒軟軟的身子,拍著她的背哄她,“是阿娘不好,安安不哭了啊。”
    “阿娘,嗝,我們回家,”顧容安哭得直打嗝,嘩嘩的眼淚水把陸氏肩上的衣裳都打濕了。
    “好好,回家,”陸氏叫她哭得心都碎了,抱著顧容安站了起來。
    不行,阿娘懷著孩子,不能讓阿娘抱。顧容安哭著也不忘記陸氏的身子,連連搖頭,“阿娘,我要奶娘抱。”
    聽了這話,陸氏心疼之餘又有點生氣,“怎麽不要阿娘抱了?”陸氏想到這幾天,安安都不肯讓她抱,莫非是有人說了什麽?
    “阿娘有弟弟妹妹了,安安重,阿娘抱不動。”說著話,顧容安的哭勢就小了,眼淚還是汪汪地。
    難怪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陸氏隻覺得心裏熨貼極了,難為她小小年紀就知道心疼阿娘了。陸氏掂量著懷裏沉甸甸的小心肝,無奈確認自己確實沒法抱著安安回去,隻能讓位給孫奶娘。
    落在孫奶娘懷裏,顧容安咬著唇,雖然還克製不住一抽一抽地,眼淚也還在掉,好歹是止住了哭聲。
    陸氏這才放心些,跟朱玉姿告辭,“今日對不住你了。”
    “這有什麽,難道安安不是我表侄女?”朱玉姿爽朗地笑了,“好了,快帶安安回去罷,免得小淚包又哭了。”
    陸氏歉疚地對朱玉姿點點頭,領著抱了顧容安的孫奶娘走了。
    顧容安伏在孫奶娘肩上,看見昏黃的燈光下,朱玉姿神色晦暗地盯著陸氏的背影。像是一條在陰影裏蟄伏的毒蛇。
    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陸氏帶著顧容安提前回了泰和殿,給顧容安洗臉的時候才發現她白嫩的小手上紮了粟米粒大小的一顆玻璃碎片,小傷口上的血跡都幹了。
    “光顧著哭了,手不疼嗎?”陸氏可心疼了。
    她也是現在才覺得有點疼,顧容安沒說話。看著陸氏拿了根細細的繡花針,輕輕給挑去了她手上的玻璃渣子。
    “你啊,阿娘就說你兩句,怎麽哭得這般凶,”陸氏聲音輕柔,小小的埋怨也透著親昵關切。
    “阿娘,”顧容安軟軟地叫了一聲,依偎到陸氏懷裏。這才是真正的母愛吧,冷了親手為她添衣,餓了親自喂她吃法,因為怕奴婢們照看不好她,每天晚上都要來看她幾回。
    上輩子,她以為的母女情深,不過是朱玉姿動動嘴,吩咐奴婢們去辦罷了。縱然錦衣華食,奴婢如雲,也不曾得到最寶貴的愛。
    顧大郎回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身上帶著酒氣,一回來就躺到了美人榻上。
    陸氏擔心地吩咐侍女去端醒酒湯,自己站到美人榻旁給顧大郎揉額頭。
    陸氏的手又柔又軟,按得舒服極了,顧大郎睜開眼,模糊的視線並不妨礙他認出陸氏溫柔靜謐的輪廓,一時心如亂麻。
    他重重地閉上眼睛。
    “怎麽喝了這麽多酒?”陸氏知道顧大郎心中有事,試探著想從顧大郎的話裏套出點東西來。
    “陪阿耶喝的,”顧大郎又睜開眼睛。明暗的光線變化,令他眼前出現了短暫的昏暗,越發看不清楚陸氏的表情了。
    陸氏笑笑,繼續給顧大郎按摩頭部。
    等到喝了醒酒湯,顧大郎漸漸清醒過來。他坐起身來,張張嘴,半晌說了一個字,“你……”
    轉眼看見顧容安睡在床上,顧大郎心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安安在這裏,今晚我就去書房睡吧。免得一身酒氣,熏了你們。”
    “嗯,”陸氏溫柔地點頭,隻作不知顧大郎臨時轉了話鋒。
    顧大郎像是被赦免一樣,踉蹌著出去了。
    陸氏輕輕地歎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