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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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姻緣鎮上淳風酒肆的生意近來又紅火了不少,每日都是客似雲來,門檻都被那些客人們踏破好幾條了。
    跑堂的聽著酒肆內喧嘩的人聲,看著場中跟隨音樂起舞的舞姬們,卻皺著眉,摸著下巴,問酒肆老板:“老板,你看咱們這生意好得不像話,為什麽你還總是皺著眉頭?”
    老板此時的表情和跑堂的如出一轍:“你怎麽也皺著眉頭?”
    跑堂的正要作答,聽見有客人叫了一聲,他揚聲應道:“來咯。”
    一溜煙,一道人影就這麽從老板身邊消失了。
    老板繼續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視線穿過層層人群,落在一處角落的那位客人身上,口中念念有詞:“這小哥這麽俊,但天天就來靜坐,怕別是腦子不好使吧?”
    老板正嘀咕,酒肆內的氣氛忽然高漲起來,根本不用多想,一定是酒肆的台柱子來了。
    淳風酒肆有三寶,上好的西域胡酒,美妙的西域胡音,以及美若天仙的西域胡姬——姝顏。
    “姝顏姑娘真是絕代佳人,我要是能將她娶回家,旁的什麽小妾侍婢,統統不要了。”
    “就你還小妾侍婢?能不能取上媳婦都成問題。”
    “我不行,難道你行?”
    “娶妻求淑女,胡姬嘛,逢場作戲即可。”這人正得意洋洋地發表自己的言論,冷不防一隻酒杯砸來,他捂著後腦勺質問,“哪個混賬幹的。”
    滿場都是沉浸在姝顏舞姿中的熱忱酒客,唯獨角落裏那個雙眼閉合,安靜跪坐的少年人看來與眾不同。
    那人氣呼呼地上前問道:“是你小子剛才用酒杯砸老子的麽?”
    少年眼睛都沒睜開,冷冷道:“是。”
    “嘿,活的不耐煩了。”那人掄起拳頭就動起手來。
    少年身手矯健敏捷,那市井無賴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三兩下的功夫,他就將那人製服住,反摁那人手腕,聽那人疼得嗷嗷叫喚。
    青蔥玉手忽然按上少年手背,他驚地立刻鬆開手,卻還是被素手握住,登時讓他的耳根燒紅了。
    “小哥長得不錯,可別是個來鬧事的。”姝顏媚眼如絲,看著麵前麵前神情促狹的少年郎,手還是沒鬆開,“你剛才不是出手挺狠的麽?這會兒顫什麽?”
    少年想要抽回手,不想姝顏轉而扯住了他的袖管,他低聲道:“姝顏姑娘,還請高抬貴手。”
    姝顏偏不放:“是淳風酒肆的酒不好喝,還是曲子不好聽,或者我跳的舞不好看,你居然要在這裏打架鬥毆?”
    “是他先出言不遜,我一時沒忍住,就想教訓教訓他。”少年回道。
    “你先動手打人還有道理?我說什麽了?”那人氣勢洶洶道。
    姝顏回眸,神情也冷了下來,那人見狀立刻伏低做小:“姝顏姑娘別跟這種人廢話,一看就是登徒浪子,不如趕緊送官吧。”
    “他是把你打傷了還是打殘了?送官?你有證據麽?”
    “他們都看見了?”
    姝顏抬頭四顧,其餘人卻都回了原位,不願意多管閑事,她又重展笑顏對那人道:“今天我請你喝酒,如何?”
    那人一聽,連連點頭,這件事也就作罷了。
    少年轉身要走,奈何姝顏還拉著他的衣袖,他便默然站著。
    姝顏嘴角微揚,領著他去一邊坐下,他猶豫片刻,還是給了姝顏這個麵子。
    姝顏一手托腮,笑盈盈地看著他:“謝小哥來姻緣鎮公幹?”
    “不是。”
    “私事?”
    謝晉的神情已然默認。
    “什麽私事?”
    謝晉的眉頭皺緊了幾分。
    姝顏湊近他一些:“姻緣鎮我熟,你告訴我,我或許可以幫你?”
    謝晉隻是微微抬眼,就觸上了姝顏明豔的雙眸,心頭劃過一抹驚豔之色,他卻很快轉過視線,依舊沒說話。
    “剛剛那人說什麽了?能讓你沉不住氣,動手打人?”
