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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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掩道的北靜街, 一大早身穿短褐戴氈帽的雜役們就急急在掃雪清道了。
    剛剛清掃出一條可供馬車通行的窄道,一隊人馬就簇擁著一輛駕著兩匹白馬的華蓋車,緩緩行來。
    雜役們認出那是東鄉公世子夫人的車架,紛紛站到一旁垂首避讓, 聽著打跟前過的馬蹄聲清脆整齊, 車輪聲轆轆,顯得規矩又從容。
    然而東鄉公世子夫人的車架剛走完了一半的長街, 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如驚雷壓陣一般,滾滾而來, 不多時就迫近了東鄉公世子夫人的儀仗。
    路窄,追上來的馬又奔得急, 緹騎四人,來勢洶洶, 大有破開一切阻礙的氣焰。朱家的奴仆侍從們認出開道的是湖陽縣主的朱衣甲衛,霎時慌亂起來, 有急忙往路旁躲的, 有幫忙拉車往旁邊讓道的,好好一個整齊儀仗,就亂成了一鍋粥。
    事發突然, 東鄉公世子夫人坐在車裏被馬車的急急變道晃得身子一偏,要不是坐在她旁邊的美貌道姑伸手扶了了她一下,她就要撞到車壁上了。
    “怎麽回事?”跪坐在東鄉公世子夫人李氏腳邊的穿綠襖子侍女打開了車門, 掀著簾子問車夫。
    “夫人恕罪, 是湖陽縣主過來了。”車夫勒住馬, 請罪道。
    聽了這話,李氏麵上隱忍的怒氣一閃而過,她推開車窗去看,緹騎開道過後,是顧容安騎著小紅,身後隨著一隊甲衛,聲勢浩大,風馳電掣地過來了。
    人群中,鮮活明媚的湖陽縣主總是一眼就能被人發現的那一個。
    她身著正紅的騎裝,石青緙絲團花披風外罩著一件銀狐出鋒的翻毛貂袖,頭上又戴著雪白的貂裘昭君套,看起來毛茸茸地,更顯得她巴掌大的小臉越發精致,豔色奪人。
    狐媚子,李氏扶在窗框上的手緊了緊,暗暗呸了一聲。在她身旁,那個美貌道姑也跟著往外麵看,看清楚了外頭的人,她的眼神閃了閃。
    “原來是表嫂,”顧容安行至車旁,輕輕一勒小紅韁繩,小紅揚踢人立而起,嘿嘿地仰天叫了一聲,那模樣別提有多張揚肆意了。嚇得李氏拉車的兩匹白馬不安地踢了踢蹄子,又把李氏給晃了一下。
    連馬都這樣氣人,就更不要說馬的主人了。
    顧容安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眉眼明麗,帶著咄咄逼人的美豔。
    李氏恨得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是溫聲開口,“表妹往年不是要在普光寺齋戒一個月方回麽,怎麽今天就回來了?”
    顧容安隻當沒看見李氏發沉的臉色,笑道,“想回就回了。”
    她眼波如水,清淩淩地從李氏身上,滑到了在李氏身側,那裏露出來一角道袍。
    “表嫂是要去見王妃吧,我就不耽擱你了。”顧容安的目光又落回李氏塗了脂粉,仍顯得不夠白皙的臉上,輕輕笑了一聲。
    她說不耽擱就是真的不耽擱,一鬆韁繩,騎著小紅疾馳而過,全然不管落在身後的李氏投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嫉恨。
    湖陽縣主自己騎馬過去後,方是她的兩個穿男裝的貼身侍女騎著馬過去,又有緹騎十八策馬而過,最後後頭又跟著三輛馬車和十幾個跟車而行的從人,真是浩浩蕩蕩。等到全部人都過去,已是一盞茶後了,朱家的侍從們才是回了道上,車夫也趕著馬車回了正道。
    一個早晚要嫁出去聯姻的縣主而已,好大的威風。被湖陽縣主回府的威風煞到的李氏氣得臉都比塗了脂粉白了。
    “夫人,”綠襖子侍女提醒地叫了兀自生氣的李氏一聲。被湖陽縣主耽擱了這麽一會,到王妃那裏就晚了。
    李氏憤憤地摔下窗上的簾子,冷聲道,“走吧。”
    坐在李氏身旁的道姑這才緩聲開口問道,“夫人,剛才那是誰?”這個道姑看年紀恍如二十許人,膚光如玉,長得俊眼修眉,甚是美貌。她頭戴蓮花冠,身穿寬鬆的水田衣,手裏拿著一柄麈尾拂塵,坐姿如鬆,顯得氣度出塵,一派高人風範。
    李氏顯然是對這個道姑很有好感的,緩和了臉色道,“這就是晉王府的湖陽縣主了,最是不能惹的,你往後要是遇到她,可得當心著些。”
    “貧道明白了,”道姑頷首道。原來這就是傳聞裏驕橫刁蠻的湖陽縣主麽,竟然是個如斯美人。
    ——————
    顧容安一路暢通無阻地騎著馬來到了晉王府門前。
    重新整修加高加闊的端禮門愈加的巍峨莊嚴,白雪紅牆的映襯下,已經有了泱泱皇城的氣勢。
    顧容安抬頭看了一眼端禮門上嶄新的匾額,顯然是剛剛換上的,比之原來的更加的輝煌大氣。她馬不停蹄,卻沒有從端禮門入府,而是繞道西大門光和門。
    深受晉王寵愛的湖陽縣主進府是從來都不下馬的,連帶著她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都有了這個讓人眼紅的待遇。
    朱衣甲衛在西大門門前就下了馬,主仆三人騎著馬從光和門入,直到了泰和殿的西角門才是落了地。這裏就是自家的地盤了。
    顧容安把韁繩交給來牽馬的小廝,拍了拍小紅的頭,吩咐小廝,“讓馬夫給它刷刷毛。”又交代愛馬一聲,“乖乖的啊,等下回我再帶你去玩兒。”
    小紅叼著顧容安順手喂過去的糖,不耐煩地噴噴鼻息,扭頭就走,這個壞主人老是說下回去玩兒,可是下回總是很遙遠,騙馬啊。
    被愛馬噴了一臉,顧容安也不生氣,反正都習慣了,手裏拿著鞭子,溜溜達達進了家門。
    先是去正房同陸氏請安。大概是她突然一改慣例,提前回來了,向陸氏通稟的侍女聲音格外的歡悅,“夫人,縣主回來啦!”
