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太陽炫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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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平山從市公安局出來,徑直來到了太陽穀。

    這是清河市、乃至全國都知名的產於園區,建設之初是企業申請,政府全力推動的,後來政府完全代替了企業的角色,因為企業已經控製不了園區發展的規模和方向了。

    這成了市委、市政府的中心工程,也是當時的市委書記黃慶,市長錢向忠全力推進的產業升級工程。

    太陽能是一種經濟環保的清潔能源,也是國家提倡的新能源,在產業發展和技術進步方麵都有著很好的發展前景,也是政策支持的新興產業。東方新能源是清河市一個民營高科技企業,多年的發展已成為全國這個行業有一定影響力的企業集團,太陽能板和太陽能熱水設備占據了全國很大的市場,而且太陽能和多晶矽板還大量出口歐洲和美洲地區,市場前景很好,因此就想擴大生產規模,成為國內這個領域的領軍企業。

    先開始,黃慶對此並不感興趣,主要興趣點是城市改造和開發,因為這也是最見成效的途徑。企業幾經努力,可地皮和資金都沒有著落,就在企業心灰意冷,準備異地建廠的時候,黃慶突然轉過了彎子,不但竭力支持,而且大力推進,定為市委市政府當年的十大工程之首。

    對於幾大工程的提法,譚平山是竭力反對的,搞大躍進式的經濟騰飛,不是急功急利,也是別有用心,而且對於黃慶書記,錢向忠市長的“黃大扒”、“錢二扒”的稱呼很是反感,對於城市建設和規劃,隻能遵循科學合理的規劃和規律,不能靠拍腦袋決策,更不能是看著不順眼,說扒就扒,為此老百姓傳出這樣的口頭禪:“黃書記一叉腰,一片房子不見了,錢市長三分鍾,局長三個月”,形象地說明黃書記的辦事做風,以及錢市長的工作方法,為此兩任城建局長都因不盡職,不能按時完成任務而被罷免。

    作為主管城建的副市長,譚平山對於分管工作不上會,不調查研究就決策很是不滿,也多次提出意見和不滿,結果是離開了副市長崗位,到政法委任書記了。

    搬開了譚平山這個絆腳石,太陽穀的推進就少了很大的障礙,原本企業隻想征用幾百畝土地,建立一個多功能產業園區,使得研發生產有機地協調起來,可黃慶認為企業氣魄太小,要建就要建亞洲最大的產業園區,而且還想起了一個很有氣魄的名字---太陽穀,洋洋自得地說:“美國有矽穀,中國清河有太陽穀。”

    定下了基調,就是征地拆遷,由於耕地占用國家有嚴格的規定,占用多少畝農用耕地要逐層上報審批,直至國家部委。為了避開這樣的規定,黃慶采取的是農田村莊連片征用,美其名曰新農村建設,劃村並莊,其實就是看中了村莊不算耕地這個漏洞。

    初期規劃三千畝,黃慶覺得不夠大氣,最終確定為七千畝,而實際要達到一萬畝以上。

    他還給鄉鎮幹部算了一筆賬:“七千畝土地產出是多少,我給你們算算,一季小麥、一季玉米,小麥畝產一千二百斤,這產量不低了吧,收入呢,保護價收購按一塊三毛錢收,也就是一千五百元錢,刨去種子、化肥、電費、機收怎麽著也得一千元吧,淨收入也就是五百元,這是夏收。秋收也算這麽多,一年辛辛苦苦也就是一千元,七千畝地也就是七百萬,可建起園區呢,一個億的產值就是七百萬的稅收,十個億呢,一百個億呢,我們這個太陽穀預計年產值達到千億以上,那是多少稅收,又是多少利潤呢?”

