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容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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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子外頭的人已經等了三四個時辰, 從天剛微微亮,陸氏進產房,一直等到了中午時分。
    誰也沒有心思吃午飯,都坐在外間的椅子上等消息。聽裏頭伺候的侍女傳來消息說, 陸氏開始生了, 幾個人又打起了精神。
    “蓉娘怎麽突然叫得這麽慘?”顧大郎聽見產房裏陸氏的驟然變大的叫聲,急得額頭冒汗。
    曹氏自己聽了也心慌, 卻還勉強安慰兒子,“女人生孩子都是這樣。”然而隨著陸氏越發難忍的慘叫聲, 曹氏自己也穩不住了,急得團團轉。當初蓉娘生安安是她在產房裏陪著的, 極為順利就生了,期望今天也要一樣順利才好。
    柳夫人摟住了顧容安, “安安別怕啊。”
    許是母女連心,顧容安靠在柳夫人香軟的懷裏, 握緊了拳頭, 覺得心發慌。阿娘不是頭胎了,應該更順利才是。
    然而不久產房裏慌亂起來,有人大喊著, “不好,是腳踏蓮花!”
    曹氏和顧大郎還沒反應過來腳踏蓮花是什麽,顧容安已豁然變了臉色, 腳踏蓮花就是孩子的腳先出來了!
    “夫人難產, 小郎君的腳先出來了, 產婆問若是不能兩全,保大還是保小?”珍珠一臉慌亂地出來,戰戰兢兢地向曹氏和顧大郎詢問。
    “怎麽會難產?”顧大郎不信地反問了一句,臉色變得煞白,厲聲道,“當然是保大!”
    “保小!”顧衡是聽說兒媳快生了過來看看,正巧聽見珍珠的話,既然是小郎君,當然要保小。
    珍珠抬頭一看是晉王,已是默認了陸氏的命運,她心中難安地低下了頭,陸夫人那麽好的人,可惜了。
    “你亂出什麽瞎主意,”曹氏狠狠地瞪一眼顧衡吼道。
    曹氏居然敢吼他了,在顧衡訝異的目光中,曹氏兩眼流淚,“孩子總還會有,讓她們全力保住蓉娘。”
    “對對,保蓉娘。”顧大郎央求地看著顧衡,孩子總會再有的。
    難得是個嫡長孫,媳婦沒有了,再娶一個不就是了。顧衡給這拎不清的母子倆氣得,他一甩袖子,“我不管了。”唉,算了,曹氏母子這樣有情誼的人也是難得。
    沒想到曹夫人和世子居然抗住了王爺,珍珠心裏一鬆,應諾回去產房。
    如果能母子平安,自然最好,不能也要全力保住阿娘才行。顧容安把主意打到了良醫頭上,她掙開柳夫人的手臂,跑過去扯著曹氏的袖子,央求在這件事上最有決斷權的曹氏,“讓良醫伯伯進去救救阿娘和弟弟吧。”
    晉王府的陳良醫專擅婦科,隻是良醫畢竟是男人,婦人生產往往避忌,不願讓良醫診治。所以大家居然都沒有想到可以讓陳良醫進去。
    果然曹氏都有些猶豫,陳良醫黑發無須,正是盛年,婦人生產時不著下衣,可不得全都看光了去。
    “阿婆,”顧容安含著淚搖搖曹氏的手。
    “還請陳良醫與我一同進去,為我兒媳診治。”曹氏一咬牙,對陳良醫福身道。命都要沒了,名節有何用。
    醫者慈心,陳良醫自是願意去救治陸氏的,隻是王爺和世子都沒說話,他不敢應。
    “請陳良醫救救我妻子吧,”顧大郎也回過神來了,萬事以保住蓉娘為主,現在可不是計較的時候。
    兒子都不計較,他有什麽可計較的。顧衡也點了頭,陳良醫進去,興許還能保住他的嫡長孫呢。
    “下官自當盡力。”陳良醫鬆了一口氣,腳踏蓮花他救治過幾例,可以說是經驗豐富了,對陸夫人的事也有幾分把握。
