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造勢
字數:6084 加入書籤
,最快更新烈鈞侯[重生] !
林熠感覺得到,蕭桓對往事的謹慎必有緣由, 前世或許有很多不愉快。
但什麽樣的過往, 會讓他重生後一點也記不起來?
他把蕭桓忘記得如此徹底,真的隻是因為折花箭所致麽?
又或是他自己不願想起來?
林熠低頭跟在蕭桓身後往回走,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牽得很長,曲曲折折的江南小巷, 青苔斑駁的石板路, 蕭桓忽然轉身, 林熠一下子輕輕撞進他懷裏。
“想什麽呢?”蕭桓牽好他的手腕, 讓他放心地神遊天外,免得走不穩絆倒。
“想……還是得回宮的。”林熠說。
“你若不想回去, 我帶你走。”蕭桓步子放緩。
林熠笑笑:“你是不是擔心我?”
蕭桓側頭看他:“不擔心,沒什麽是你做不到的,何況有我在。”
翌日清晨,林熠起的稍晚些, 一出門口, 便見聶焉驪正和邵崇猶持劍對招, 蕭桓在旁邊坐著閑閑看他們。
聶焉驪身法輕盈, 出劍時的動作總是看起來放鬆,卻內蘊無數變化,嘴角慵慵懶懶的笑意,眼裏又有幾分認真。
邵崇猶在江湖多年, 練得招式從來都是殺招, 利落致命, 每一劍都能看出多年來他行事的風格。
此時僅是切磋,他斂去不少鋒芒,劍中沒有殺意,兩人招法一剛一柔,一強勢果決,一從容靈活,院中紫藤花影,劍光翻飛。
飲春劍和萬仞劍都是江湖劍譜前十,這麽一場比試實在難得,林熠看得聚精會神。
“聶焉驪酒醒了?”林熠走到蕭桓身後,俯身趴在他肩頭。
“他很少真的喝到大醉。”蕭桓對這位多年好友可謂了解之極。
林熠目光緊隨他們的一招一式,道:“他今天很認真。”
蕭桓笑笑,側頭輕聲對林熠道:“他這個人,認真不過一刻鍾。”
“呀,跟姑娘比劍不該讓幾招麽?”
聶焉驪笑道,對邵崇猶單眼一眨,仰身瀟灑避開一劍,衣袂輕揚,手中長劍堪堪與萬仞劍錯身而過。
聶焉驪這人很放得開,絲毫不把小時候總被打扮成小姑娘的事當成劣跡,反倒自己先開口拿來占便宜,林熠聽見了,噗嗤一笑,在蕭桓耳邊道:“你說得真準。”
邵崇猶聞言,小莫離的模樣頓時浮現,跟眼前這人一重疊,不由也覺得好笑,無奈搖搖頭,果真讓又斂去劍端一分氣勢。
飲春劍幻化劍影,步步逼近,劍鋒所過,紫藤花被紛紛揚起,最後一招,聶焉驪傾身一躍,旋身迎上萬仞劍的剛毅劍氣,金鐵清鳴,兩人對視一眼,收了招式後退一步。
聶焉驪的劍法不為殺人而練,今日再次領教邵崇猶的功夫,便更覺他武功中的冷厲無情,實乃因為走過江湖最險惡的路才煉成。
“今日我們便得回金陵了。”林熠對邵崇猶說。
“那婦人周氏也在金陵?”邵崇猶問道。
周氏便是林熠從北疆邊城找到並帶回來的婦人,正是邵崇猶告訴他的。
“沒錯。”林熠說,“既然她是證人,想來很快就會被盯上,安置在金陵,他們便不敢輕易動手。”
聶焉驪好奇道:“周氏是從前邵家的仆婦,她知道什麽不得了的事?”
邵崇猶點點頭:“她很聰明,佯作什麽都不知道,早早離開邵家,否則邵家不會輕放她走。”
“邵家究竟有什麽秘密?”林熠問。
聶焉驪雖然平安被帶回去,但也險些被賣掉,這可是阮家的寶貝大少爺。
邵家狠狠得罪了阮家,可阮家甚至根本沒有上門質問。
能讓江州阮氏避忌不提,不再追究,這秘密恐怕很危險。
邵崇猶沉思片刻,開口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林熠本以為證人周氏剛帶回來,邵崇猶不會這麽快做決定,沒想到他早已做出決定,今日直接對他們和盤托出。
待邵崇猶講完,三人沉默許久。
林熠有些艱澀地開口:“所以你才會聽蕭放的吩咐。”
邵崇猶神情淡然,一貫的不在意:“他知道我不是能握在手裏的刀,但又回頭無岸,便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蕭桓思索半晌,道:“這段時間你先在此住著,待時機合適,再去金陵。”
邵崇猶點點頭。
聶焉驪仔細打量他,似乎覺得邵崇猶這人總是看不透,對他了解越多,反而謎團沒有減少。
鄉野田園的日子仿佛一場夢,回到金陵,林熠周身繁華街市,嘈雜熙攘的人群,處處瓊樓,無數聲音湧進耳朵裏,無數金碧輝煌的顏色湧進眼中。
北疆打一場仗回來,身邊那些聲音變得不怎麽友好,眾人的目光甚至也晦澀複雜起來。
“瀛州的那位烈鈞侯,這回可是立了大功。”茶館內有人議論道。
“這可不好說,沒聽那說法麽,這位小侯爺年輕,心思活絡,北大營的糧草出了問題,就跟他有關。”不同的說法紛紜,眾人講得口沫橫飛。
“烈鈞侯府多少年的底子,人家看得上那點錢?”有人不屑道。
“錢這東西,什麽時候嫌多了?不然曆朝曆代的貪吏,那數目怎麽會一個比一個嚇人?”