    “他……”謝晉想了想,還是選擇沉默。
    姝顏將手中的酒杯用力放去幾上,杯中的酒水都灑了出來,這就怒氣衝衝地起身離開了。
    謝晉沒想到姝顏會突然做出這種反應,但也沒做挽留,默然離開了淳風酒肆。
    入夜之後,謝晉本已入睡,但因他常年擔任紀王守衛之職,夜裏睡得淺,所以身邊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醒來。
    暗夜中,謝晉已經握住身邊的長劍,靜靜聽著臥房中的情況,並作出了判斷——來人有三個,身手一般。
    夜裏翻牆入室的多半是賊,謝晉已經做好了將他們繩之以法的準備,卻沒想到,他們居然試圖對他不利。
    謝晉精準地格擋了來人對自己的襲擊,卻沒想到他們準備了大量的速效迷藥,雖然不致命,但藥性發作起來,謝晉一人還是有些招架不住。
    來人也帶了武器,在房中和謝晉搏鬥起來。
    室內光線幽暗,謝晉又因為迷藥的作用無法準確判斷對方的攻勢和自己的出手力度,他隱約覺得自己像是傷了人,而他也在這樣的打鬥中受了傷。
    三個賊人奪窗而逃,謝晉本要去追,但迷藥的藥效太猛,他才跑到窗邊就已經暈暈乎乎的,最後兩眼一黑,沒了知覺。
    謝晉再醒來的時候,天還沒大亮,但身邊多了個人。
    “你終於醒了?”姝顏坐在床邊問。
    謝晉才要起身,卻發現左臂傳來疼痛感,這才發現手臂上包著紗布,顯然是被姝顏處理過傷口了。
    “你怎麽會在這兒?”謝晉問道。
    姝顏湊近謝晉,謝晉嚇得直倒了下去,姝顏卻依舊湊近過來,兩人之間隻隔了分毫的距離。
    “我昨天後來聽人說了,確實是那個在酒肆裏被你教訓的人出言不遜在先,所以你才動手的,是不是?”姝顏柔聲細語。
    謝晉點頭。
    “你為什麽當時不說呢?”
    謝晉隻覺得心跳快得想要從胸腔裏跳出來似的,哪裏還顧得上說話。
    “是不是你覺得他在言語上輕薄了我,你忍不下去,所以教訓他?”
    謝晉現在不光心跳加速,耳根也燙得匪夷所思。
    姝顏覺得謝晉這副模樣非常可愛,不由笑了出來,甚至想伸手去摸一摸他那發紅的耳朵,隻是被謝晉一把捉住了她圖謀不軌的手。
    分明是柔滑細致的肌膚觸在掌心,謝晉卻覺得像是被火灼燒,可他這手忽然就不願意鬆開了。
    姝顏本想用另一隻手去摸謝晉,誰想謝晉又將她說住了,她不怒反笑,秋水翦翦,格外動人:“我如果現在喊非禮,你說會怎麽樣?”
    謝晉很想鬆手,可雙手就是不聽使喚,不但不鬆開,反而抓得更緊,生怕姝顏逃走似的。
    姝顏長睫輕顫,眸光全都注視在謝晉那張強作鎮定的臉上。她含笑靠近,絲毫不顧男女之別,眼見就要親下去了。
    姝顏身上的香氣縈繞著謝晉,作用堪比昨晚的迷藥,早就讓他渾身酥軟,隻是他忽然聽姝顏在他耳邊說:“出事了。”
    “什麽事?”
    “你昨晚出手傷人了,現在那人的情況,還不知怎麽樣呢?”
    “我去看看。”
    “你知道人在哪兒麽?”
    “你知道?”
    姝顏從謝晉掌中抽出手,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知道。”
    謝晉坐起身追問:“你怎麽知道?”
    姝顏又靠近過去,謝晉隻得向後退,退到無路可退,他伸手輕抵在姝顏肩頭:“人命關天,姝顏姑娘不要鬧了。”
    “你知道人命關天,還下手那麽重?”
    謝晉緊張起來:“帶我去見他們。”
    姝顏將謝晉上下打量了一番,站起身道:“換了衣服出來,我帶你去。”
    謝晉匆忙更衣,即刻跟姝顏離開了客棧。
    此時天色尚早,晨光初露,街上隻有零星的小販剛開始擺攤,看來一派清閑安逸之象。
    謝晉繃著臉跟在姝顏身後,因為記掛著剛才的事,所以催促道:“姝顏姑娘能不能快一些。”
    “我的腿沒你的長,步子跨地沒你大,不然你抱我去,我告訴你怎麽走?”
