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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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該同你一起去。”蕭桓眉頭緊皺,手上清理傷口的動作盡量輕柔。
林熠背上依稀還可見上回在宮中被鞭刑所傷印記。
“心疼不?”林熠待他清理完, 起身抱住蕭桓, 帶血鎧甲和身上血漬弄得蕭桓衣服上也是。
林熠這陣子每每回來都很注意,身上有血汙就不碰蕭桓, 今天卻仿佛是故意的一般,蕭桓隻當他撒嬌, 垂眼看著他肩後纏了繃帶的傷口, 道:“你說呢。”
林熠放開蕭桓, 披甲穿好衣服, 笑嘻嘻指著蕭桓身上:“把你身上弄髒了,走走走, 一起洗。”
蕭桓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南邊鎮子裏有溫泉,你這陣子把北大營一群大老粗管教得斯文百倍,本侯得好好犒勞王爺你。”林熠拉著蕭桓就要出門。
蕭桓拿他沒辦法,林熠畢竟辛苦這麽多天, 還受了傷, 提什麽要求蕭桓也沒法拒絕的。
林熠拽著蕭桓出去, 親衛已經備好馬匹, 林熠卻忽然感到不對勁。
他仔細在蕭桓腕脈探了探,心裏一寒,蹙眉輕聲問:“你……咒術?”
——蕭桓身上無一絲內力。
蕭桓衝他笑笑:“無妨,玉衡君製的藥方並非立即起效, 今日碰巧發作, 沒什麽大礙。”
林熠心裏擰了擰, 咒術雖說不會讓蕭桓疼痛,隻會讓他暫失內力,可每次不同的藥方都會帶來明顯反應,不是疼得走不出霜閣,就是讓他沉沉昏睡,治療起來漫長而不易。
林熠帶路,兩人策馬出了北大營,一路往南,走得並不遠,在一處山腳小鎮駐足。
鎮子沿山而建,暮色下廣闊草原和遍山花木被染得絢麗,一條小徑曲曲折折,穿過阡陌屋宅,穿過嫋嫋煙火,兀自繞著山丘而上。
林熠似乎輕車熟路,同鎮子上的人時不時打招呼,人們質樸地朝他們微笑,喚林熠為“公子”。
“你常來這裏?”蕭桓控韁與林熠並肩經過鎮子上街道,看兩邊參差寧靜的商鋪民居。
戰火紛飛的前線就在不到十裏外,這裏仿佛世外一片淨土。
“從前我爹忙,我在北大營待得沒意思了就來這裏。”林熠笑著接過一名農婦送來的小籃漿果,“他們都認識我。”
林熠又在酒鋪買了幾壇酒,繼續帶著蕭桓往山上走:“這裏的酒用花果所釀,別有風味。”
馬兒緩緩載著他們沿山徑而去,直到山腰處,花木掩映下,一座宅院倏然出現,柳暗花明,院內一對中年夫婦正邊聊天邊做飯生火,安謐溫馨。
林熠和蕭桓下了馬,拎著酒和漿果進院,夫婦熱情相迎,林熠朝他們介紹道:“這是阮尋。”
男主人帶他們穿過堂屋,後院別有洞天,花叢隔出幾座溫泉池子,屋宅廊下風鈴輕動,泉水特有的溫熱氣息溢出。
兩人換上衣袖寬大的麻布袍衫,在廊下棗木桌旁簡單用了農家飯菜,林熠心情極好,把桌上幾道小菜所用食材一一給蕭桓介紹了:“都是這裏特有的野菜,別處吃不到。”
蕭桓看他如數家珍的樣子,嘴角不由牽起微笑,這裏就像林熠的基地,藏著小男孩兒歡欣的秘密,每一件事物都獨一無二,比起金碧輝煌的金陵宮殿,比起萬軍聽令的疆場颯遝,這兒的一花一木都有故事,是一座桃花源。
林熠風卷殘雲喂飽了肚子,和蕭桓去院後花叢間的溫泉池子裏安逸無比地泡著,林熠啟了酒,兩人你一杯我一杯,酒味清醇,帶著花果香氣。
林熠趴在池邊外頭看蕭桓,蕭桓烏黑長發垂在肩旁,氤氳水汽中,絕美姿容更如畫般,林熠看得不知不覺就出了神,喉嚨有點發幹。
“在想什麽?”蕭桓留意著不讓林熠把傷口處浸到水麵下。
“在想……糧草。”林熠險些說錯話,“糧草確實緊張了。”
“江州的糧儲可以調運來,明日我傳訊回去。”蕭桓道,“莫要擔心。”
林熠擺擺手:“被有心人知道,該說昭武軍私下串通江州鬼軍,私自調運糧儲。”
蕭桓知道他是不想在這關頭拉鬼軍下水,便道:“就以江州阮氏名義捐籌軍糧,數量適中即可,不會引來麻煩。”
林熠伸手捋起他一束微濕的頭發,水麵輕漾,他想靠近蕭桓一點,可又想借著暮色再仔細多看看蕭桓,他健實漂亮的胸膛線條比最精美的石雕還無可挑剔。
“縉之,有很多姑娘喜歡你,對不對?”林熠轉過身,與蕭桓並肩靠在池邊,側頭看他。
蕭桓飲了杯酒,坦誠地點點頭:“你不也是?五陵少年,烈鈞侯是頭籌。”
林熠做了個無奈表情:“這倒沒有,封逸明總說我不開竅,姑娘們真的不怎麽找我說話。”
“那也不錯,省得徒增煩惱。”蕭桓聽了發笑,知道林熠從前心思單純、自在恣意,又對排兵布陣和武學格外專注,恐怕從不正眼打量什麽姑娘,怪不得別人不敢來找他。
“那你有喜歡的姑娘麽?有要娶的人麽?”林熠斂著眸子問,他還記得蕭桓提過這件事。
“沒有喜歡的女子。”蕭桓撥開他貼在頰邊的濕發,仔細看著林熠,林熠的眉輕輕上挑,側臉分明飛揚。
林熠手裏擺弄空酒盞,又問:“若有……男人喜歡你,你會不會發怒?”