    刻不容緩,曹氏當即帶著陳良醫和他的藥童推開了產房的門。他們一進去,屋子裏的人剛要關上門,一個小人泥鰍一樣滑溜進了產房裏。
    柳夫人看見顧容安偷跑進去了,她張了張嘴,環視一眼兩個心不在焉的男人,沒喊出聲。安安孝順,進去陪一陪蓉娘也是好的。
    顧容安人小機靈,曹氏和陳良醫都沒發現自己多了個小尾巴。
    “縣主,快出去,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珍珠先看見了偷跑進來的顧容安,她急得直跺腳,縣主年紀小,看了這個嚇壞了怎麽辦。
    “我乖乖的,”顧容安躲開珍珠要拉她的手,四處張望一眼,選了個能看見情況又不打擾產婆和良醫的角落。
    珍珠見顧容安果然安安靜靜待在角落裏了,陸氏狀況不好,她也分不出精力與顧容安歪扯,急忙上前去幫忙了。
    “求送子觀音保佑阿娘,我願意為菩薩重塑金身,供奉香火。”顧容安實心誠意地閉上了眼,隻拜專管送子的一個菩薩。
    陸氏的情況在陳良醫幾針下去後,就有了好轉,人也顯得有力氣了。
    曹氏感覺到陸氏握著她的手有了力氣,頓時歡喜起來,“蓉娘不要怕,有良醫在呢,你和孩子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娘,若是我不好了,一定要保住孩子。”陸氏聽見珍珠回來說保大的時候,心裏是很感激婆母和丈夫坐了這個決定的,隻是她更想肚子裏的孩子能夠活下去。聽說遇見難產保大的時候,產婆會把孩子剪碎了拿出去。隻要一想到那個可能,陸氏身為母親的心都要碎了。
    “胡說什麽呢,”曹氏忍不住落淚,“蓉娘你一定會沒事的。”
    陳良醫在婆媳倆說話的時候,為陸氏紮好了金針,重新用熱水淨了手,這才神色鄭重地對曹氏和陸氏道,“下官要把小郎君的腳重新推回夫人的肚子裏,難免冒犯夫人。”陸夫人這胎不算十分驚險,陳良醫還是有八分把握救回陸氏母子的。
    “陳良醫你隻管做!”曹氏毫不猶豫,她看陳良醫如此鎮定從容,心中大定,蓉娘一定會沒事的。
    陳良醫讓藥童遞給陸氏一片參片叫她含著,這才把手伸進了陸氏的肚子。
    那個褚衣產婆看得直咋舌,讓男子接生,也虧得曹夫人母子心大。也是陸夫人好命,否則遇上個迂腐的人家,別說讓男大夫救人了,把產婦開膛破肚也是要保住男孩的。
    隻是褚衣的劉產婆有些疑惑,悄聲問王產婆,“王姐姐,我明明記得陸夫人的胎位極正,為何會腳先出來呢?”
    “是呀,我也摸過陸夫人的肚子,明明胎相就好,”另外一個產婆也點頭附和。還有一個產婆是擅長收生,最後給產婦推拿排盡羊水胎盤的,她沒有摸過陸氏的肚子,隻是好奇地看其他三個人討論。
    “生產的事誰說得準呢,”王產婆有些心虛,陸夫人生產前是她趁著推肚子做了手腳,這時候自然不敢跟同行們深論,生硬地轉移話題,“好在曹夫人帶了良醫來,萬一不好,我們的責難也能輕些。”
    其他兩個產婆都心有同感地點點頭,隻劉產婆看著王產婆眼神遊移的樣子,陷入了沉思。
    陳良醫的手段確實高超,在他的妙手下,孩子重新被推了回去,胎位也正了過來,可以重新生了。
    幾個產婆這才重新忙碌起來,半個時辰後,小郎君順利落地。
    劉產婆倒提著孩子,一巴掌拍在小郎君的屁股上,在小郎君響亮的第一聲啼哭中高興地宣布喜訊,“恭喜夫人,小郎君八斤八兩,健壯結實!”
    曹氏與陸氏對視一眼,婆媳倆如釋重負地笑起來。
    屋子外頭,顧大郎聽見響亮的嬰兒啼聲,瞬間放鬆下來,整個人虛脫似的倒在了椅子上,滿身大汗。
    瞧這出息,顧衡恨鐵不成鋼地看一眼兒子,鼓掌笑道,“好,有賞!”