    通傳聲,透過低垂的帷帳與水晶珠簾,傳到了東暖閣裏。
    臨窗的羅漢榻上,陸氏正手持針線,認真在一件腰襦上繡著一朵茶白的山茶花。
    屋子裏溫暖如春,陸氏卻還穿著狐皮裘,頭上帶著挖雲頂嵌玉紫貂昭君套,腳邊還放著一個忍冬紋銅熏籠。她聽見侍女的通稟聲,急忙把手裏正在做的繡腰襦往身後藏。
    剛藏好,顧容安就進來了,聲音清脆,“阿娘,你在做什麽呢?”
    陸氏溫柔地笑笑,“我還能做什麽,閑得身子骨都懶了。”她這話裏帶著甜蜜的抱怨。
    那年生顧容頊總歸是傷了根本,仔細調養了這麽些年,方好些,隻是還是受不得寒,精神頭也比年輕的時候短了。所以她總是被女兒管著,不讓她做耗神的事,尤其是費神費力的繡活兒。可她就是閑不住,自己又喜歡繡花,於是隻能趁著女兒不在的時候偷偷做女紅。
    “您要是閑得無聊,可以練練五禽戲,既能活動筋骨,又能強身健體。”顧容安說著話,脫了頭上的昭君套和身上的貂袖披風,隨手扔給阿五阿七,一身輕快地跑到陸氏身旁坐著。
    陸氏挪了挪身子,生怕被女兒發現了她身後藏的衣裳,不樂意道,“不想練。”那個五禽戲動作不甚雅觀,她才不要學呢。
    好吧,不練就不練,顧容安也是拿阿娘的任性沒辦法。她捧了侍女剛剛送來的杏仁茶吹氣,剛從外頭回來,熱乎乎的喝一盞香甜的杏仁茶最舒服啦。
    “你怎麽今日就回來了?”陸氏這才想起按理女兒還不到回家的日子呢,往年她總是三催四催,女兒就是要齋戒滿一個月才肯回來,今年回來得這麽早,真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莫不是出了什麽事?陸氏探究的目光落在顧容安身上。
    被阿娘這麽仔細打量著,顧容安呼吸一頓,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被人看光了,頓時覺得藏在腰間荷包裏的九龍印璽滾燙起來,她掩飾地清咳一聲,“今年雪大,寺裏太冷了,我就回來了。”
    不就是被個二傻子看了嗎,她上輩子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這輩子又不打算嫁人,有什麽大不了的,反正她好看!
    陸氏聽她咳嗽,真以為她是受了寒,急了,連聲吩咐叫人去煨薑湯,又讓人請良醫。
    “不用叫良醫,我喝點薑湯就好,”顧容安忙按住著急上火的陸氏,撒嬌道,“我好著呢,用不著吃藥。”
    陸氏反握住顧容安嬌軟柔嫩的小手,確實是熱乎乎暖融融的,也就安了心,慈母心腸道,“那就多喝點兒薑湯。”
    顧容安嘴裏嗯啊答應著,眼睛一溜,發現了陸氏身後露出的一角緋色衣袖,“這是什麽?”
    什麽是什麽?陸氏一愣,等她反應過來是自己藏的衣裳,顧容安已經身手矯捷地從她身側把衣裳扯出去了。
    “阿娘,你又做這些費神費力的東西。”顧容安無奈地看著陸氏,她手裏的這件繡腰襦做功精致,密密匝匝地用各色絲線繡了百花,乃是一件百花不落地的腰襦,紅綢底子上百花爭豔,葳蕤生光,華美之極。這樣的鮮豔衣裳,一看就是阿娘給她做的。
    被女兒不讚同的目光看著,陸氏有些心虛,嘴上卻碎碎念道,“我每日都閑得很,你又不肯做女紅,隻有我來做了,總不能一家子都穿旁人做的衣裳,連個媳婦閨女做的荷包都沒有。”
    陸氏說著說著,底氣就足了,“你不讓我做,那你來做啊。好好一個女兒家,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這可怎麽找婆家!”
    陸氏目光落在顧容安別在腰間的鞭子上,真是痛心疾首,小時候軟軟嬌嬌的女兒,怎麽長大了就長歪了呢?
    阿娘一說到她的教養問題就跳腳,顧容安一捂別在腰間的心愛鞭子,跳起來,“阿娘,我先去沐浴更了!”
    唉,陸氏歎了一口去,每次說起這個女兒就逃跑,等到了要繡嫁妝的時候,看她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