問了這句話,他心跳快得不行,生怕聽見蕭桓說會。
蕭桓卻默了默,道:“這事,與男女無關,隻要是那個人,怎麽都好。”
林熠這才放下心來,總算不至於在這一步就被把路擋死。
沒過多久,天色已暗,林熠從池中沿石階上來,拎了袍子隨意裹上,回頭對蕭桓說:“帶你去個地方。”
蕭桓沒多問,跟隨他上來,林熠目光掃過昏暗中那具完美的軀體,不由轉過頭。
蕭桓穿上袍衫,兩人踩著木屐出了後院,林熠提一盞燈籠,順著小徑繼續往後山走。
方才飲的酒此時泛起淡淡醉意,林熠側頭同他說笑,淡淡燈籠光芒映著彼此眉目,北方山原上夜空無雲,路旁花木繁盛。
待到後山,卻是一片寧靜寬闊的溫泉湖水,水麵淡淡霧氣,夜空明朗,清波百裏。
林熠放下燈籠,轉頭對蕭桓道:“縉之,這是北方的水,與你們江南可有不同?”
蕭桓沒來得及問,便見林熠幾步邁入溫泉湖中,隨即俯身如魚兒一般遊去。
隨著林熠入水,水中忽而泛起瑩瑩光芒,與空中星辰相映,他遊動之處便是一團湛藍光芒,如水下燃起星點火焰。
“這座泉湖叫‘阿楚塔’,水一動就會泛起光,從前牧人都說是長生天的恩賜。”林熠在水中回首,對蕭桓笑道,而後潛入水下,那團光芒隨他所至,如螢火環繞。
異象神奇而美好,宛如一場夢。蕭桓的目光追隨林熠周身光芒。
藍色的光漸漸熄去,水麵恢複了平靜,林熠卻始終沒有冒出水麵。
“姿曜?”
林熠肩上還有新傷口,蕭桓有些不放心,他果斷跟著進入泉湖,水很深,他是江南人,水性極好,潛入水中徑直往林熠的方向去。
他的每一個動作同樣喚起湖水的光芒,就在他靠近林熠的時候,林熠忽然遊向他。
兩人周身瑩瑩點點藍色光芒籠出一團,林熠在水底靠近蕭桓,摟住他脖頸吻了上來。
蕭桓心裏如萬千湛藍波光掠過,兩人衣衫和頭發隨水輕輕拂動,他攬住林熠。水下是隔世的寧靜,耳邊湧動水聲,仿佛另一個世界。
林熠鬆開蕭桓,拉著他浮上水麵,兩人大口呼吸。
山後靜謐,夜空星辰無數,水中隨他們動作漾起的光更勝星辰。
湖水從兩人頭發上淌下,周身光芒晃動。
“縉之,我……”林熠注視著蕭桓,說到這裏卻不知該怎麽繼續,想了想,幹脆傾身抱住他,下巴墊在蕭桓肩膀上,道,“我從前是喜歡占你便宜,可現在是認真的……你明白嗎?”
湖中安靜,漫天星在水,兩人在水麵相擁,仿佛世上唯獨他們存在。
蕭桓桃花眼瀲灩溫柔:“現在明白了。”
林熠心跳有點快,攥著他衣袍的手緊了緊:“那你……”
蕭桓沉默片刻,低頭親親他耳尖:“姿曜,我明白了。不過你得再想想,你還有很多事不知道,等你知道了、想起來了,那時候再確定你的答案,好不好?”