林熠這次在城中逗留了一陣子才進宮,聽見這些話,對蕭桓道:“重活一回,難免又成了壞人。”
領命出征前還是走到哪都備受欽慕的小侯爺,回來就多了一半汙名。
“傳言而已。”蕭桓說,“自從入了朝,便會有人盯著你。”
“我看是人怕出名豬怕壯。”林熠笑道,也不怎麽在意那些話,畢竟比前世的傳言溫和得多。
林熠這回出征的確讓他出了名。燕國最年輕的主將,和大將軍林斯鴻一人守北大營,一人牢護西境,數次兵行險招,已經成了半個傳奇。
“知道一開始說的都是什麽嗎?”蕭桓和林熠入宮,悠長宮道,朱牆青磚,“是你打起仗來不要命的路數。”
林熠有點愧疚,搖搖頭道:“一時半會改不過來。”
他前世在北疆,情勢逼不得已,讓他習慣了這種近乎是賭的應敵風格。
嘴上說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其實林熠知道,都是無奈之舉,日久下來,他已經慣於此道,冒最大的險,換取最大的勝算。
如今他依然如此,免不了讓蕭桓擔心。
一回朝,情勢不出所料的扭轉,蕭放這段時間沒少下功夫。
大臣們見了林熠,不再是和善可親,許多人都耳聞北大營的傳言,糧草暗渡陳倉、蛀蠹國庫軍餉,傳得有鼻子有眼,眾人也不得不謹慎一些。
而更有甚者,已經旁敲側擊地上了奏疏,委婉言語,卻實質上給林熠扣了罪名。
永光帝沒有任何表態,他不可能為莫須有的流言表態,也不可能在大戰之際動搖人心。
如今仗打完了,有的人便躍躍欲試,要煽風點火,跟林熠秋後算賬。
“這次大戰期間,糧草竟一度虧空嚴重,險些貽誤戰機,此事還當嚴查。”
朝會上有人開口道。
“李大人對北疆戰情了如指掌啊,我這個在戰場上的都不知道,究竟什麽戰機被貽誤了。”林熠微笑道,“‘貽誤戰機‘四個字可不是隨便講的。”
“正好今日於大人也回朝了,請問於大人,糧草之困是不是真的?”
對方看準老丞相於立琛一貫所言皆實的作風,把重點從貪汙嫌疑拉到糧草不足的問題上,想混淆視聽。
右丞相於立琛交還了監軍的牌子,捋捋白胡子:“老夫在西境監軍,沒事盯著北大營做什麽?李大人這麽關心昭武軍,生怕他們挨餓?”
對方沒想到素來耿直剛硬的於立琛會這麽賣林熠麵子,討了個沒趣。
還想開口,永光帝在禦座上不大愉快,臉色有些沉:“烈鈞侯剛回朝,此戰功勞還未論,就開始講別的,傳出去還以為寡人苛待功臣。”
景陽王蕭放適時上前:“父皇息怒,侯爺此次功勞可嘉,自是當賞的。”
太子亦勸道:“捕風捉影的事情,還是不要拿到朝堂上來說了。”
“多謝陛下厚愛,大人們關心昭武軍,可以理解。”林熠大度一笑。
按下葫蘆浮起瓢,這邊暗示林熠貪汙的才閉了嘴,另一頭就有人提起雀符令:“此戰大勝,可見雀符令之效,定遠軍沒問題,那麽昭武軍中,想必也可推行此令。”
這就戳到了十分敏感的話題,定遠軍被雀符令折騰得都快走投無路,打贏了也是因為林斯鴻及時支援,卻被說成是雀符令之效。
林熠不經意地道:“說不上大勝,畢竟西境險些丟了五座城,北大營也是運氣好罷了。”
他不能直說雀符令就是個餿主意,集中兵權也是個很餿的念頭,它們都是永光帝所想,直接批駁無異於不給皇帝麵子。
這麽多人都打著昭武軍的主意,林熠有種群狼環伺的感覺。
不止如此,這陣子朝中還興起一陣妖風,雀符令一直以來都有爭議,這次定遠軍的表現的確不佳,永光帝心裏也知道。
於是有人提出,既然軍隊聽從銅符號令會有一係列問題,延誤時機,那麽把銅符換成人,換成皇室的人,既能收權天家,又不會影響效率,豈不是完美了。
畢竟西亭王從不參與這些事,至於具體人選,無非太子和景陽王蕭放。
朝會一散,林熠看著成箱成箱的賞賜搬來,仍覺得好笑:“蕭放這是要明搶昭武軍了,夠膽量。”
林熠拿起一顆夜明珠把玩著,走過去蹭到蕭桓懷裏。
蕭桓感覺到他有點鬱悶,並非因為景陽王,而是朝中流言四起的局麵,恐怕讓林熠想起了前世身敗名裂的情形。
“誰也搶不走。”蕭桓拍拍他後背,“別難過。”
林熠心裏舒緩許多,腦袋耷拉在他肩頭,悶聲道:“你也是,誰搶你都不行。”
蕭桓聽了笑:“這有什麽擔心,沒人搶得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