    謝晉臉色不好看,卻當真一把橫抱起了姝顏:“怎麽走?”
    姝顏正要說話,卻見有人從前頭一條巷子裏鬼鬼祟祟地跑了出來。
    “他們是同夥。”姝顏道。
    謝晉二話不說,放下姝顏就去追人。
    那兩人根本不是謝晉的對手,被逼到無路可走之際,齊齊跪下求饒:“大俠饒命,我們不想傷你,是楊六說忍不了昨天在淳風酒肆受的氣,要找大俠晦氣。”
    “他人呢?”
    兩人麵麵相覷,卻不敢往下說了。
    “你們不說,就跟楊六一個下場。”姝顏嚇唬他們道。
    兩人又是磕頭,又是嘴上求饒:“楊六在前麵巷子的茅草棚裏……”
    “是死是活?”
    兩人嚇得屁滾尿流,連連磕頭到:“大俠饒命,饒命。”
    謝晉暗道不妙,離去趕去茅草棚查看,結果隻發現了楊六的屍體。
    姝顏追著謝晉而來,立刻阻攔他繼續觸碰屍體:“你要幹什麽?”
    “殺人償命,當然是去投案自首。”謝晉回道。
    “你來姻緣鎮就是這個?”
    謝晉緊繃的眉眼出一絲異樣神情:“不是,但眼下這件事更重要。”
    “他們趁夜入室,真出事,也是死有餘辜。”
    “他罪不至死,是我錯手殺人,理應承擔後果。”
    “我如果告訴你,這中間另有隱情呢?”
    謝晉狐疑:“你究竟知道什麽?”
    姝顏掃了一眼謝楊六的屍體,拉著謝晉道:“你跟我來。”
    謝晉跟著姝顏離開了茅草棚,卻不知她究竟要帶自己去什麽地方,兩人一路出了姻緣鎮,到了鎮外的桃花林。
    此時並非桃花花季,因此不複濃林盛景。
    謝晉有些按耐不住,問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客棧?又到底知道些什麽?”
    “你跟著我到了姻緣鎮,我就不能夜裏偷偷去看你麽?”姝顏反問。
    當時並州一別,謝晉也是在姝顏離開之後,幾經深思熟慮才決定追隨而來。隻是他不敢貿然出現,所以選擇暗中跟蹤,一直到發現姝顏回到姻緣鎮,留在了淳風酒肆,才每日都去酒肆占席,權當給姝顏捧場。
    謝晉的沉默並沒有像昨日那樣令姝顏惱怒,她麵對這個日常沉默寡言的少年,毫不避諱地盯著他:“你是為了我才來姻緣鎮的,是不是?”
    謝晉默認。
    “那麽在你去投案自首之前,你是不是應該為我做件事,才不辜負你這一遭?”
    謝晉點頭。
    “我想家了,你能送我回去麽?”
    “我如今有命案在身,如果不盡快處理,你留在我身邊,隻會有危險。”
    “你覺得我會怕麽?”姝顏伸手撫上謝晉的衣襟,感覺到他的身體已經緊張得僵硬,她卻隻是麵露微笑,“我不阻止你去投案自首,隻要你把我送回家,之後你想做什麽都可以,我更不會攔著你。”
    “你家在何處?”
    “關外。”
    “太遠。”
    姝顏眉目沉靜地看著謝晉,仍山風吹過,薄雲蔽日。
    謝晉垂眼:“好。”
    姝顏完全綻放了笑容:“午後就啟程,在我回到家之前,你都得跟著我。”
    “不許繞遠路。”謝晉鄭重。
    “一點點都不行?”
    “不行。”謝晉很嚴肅。
    姝顏妙目流轉:“那你給我笑一個。”
    “我現在就去投案。”
    姝顏扯住謝晉衣袖:“答應你就是了,你也不能半途丟下我,我是個弱質女流,你丟下我一個人,我會有危險的。”
    “在把你安全送到家之前,我不會丟下你的。”這一刻,謝晉認真許諾。
    姝顏心滿意足地放眼於桃花林:“去了關外就沒有這些景色看了,陪我走走吧。”
    謝晉就這樣被姝顏牽著衣袖步入桃花林中,雖然始終難以放下楊六的事,可眼見姝顏曠達輕鬆的模樣,而恰好天際那片白雲被吹開,日光照著她美豔動人的眉眼,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都暗然失色,隻有她笑顏明麗,入他心扉。
    令謝晉想不到的是,姝顏似乎早有準備,直接讓馬車停在了桃花林外,更準備好了遠行的包袱,可以讓他們直接上路。
    謝晉並非沒有感覺到整件事的蹊蹺,但隻要姝顏在,他的神經就好似都到了某種莫名的牽引,有時候根本不受他自己控製。
    “你,背過身去。”姝顏打開包袱。
    “你要做什麽?”謝晉困惑問道。
    “換衣服。”姝顏拿出一套衣服問謝晉,“這套怎麽樣?”