    一筆賬算服了鄉鎮幹部,也使得太陽穀在萬難之際推進著。應該說黃慶不愧是從基層幹部一步步走到市委書記位置上的,說話很有煽動力,而且也知道基層幹部最關心、最想聽的是什麽,但在這裏他恰恰偷換了一個概念,那就是盡管一畝地年收入一千元,也是農民的收入,沒有了這一千元的收入農民沒有生活的基本,也就沒有了穩定的生活。

    譚平山與公安局長張輝就是為這事而來,這也是譚平山擔心的,失地農民的生活著落和安定。這回就是嶽各莊社區家庭糾紛爆發的惡性案件,兒媳婦投毒毒死了公婆及小姑子,三條人命,源於征地補償款的使用和分配。

    太陽穀穩定地推進著,但卻沒有黃慶和錢向忠設想的財源滾滾,而是舉步維艱,甚至難以運作。

    東方新能源集團為征地和基礎設施建設投入了大量的資金,由於園區本身已經遠遠超出了企業的規劃和承受能力,而且建起的太陽穀廣場和會展中心,已經不是企業原有的要求,可企業還是要投入資金建設。偏偏此時國際市場風雲變幻,由於看到了新能源的發展前景和利潤,更有著國家產業政策的支持,以及蓬勃發展的國際市場,更多的企業瞄準了這個行業,競爭也越發激烈,終於引起了歐洲和美洲的雙反調查及製裁。國際市場的巨大變化,以及出口市場的抵製,加之國內市場的萎靡,企業一下陷入了困境,生產處於半停產狀態,而巨大的資金投入又像一個沉重的包袱,壓得企業喘不過氣來,同時銀行停貸、抽貸時時逼迫著企業,資金鏈斷裂的危機隨時都可能爆發。

    而在這之前,黃慶就已經升任副省長,錢向忠也在市長位置上平穩過渡到市人大副主任,誰也沒有受到影響,更沒有人為此承擔責任。

    譚平山他們到之前,市公安局的警力已經到達現場,因此到了之後,也隻是聽匯報、作指示。譚平山最討厭這樣的時刻,望著淩亂的屋子,看著圍觀的人群,心裏覺得堵的滿滿的。這些昔日的農民,如今都成為市民,而且還集中連片建起了高樓。農民住高樓這也是黃慶政績的表現,為此清河日報還連篇累牘地做過宣傳報道,稱為新農村建設的典範和新變化,可隨之出現的農具沒法存放,承包耕地過遠的矛盾就凸現出來,而且失地農民的生產和生活,農村生活習慣和現代城鎮生活巨大的差距,特別是征地補償款的使用和分配,都引發了巨大的矛盾和衝突,這已經是今年第三起此類惡性案件了。

    譚平山望著這些昔日的農民,現在的城鎮居民,不知該怎麽對他們說,更不知道他們胸中能有多麽大的怨氣和不滿,能對自己的親人下如此的毒手,更不知這些積怨和矛盾,還會引發什麽樣的血案和悲劇?難得非要使用這樣的暴力手段才能解決問題嗎?難道農村城鎮化必須要經曆這樣的慘痛嗎?

    譚平山想不明白,因此回去的時候,特意囑咐司機小李圍著太陽穀走了一圈。

    太陽穀顧名思義,是太陽升騰和休息的地方,大大的圓形廣場就像一個大大的太陽,中間的太陽壇,一個大大地閃耀著太陽光芒的圓球高高地聳立,其餘就沒有什麽標誌性建築了,顯得廣場空曠而擴大,圍繞著廣場的是會展中心,太陽能博物館,以及巨大的展示大廳,太陽能企業的生產和研發基地在廣場一角,此刻顯得落寞而淒涼。

    整個太陽穀太大了,從任何一個方向穿過去,都是艱難的遠行,按照規劃,圍繞著太陽廣場,還要建起娛樂餐飲等生活區,圖書館和教學樓等大學和科研區,還要有醫療、超市等生活設施,但這些如今都成為泡影,隨著企業生產的停滯,相應的配套設施都無從談起,而企業職工安居此地的夢想也難以實現,隻能仍然住在幾十公裏外的老廠區,每天車接車送,來回奔波。

    離開時,譚平山不僅深深地望了哪個太陽一眼,覺得那炫目的圓球射出的光,野性而放肆,似乎傲視著任何的仰望。猛然間,傲慢的光似乎灼燒著自己的內心,也強烈地刺痛了眼睛。那一刻,譚平山突然想起了越戰的戰場,以及戰爭之後的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