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告狀

字數:6304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本宮超凶 !
    顧容安幾年前就搬到了泰和殿後花園被紅牆和曲折遊廊圍住的二層小樓去住。
    兩層的小紅樓, 樓上一明兩暗三間,一間書房,一間臥房,一間平常起居處。樓下兩明兩暗四間, 正廳、客廳、暖閣和浴池。因她把阿婆那裏的挖掉的芍藥移到了這裏來種, 就取了芍藥的別名叫餘容軒。
    她回去的時候熏籠已經點上了,鎏金銀香爐裏燃了沉水香, 一進屋就是撲麵而來的融融暖香,驅散了一路走來的寒意。
    “縣主, ”已經長成大姑娘的阿二迎了上來,為她解開身上的貂袖與披風遞給一旁侍立的小侍女。笑道, “沒想到縣主今年回來得這麽早,好在我們沒有偷懶, 屋子是日日打掃的,倒也沒有積了灰。”
    阿二相貌溫厚, 長得隻是端正, 笑起來卻十分溫淳,語氣裏帶著打趣的意思。
    “二姐是在埋怨今年縣主沒有帶你去麽?”阿七一旁幫著解衣裳上複雜的金玉扣子,笑意盈盈地打趣阿二。
    “我看是的, ”顧容安也笑了,脫了貂袖披風,她走到臨窗的榻上歪著, 伸手摸了摸榻上擺著的小方桌, “嗯, 確實是很幹淨。”
    一屋子都是年輕的小姑娘,顧容安又不是個嚴厲的主人,大家嘻嘻哈哈,氣氛輕鬆,就有個十二三歲的小侍女問了,“縣主今年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心意到了就回來了,”顧容安背靠著卍字不斷頭秋香色迎枕,伸手解開了昭君套的扣子,隨手將毛茸茸的昭君套扔給阿五,懶洋洋道。她在寺裏這幾天,因著劉榮哪都沒能去,經書是抄夠了的。
    “縣主盡早回來也好,下個月您就要及笄了,往後可不好再一個人住寺裏了。”阿二倒覺得縣主早些回來挺好,若還是按著往年的習慣,從十一月初五住到十二月初五,回來再過個臘八,跟著就是縣主的生辰了。今年是縣主的大日子,哪能再像往年那樣隨意,早些回來準備才好呢。
    這話顧容安可不樂意聽,一想到及笄後,她的婚事勢必被提上議程,就覺得頭疼,“好了好了,你可別念叨了,小小年紀就跟老太婆似的。池子裏的熱水好了嗎,我要去沐浴了。”
    “都好了,奴婢服侍您吧。”阿二知道縣主不樂意聽這個,於是不再提,溫聲道。
    “你去看看廚房有什麽吃的,我想吃肉了,嗯,包個牛肉餺飥吧,”顧容安卻給阿二找了別的事情做,她看向一旁含笑不說話的阿六,“阿六來幫我捏捏肩吧,阿五阿七你們也累了,休息去。”
    阿五阿七自是沒有異議,與阿二一道出去了。顧容安帶著阿六去了浴室。
    昆山玉砌的浴池裏熱氣氤氳,白霧茫茫,阿六就扶了顧容安的手,免得池邊濕滑,教她們縣主跌跤。然後低聲道,“縣主,阿三昨日剛送來的消息,那個微塵道姑已被東鄉公世子夫人接進府了。”
    “哦?”顧容安回想著在李氏車裏見到的那一角道袍,輕笑道,“想來我今日回府已經看見了。沒想到玉夫人如此著急。”
    朱玉姿可沒有王妃的好運氣,這麽多年她的肚子從來沒有過動靜。眼看著年紀大了,越來越不好生了,朱玉姿已是病急亂投醫,四處求神拜佛,去年的時候,她就連顧容安每年都去拜的送子觀音也去求了。可惜沒那個命就是沒那個命。
    顧容安得了個好消息,心情甚好,在阿六的服侍下脫了身上的騎服後,隻穿著單薄的素白內衫,脫靴俯趴在了池邊的雞翅木象牙榻上。
    “縣主,您為何要把微塵道姑送到玉夫人那裏?”阿六手法熟練地為顧容安捏著肩,不解的問道。她很是不明白縣主的打算,據她從阿三那裏得來的消息看,這個從雲州而來的微塵道姑很是有些道行的樣子,尤其在求子上,竟然靈驗得很。縣主這是要讓玉夫人有孕麽?