    “要換衣服也不用急於一時。”
    “這怎麽行?要知道你現在可是殺人犯,我們一路出關,越低調越好。”
    “就算你換上漢人衣服,你也長得……”
    姝顏敏感道:“長得什麽?”
    謝晉從來都無法抵抗姝顏對自己的直視,立刻照她說的背過身去:“長得好看,引人注目。”
    姝顏聽了這話滿心歡喜,馬上動手更衣。
    馬車空間根據不大,謝晉和姝顏同車本就有些坐立不安,如今聽著身後姝顏換衣服的聲響,他更是不知所措,唯有逼自己閉眼靜氣,才不注意失態。
    “謝小哥,你說我們要過久才能到我家。”姝顏問道。
    “這不是應該問你麽?”
    “我現在問你,你希望我們用多長時間回去?”
    “越快越好。”
    “你就這麽不想跟我在一起?”
    “不……”
    “那就是你想跟我在一起了?”
    謝晉覺得這是姝顏給自己挖的坑,可他繞不過去,隻能選擇閉嘴。
    “謝小哥,你為什麽跟著我來姻緣鎮,但路上都不現身呢?”
    謝晉雙手握拳,顯然他“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謝小哥,你是不是討厭我?”
    “沒有。”謝晉回答得毫不猶豫。
    “那你怎麽總是一問三不答?”
    “我口拙,說多錯多,怕惹姑娘生氣。”
    “你是說我存心刁難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我……”謝晉沒轍,隻能再次閉嘴。
    “謝小哥……”
    “長途跋涉,必定辛苦,姝顏姑娘不如多休息休息,保存體力。”謝晉一板一眼地回答,卻沒想到後背竟靠來一陣溫暖,他驚得挺直了脊梁,“姝顏姑娘……”
    “不是讓我保存體力麽,我現在要睡覺,你不要說話。”姝顏靠著謝晉合上眼偷笑。
    耿直如謝晉,就這樣給姝顏充當了大半個時辰的人形靠枕。
    姝顏真就靠著謝晉睡了過去,絲毫沒感覺到路途顛簸,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睡在了那少年懷裏,想是謝晉怕她睡得不舒服,中途換了姿勢。
    姝顏見謝晉也睡著了,慢慢伸手去摸他的臉,見他沒反應就大膽了起來,指尖輕劃過他的眉眼,最後落在他的薄唇上,又稍稍用了點力,卻沒想就這樣把謝晉弄醒了。
    謝晉警覺之下,一把扣住了姝顏的手,疼得姝顏大叫,車夫立刻停下車子。
    “姑娘,怎麽了?”車夫挑開車簾一看,這男女摟抱在一處,簡直“不堪入目”,趕緊把車簾放下了。
    姝顏雖然覺得痛,卻仍想戲弄謝晉,便忽然湊上去作勢要咬他。
    謝晉殺敵出招時從不手軟,可見姝顏撲過來,他立刻亂了陣腳,大腦裏一片空白,什麽反應都做不出來了。
    姝顏沒想謝晉居然不躲,這一下不偏不倚,直接親在了他的頰上。
    車內忽然安靜下來。
    姝顏的手還被謝晉扣著,她覺得不舒服便動了動,身子挨得謝晉又近了一些,就好像親謝晉親得用力了幾分。
    謝晉的腦子是懵的,姝顏嘴角卻開始上揚。
    謝晉終於恢複了神智,一把推開姝顏,又覺得自己太莽撞了:“你沒事吧?”
    姝顏甩了甩手,抱怨道:“還從來沒人對我下這麽重的手呢。”
    “我看看。”謝晉心急。
    姝顏伸出手,謝晉下意識就握住了,卻又覺得不妥,忙把手縮了回去:“我不是有意冒犯姝顏姑娘的。”
    姝顏看了謝晉一眼,沒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