    柳夫人微微笑著,不由思及自己,還好當初她生暉兒的時候順產,否則王爺肯定不會想著保她。她有些羨慕地想,陸氏真是好福氣呀。
    產房裏已經開始收拾了,氣氛輕鬆下來。陳良醫給陸氏紮上金針止血,需要等半個時辰才能取針,他就避嫌地坐到了屏風後。看見躲在角落的湖陽縣主,陳良醫給嚇了一跳,婦人生產的場麵很多大人看了都害怕,湖陽縣主小小年紀就能神色如常,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不過想到當時是湖陽縣主第一個提出讓他來醫治陸夫人的,陳良醫又淡定了。
    “多謝陳良醫伯伯救了我阿娘,”顧容安認認真真給陳良醫行禮,不再躲在角落,歡喜地圍上去看阿娘和弟弟。
    “阿娘,弟弟紅彤彤的好像阿彩的雞冠子呀,”顧容安興奮地看著閉著眼睛安睡的弟弟,心情鬆快極了。
    陸氏憐愛地摸摸兒子濃密的胎發,聲音溫柔,“安安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對,安安你比你弟弟更紅呢,就是頭發長得沒有你弟弟好。”曹氏心滿意足地摟著孫女,看著大胖孫子,很有經驗地說,“越紅長大了越白,你弟弟長大了肯定沒有你白。”
    還有這個說法麽?顧容安上輩子雖然也是兩個娃的娘了,卻沒有長輩跟她說這些,身邊都是唯唯諾諾的奴婢,誰會真的關心她的孩子紅不紅白不白。
    她女兒剛出生的時候,她見女兒長得又紅又醜,還以為是她自己吃壞了東西著了道,才生了個醜八怪,悄悄哭了好幾場。後來見著女兒越長越漂亮,她才放了心。
    “夫人,藥好了,”琥珀端著煨好的藥來給陸氏喝。這是陳良醫進屋子看了陸氏的情況後就給陸氏開的湯藥,用於產後止血補氣。
    曹氏微微扶起陸氏的頭,想伸手接碗。顧容安忙著自告奮勇,“我來喂阿娘!”
    曹氏看那個碗也不大,很放心地讓顧容安接了碗。顧容安接過碗,用勺子舀了一勺黑乎乎的藥,細心地吹了吹,然後用唇碰了碰。
    她嚐到了苦澀的藥汁,眉頭一皺,不急著喂陸氏,扭頭喊陳良醫,“陳伯伯,你開的藥好苦啊,又酸又苦,能不能加點糖!”
    陳良醫聽得搖頭,真是小孩子,湯藥還有加糖的麽?
    他剛要說話,驀地靈光一閃,又酸又苦?急忙喊道,“且慢給陸夫人喝藥!”
    顧容安立刻就把勺子裏的湯藥倒回了碗裏,乖乖地捧著碗等陳良醫。
    陳良醫出來拿過碗,放在唇邊淺淺嚐了一口,神色立刻變了,“這藥不對!”
    什麽!曹氏和陸氏也變了臉色,尤其是陸氏,剛剛死裏逃生,居然差一點又進了鬼門關!