林熠有點茫然,又有點不安,他的那點企圖都交出來給蕭桓看了,他抬起頭望著蕭桓:“那你呢,我不知道的你都知道,你的答案呢?”
蕭桓深沉漂亮的眼睛幾乎看到林熠心裏去,眸子微彎,柔聲道:“你在我這裏,不從來都是為所欲為麽?”
林熠花了片刻時間確定這話的意思,明白蕭桓於他並非無意。他心裏仿佛綻開一朵花,暗自守候花枝許久,終於等到春風吹度,枝頭芳華沒有辜負他。
蕭桓給他的是一個承諾,一種默許。他把靠近自己的特權許給林熠。
而在林熠想起那些痛苦親密交織的時光之前,蕭桓給他留足餘地。
究竟什麽事讓蕭桓這樣有所保留,林熠想追問,又覺得已經很滿足。
他鼓足勇氣湊上去,在蕭桓眼尾親了一下:“那說好,你可不許先跑。”
蕭桓點頭,撫了撫他臉頰:“你不趕我,我就不離開。”
林熠心裏喜悅得有點發酸,笑道:“趕你?你是不是得罪過我?”
“嗯,得罪得狠了。”蕭桓道。
林熠帶他遊回湖岸附近,卻沒上岸,而是借著一天一水的碎鑽光亮靠近,鼻尖蹭了蹭蕭桓鼻尖。
此處湖水堪堪齊胸,在阿楚塔湖中,蕭桓此刻沒有內力,林熠放縱著自己的野心支配一切,不由分說纏上去。蕭桓感覺到林熠這回不同,握著林熠手腕想輕輕拉開他,可林熠反手箍住蕭桓的手,趁著蕭桓暫失內力推不開自己,又借著微醉的膽量,肆無忌憚吻他,另一手在水中解開彼此衣帶,傾身貼上去:“縉之,不管將來如何,今天容我過分一回,好不好?”
林熠語調帶著無限的誘惑力,蕭桓閉了閉眼,沒有再拉開他。泉湖沁透衣衫,林熠把蕭桓壓在水中半露的巨石上摟住,手不安分地探去,有些驚喜地發現蕭桓並非不為所動,大著膽子順勢輕輕握住。一切逐漸與夢中重合,蕭桓也探到他極力抑製的躁動,心中輕歎,一邊加深了這個吻,一邊反手將林熠抵在石上給他安撫紓解,林熠呼吸幾乎滯住,緊緊擁著蕭桓。
湖水輕輕漾過岸邊,林熠算是心滿意足得逞了一回。回到民宅,兩人換上幹淨衣物,林熠躺在那裏反複回想蕭桓的話,又想起自己反複夢到的情形。
難道先前夢裏自己目力聽力全無的狀況是真的?林熠猜想,可那是什麽時候的事,他全無印象,仿佛一切呼之欲出,又毫無頭緒。
次日醒來,林熠仔細看著身旁的蕭桓好一會兒,雖沒有要到結果,至少蕭桓沒有拒絕他。
這人對自己真是無限包容。
金陵。
死牢內的寂靜被一陣腳步聲打破。
獄卒已經輕車熟路、見怪不怪了,邵崇猶怕是這裏關著人之中,被探望關照最多的人。
“還是那些規矩,大人請便。”
獄卒對身後的聶焉驪恭恭敬敬一禮,留了一隻燈籠掛在牢門外,待聶焉驪進去,他鎖好牢門,轉身退下。
靜靜打坐的邵崇猶睜開眼。
聶焉驪搖搖晃晃坐在矮幾前,把手裏食盒跟酒放下:“來得勤了,下回我自己拿鑰匙開門得了。”
邵崇猶沒說什麽,看著搖曳燈火下的人,聶焉驪眉目風流昳麗,耳邊小顆寶石的耳釘格外耀目,隻是身上又是一身酒氣。
這人是林熠吩咐來的,每每來,多半是喝了半醉繼續跟他喝,這回看來已經徹底喝足了。
聶焉驪一手支著腦側,醉得笑吟吟看邵崇猶,嘴裏哼著小調,瀲灩的眸有些渙散:“你……挺不錯,玉芝總纏人,你……不纏人。”
邵崇猶:“……”
聶焉驪坐著也不大穩了,幹脆直接醉醺醺側頭靠在桌上睡去,窄挺鼻梁在淡淡燈火下溫潤。
邵崇猶已經對他見怪不怪,這人每次喝醉都得歇一覺才能走,簡直把死牢當成了酒館。
邵崇猶把他打橫抱起放在牢房內薄板床上躺好,聶焉驪修長的身體柔韌得如一隻貓。也就聶焉驪這脾性能在他麵前還不認生。
邵崇猶回到矮幾旁坐下,在燈下自斟自飲,聽聶焉驪輕聲呢喃著醉話,向來冷峻的臉上不自知地露出一絲淡淡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