    “自然是為了讓玉夫人有孕,”顧容安微微一笑不多作解釋,她舒服地喟歎一聲,問到,“阿三沒有露了行藏吧?”
    “縣主放心,阿三謀劃了三個月才是把微塵道姑的傳聞傳到朱家人的耳朵裏,朱家再怎麽查,也隻是巧合。”阿六答道,她俏眼含笑,語氣帶著自豪。
    “阿三一貫謹慎我是放心的。”顧容安把頭枕在交疊的手臂上,輕聲交代,“此事除了我們三人,不要讓旁人知曉了。”並非是她防著自己的幾個親信,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保密性自然越好。
    “奴婢明白的。”阿六對縣主交代給自己和阿三如此重任很是高興,越發拿出十八般手藝為縣主拿捏。
    “嗯,”顧容安都被阿六捏得困了,她聲音變得慵懶起來,“等到來年春天,就把你和阿三的好事辦了吧,我們餘容軒也該辦辦喜事了。”
    “縣主,奴婢還想多伺候您幾年呢,”阿六心中喜悅,卻有舍不得這麽早出嫁,“再說姐姐們都還沒有出嫁,我怎好越過去。”
    “嫁了人難道就不能伺候我了,她們要是有了心上人,自然也是要出嫁的,”顧容安心中忽然有些悵然和羨慕,“難得你們兩情相悅,年少結發有什麽不好。”
    上輩子,她是中了別人的計,隻能將錯就錯嫁給了劉裕,一開始年少無知,也曾對俊美多情的夫君心動。隻是經曆了得寵到失寵再到複寵後,她就看透了劉裕,不過是個好色之徒,貪戀她的顏色而已,哪有什麽真心,隻是把她當作了一件玩膩了就可以拋棄的漂亮玩物。
    今生她是不願再入歧途了,就連嫁人也不想。不過,她也知道不嫁人是不可能的。
    唉,顧容安無奈地深深歎氣,放下手臂,把臉埋進了柔軟的枕頭裏。
    縣主怎麽忽然變得不開心了?阿六心有疑惑,卻知道這時候不該問。
    在浴室睡了一小覺,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蘭湯浴,再出來,顧容安已是容光煥發,小臉光潔得像剛剝了殼的雞蛋。
    吃了一碗薄皮熱餺飥,顧容安的臉色更加的粉光致致,頭發也擦幹了,披散著頭發坐在鏡台前,她對梳頭的阿二道,“我要去見祖父。”
    阿二就明白這個頭發不能梳得隨意了,於是給顧容安梳了一個略顯繁複的百花垂髫分梢髻,用幾枚花瓣紅心的嵌寶金鈿子點綴了,插上鳳尾金步搖,又應景地簪了一枝俏麗紅梅。
    “還是阿二最會梳頭,”顧容安照著鏡子滿意地笑了,她身上穿蜜合色撒花衫子,鵝黃的湘裙,外頭罩著銀紅團花的闊袖大襖,配這麽個頭發,尤其的明豔。
    她等會兒可是要去告狀的,穿得漂漂亮亮的,告起狀來,氣勢更足,底氣更旺,這才是湖陽縣主的作派。
    於是一身鮮豔明麗的湖陽縣主帶著人,氣勢洶洶地往存心殿去了。
    她很會掐點,這個時候是顧衡休息看書的時候,也是一天之中,顧衡心情最放鬆的時候。這時候最適合告狀啦。
    果然立在簷下的小內侍一見顧容安就笑,躬身迎她進殿,“縣主回來了,您先坐著,奴婢這就為您通報。”
    顧容安客氣地對小內侍點點頭,在小暖閣裏坐著,不一會兒滿麵笑容的李順就親自出來接她了,“縣主,王爺剛才還念叨你呢,說是雪大了,怕你在普光寺凍著,還讓奴婢準備了衣物給縣主送去,哪知縣主就來了。”
    “我也是覺得山裏太冷了,就回來了。”顧容安言笑晏晏,聲音嬌脆,“還是祖父心疼我!”