    陳良醫開給陸氏的藥裏出現了活血的附子,對於剛剛生產的婦人來說,少少的一點附子就是□□□□,這是要害了陸氏的性命呀。
    若不是顧容安嚷嚷著要加糖,陳良醫聽到湯藥居然有酸味,察覺不對,等陸氏不知情地喝了這一碗的湯藥,就算陳良醫有天大的本事,也救不回來。
    這件事必須要查!顧衡冷了臉吩咐李順認真查,此事不能不給曹氏他們一個交代。
    事情其實很簡單,在劉產婆的告發下,有問題的王產婆立刻就被抓出來了。
    審理所的刑具隻用了一樣,王產婆就熬不住招了,原來她的獨子最近迷上了賭博,輸光了家產還欠了賭坊一千金。
    這麽大的一筆錢,王產婆幫人接生到下輩子也還不上啊。可兒子被人扣著,已經被砍了三個指頭了。這個時候有人找上了她,讓她在陸氏生產的時候動手腳,最好能一屍兩命,不成還有一包藥粉。
    來人許以重利,王產婆一時鬼迷心竅答應了。她本想著晉王府也不一定會找她接生,先答應了也無妨。哪知晉王府真的找了她。
    陸氏的胎位本來是正的,王產婆動過手腳後,孩子就倒過來了。本來如果沒有陳良醫,王產婆是能夠成功的,大家也隻會覺得是陸氏運氣不好。結果來了個陳良醫不算,還有個湖陽縣主嫌棄藥苦,把她給揪了出來。
    隻能感歎時也命也,人算不如天算了。
    作為上天偏愛的這一方,泰和殿的日常是溫馨和美的。
    “安安真是個福星呢,”柳夫人忍不住抱著顧容安揉了又揉,隻把顧容安當了錦鯉,蹭蹭福氣,保佑她交好運,不要再長胖了。
    錦鯉大仙顧容安被柳夫人柔綿綿的胸揉得小臉發紅,掙紮不脫,隻能嗚嗚地喊阿婆救命。
    “快給我也揉揉,我今天還沒蹭夠呢。”結果曹氏也是個不靠譜的。
    顧容安被老少兩個女人擠著揉搓,一臉生無可戀。她並非是錦鯉大仙,而是因為她當年怕死,生產前就心理陰暗地把各種害人的藥嚐了一遍味道,就怕有人看她不順眼,給她下藥。記住了藥味兒,就多了一層保命的手段嘛。
    這個保命的手段確實好用,她在後宮的時候就是靠著靈敏的舌頭和鼻子,逃過了好幾次算計。沒想到這輩子又救了阿娘。
    陸氏頭上包著帕子,抱著兒子再喂奶,也插了一腳,“等你們揉夠了,別忘了把安安抓來讓我也揉揉。”
    唉,顧容安歎氣,她這輩子莫不是要頂著福星的名頭招搖撞騙了?
    幾日後,事情的前因後果就被審理所呈到了顧衡案頭。
    顧衡看後,帶著顧大郎直接去了長春殿興師問罪。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顧衡用案宗摔了朱氏一臉。
    李順低著頭安靜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著這回長春殿算是完了。
    朱氏跪在地上,看著飄落的紙張,神色鎮定。
    “王爺,您息怒,王妃是一時糊塗了,”朱玉姿擔憂地看著顧衡,她明智地沒有幫朱氏求情。姑母總說她蠢,她自己不也犯了蠢,陸氏生孩子礙著她什麽了。
    “朱氏你作何解釋?”顧衡其實也有點為難,朱家還動不得,對朱氏他也並非全然無情,然而從輕發落了,對曹氏和長子又不好交代。
    “我懷孕了,”朱氏沒有回答顧衡的話,摸著肚子,微微笑起來。
    朱玉姿驚訝地張大了嘴。
    顧大郎一愣,去看顧衡,果然顧衡也是一副驚呆的樣子。
    朱氏自顧自站了起來,溫柔笑道,“衡郎,我們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你高興嗎?”
    顧衡滋味難言,本該是高興的,如果朱氏沒有這麽喪心病狂地對兒媳和長孫下手,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朱氏,留下一句話,“你好自為之罷。”帶著人走了。
    “姑母,恭喜你了,”朱玉姿嫉妒地看一眼朱氏的肚子,她怎麽就沒有懷上,反而是姑母老蚌生珠了呢?
    朱氏沒有分半個眼神給朱玉姿,時隔多年她終於有孕,已經暗暗叫人看過了,是個男胎。她又有了兒子,怎麽能讓那個野種坐穩世子之位呢?也罷,日子還長著,世子的位置,總該是她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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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朱氏有孕,最後又是不了了之,抓了幾個替死鬼了事。長春殿在顧衡的打壓和控製下沉寂下去,表麵看著晉王府又恢複了平靜。
    隻是大家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如果王妃生了個男孩,怕是不得清寧了。
    曹氏他們都習慣了王妃的打不死風格,隻是更加的小心防範了。
    等到小名八八的小郎君滿月,顧衡給這個晉王府的嫡長孫取了大名,叫做顧容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