    隔著一扇細絹的大雪江山圖屏風,站在書案前揮毫潑墨的顧衡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顧容安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他停了筆,朗聲笑罵道,“小馬屁精!”語氣裏滿滿是寵溺。
    站在顧衡身旁的顧昭昀眼神一閃,就看見一襲熾烈如火的紅衣從屏風後轉出來,美人笑顏如花,明麗動人,霎時滿殿都亮了。
    “祖父,人家才不是馬屁精,我說的難道不是真話,祖父不是最心疼我麽?”顧容安輕快地走過去,她掛在腰間的雙魚戲蓮禁步也跟著搖搖晃晃地,除了裝飾,一點禁步的作用也沒起到。
    “是是是,最疼你,”顧衡搖著頭無奈地笑了。幾個孫輩,他確實是最疼愛安安,都把她寵得上天了,晉王府裏誰敢這麽跟他說話。
    顧容安眼睛靈巧一轉,落在安靜站著的顧昭昀身上,一臉驚訝,“原來四叔也在,我竟沒有注意到。”
    她忙懊惱地給顧昭昀行禮,“給四叔請安啦,我剛才隻顧著跟祖父說話,就沒有注意到您。”
    顧昭昀端正地點頭,小小年紀已有了君子風範,“無妨。”
    顧容安一笑,也就真的無妨了,轉頭去向顧衡獻寶,“祖父,這是我今年為您求的平安符,已經請方丈開光了,我自己念了一百遍經呢。”
    平安符是裝在一隻石青色繡吉祥蓮花的方形荷包裏的,疊成了梅花方勝,取出來散發著淡淡的佛香,處處充滿了心意。
    疼愛的小輩如此孝順,顧衡舒心地笑了,安安每年都是送的平安符,卻每年都與往年不同,心意可嘉。顧衡接過來就把自己腰上戴著的荷包給換下來了。
    顧容安一瞧那荷包上繡著的並蒂花開,就知道這個荷包不是王妃的,就是朱玉姿的,嘴角就翹了起來。
    “還好你今年知道早些回來,下個月就是你及笄的大日子了,一直住在寺裏像什麽樣子。”顧衡也如操心的老媽子一般念叨起來。
    “安安知道啦,所以就乖乖地回來了,”顧容安撒嬌地搖了搖顧衡的袖子。她瞄了一眼默不作聲的顧昭昀,當著正主的麵,究竟要不要告狀呢。
    哪知她還在猶豫,顧昭昀就先說話了,“大娘,聽說你鞭笞了巡檢司正使?”
    巡檢司區區正使的小事還傳不到顧衡的耳朵裏,他聽了這話,也低頭看挽著他胳膊的顧容安。心裏想的卻是,打了就打了,這算什麽大事。卻看見他嬌滴滴的小孫女眼圈兒一紅,打人的自己委屈上了。
    “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既然四叔提了,我就要跟祖父說一說了,”顧容安委屈極了,“祖父您可不知道,這個巡檢司拿著您的手令說我窩藏了要犯,要搜我的院子呢!”
    她用手指抹抹眼淚,“我一個女兒家,哪裏敢窩藏要犯呢。”她說著聲音就低了下來,有點灰溜溜地,“我怕再住幾日,又有人來搜院子,所以這才回來了。”
    “混賬!”顧衡怒了,堂堂縣主的院子,也是巡檢司能搜的?
    他安慰地拍拍顧容安的肩,表明了做主的態度,“為何剛才不說?”
    顧容安臉色訕訕地,“我覺得丟臉,才不要提這件事呢。”
    聽了這話顧衡是又氣又笑,安安傻乎乎的,竟然還怕丟臉不肯提,果真是個寶貝。
    顧容安偷眼瞧見顧衡有點想笑的樣子,懊惱地跺腳,“我就知道祖父聽了要笑話我,可是那巡檢司拿著手令呢,說是奉了王爺的令在搜查要犯,我要看手令,那個正使才是拿出來了,卻說是四叔吩咐的。”
    顧衡神色微變。顧昭昀也慌了,他並不知道巡檢司竟然會說出是他吩咐的話來。
    顧容安仿佛一點也沒有察覺父子倆的情緒變化,繼續道,“一會兒說是祖父,一會又說四叔,我看呐就是胡扯,我氣不過,就打了人。”
    “祖父,我打了您的官員,您不會怪我吧?”她的眼神怯怯地,特別的可憐。
    “打得好!”顧衡連忙給順毛,誇道,“安安打得妙,假傳王令,該打!”
    顧容安這才笑了,花朵一樣活潑豔麗,“祖父不怪我打了您的人就好啦。”
    “不怪安安。”顧衡摸摸乖孫女的頭,笑容和藹,“對了,你不在這幾日,我總想著你衝的八寶茶,你去為我和你四叔衝一杯茶吧。”
    八寶茶就是各種堅果仁磨了粉,配著茶粉衝的,她衝的茶並沒有什麽稀奇。祖父點名要喝,不過是支開她,教育四叔罷了。
    “好啊,”顧容安笑容明媚極了,歡快地答應了,提著裙子小碎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