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有為無為(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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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天翔與閆麗走進房間的時候,王金龍正專注地打著電話,看到他們進門,趕忙站起身,示意妻子招呼客人,自己快步走出房間,電話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耳朵。
    “看他忙的,從一進來電話就沒有停過。”郭芳不滿地撇了王金龍一眼,笑盈盈地站起身,拉著閆麗的手,羨慕地說:“你說你這是怎麽保養的,這麽多年什麽時候見你都覺得沒有什麽變化,好像永遠都跟個小姑娘一樣。”
    “你可別這麽說,都什麽歲數了,還小姑娘呢,”閆麗被郭芳誇的有點不好意思了,臉微微地紅了一下,慢慢地說:“還是郭姐你會收拾,什麽時候都顯得那麽年輕、漂亮。”
    “都什麽年齡了,再收拾也是人老珠黃了,不招人待見了。”郭芳酸溜溜地說著,忙不迭拉著閆麗的手坐下,喜滋滋地問:“你們家亮亮研究生就準備在國內讀了,不準備送出去,”
    “國內能讀好就不錯了,不讀書光靠專業課那點東西,就是送到哪裏都沒用,還是你們家紅紅好,懂事聽話,還愛學習,今年就要畢業了吧,”閆麗順著郭芳的話說著,似乎不滿地說:“我們家亮亮要是有你們家紅紅一半就好了。”
    齊天翔微微笑著坐在圓桌邊,看著閆麗和郭芳兩人聊天,女人似乎都是這樣,除了穿著打扮,就是孩子,這樣永恒的話題,永遠都說不完,而且並不在意別人是不是在聽,似乎隻要說出來就達到了目的,或者隻要有人就能說個不停,根本沒有插話的時候。直到王金龍打完電話進來,齊天翔才有了說話的機會,不滿地瞪著王金龍說:“什麽事情這麽緊急,周日的也不讓在家好好陪陪老人。”
    “陪老爺子下棋嗎,”王金龍微微笑著遞給齊天翔一支煙,慢慢地笑著說:“我這是幫你解圍,就你那點能耐,坐而論道還行,不上陣還能保持一點尊嚴。”
    “你怎麽知道的,”齊天翔不知覺地笑著,望望郭芳,又看看閆麗,隨即才有意歎了口氣說:“人家那是老江湖,咱們這水平也就是三招兩式就敗下陣來。”
    “你看看人家天翔,到底是省領導,拍夫人馬屁都高人一籌,不明拍,而是誇老丈人,這話誰不愛聽。”王金龍瞥了一眼齊天翔,對郭芳說:“哪像是你們誇人,直白的讓人不舒服,‘你這衣服是哪買的呀,真漂亮’,人家在哪裏買的有什麽關係,與漂亮更是不搭界,哪像人家齊書記這麽含蓄,‘這衣服是你老公給買的吧,你老公真懂得心疼人,還這麽有眼光’,這話聽著就舒服。”
    王金龍惟妙惟肖地說著比劃著,立時使房間裏笑聲一片,齊天翔盡管臉火辣辣的發燙,可還是不得不佩服王金龍比喻的到位,而且眼光毒辣,不由幹笑著對郭芳說:“你們家老王這人吧,哪都好,就是嘴太毒,你得好好管教管教。”
    說著話,看著房間裏的布置問王金龍道:“就咱們兩家人嗎,這麽大個房間,太奢侈了吧,”
    “哪有什麽辦法,人家這裏除了大廳,就是包間,您這麽大幹部,總不能讓你到大廳示眾吧,”王金龍迎著齊天翔的目光,笑著對閆麗說:“這不到明天上午全河州就都知道了,齊書記一麵呼籲厲行節約,一麵到娛樂場所胡吃海塞,這影響就太好了。”
    “如果嫌這裏包間大,兩個辦法,一個是換地方,一個就是再找幾個人來。”王金龍看著齊天翔,征求著他的意見:“你看找誰合適,”
    “你們書記現在應該在河州,找來見見麵,三個女人一台戲,我們兩個人就喝酒聽戲好了。”齊天翔似乎漫不經心地說:“呂山尊過幾天也要帶隊到清河去,請他也過來喝幾杯,算是踐行吧,”
    王金龍點點頭,很為齊天翔周到的思慮折服,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又有些為難地說:“我這冷不丁打電話過去,人家怕是不給我麵子。”
    “正應為你這冷不丁打電話邀請,他們才會更給你麵子。”齊天翔微微笑著,意味深長地對王金龍說:“你可以試試。”
    王金龍很快就明白了齊天翔話裏的意思,不禁豎起大拇指誇獎道:“高,實在是高,如果很熟反而容易拒絕,越是冷不丁,越耐人尋味,而且還會聯係到是有人授意,看來是這副秘書長,還是沒有當明白啊,”
    王金龍說著話,快步走出房間,不大一會功夫就走了進來,對著齊天翔說:“都通知到了,馬上就來。你看咱們是先上幾個涼菜喝著,還是等一會,”
    “等一會吧,有女士要來,有點紳士風度的好,”齊天翔淡淡地說著,隨即轉換了話題,慢慢地說:“原本想著等你過幾天回來,我和閆麗請你們兩口子吃頓飯祝賀一下的,誰知你還先來了這一出。”
    “唉,真是一言難盡啊,”王金龍做作地長歎了一口氣,望著閆麗笑了一下,隨即望向齊天翔,遞給他一支煙點上,動情地說:“知道你的好意,也知道你從中做了不少工作,這感激的話我也說不出口,隻是我這心裏還是有些六神無主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齊天翔擺了擺手,不讓王金龍再說下去,眼睛從王金龍臉上移開,慢慢地環視著包間,很久才緩緩地說:“這樣的房間,或者說這種檔次的飯店,河州市不說有一千個,二三百個還是有的,誰比誰更有特色,誰比誰更有實力,而且實力又怎麽體現出來,位置,檔次,背景,或者是廚師,是菜品,你選擇這個飯店請客吃飯,一定有你的理由,或許的價位,或許的距離,或許是特色,也許隻是一個菜品讓你中意,或許就根本沒有理由,隻是無意中選中的。”
    “話是這麽說,理也是這麽個理,可我這還真是沒有準備好,或者說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王金龍依然動情地說:“你也知道,我這個人來自農村,畢業分配陰差陽錯地到了省政府辦公廳,本身就不招人待見,也就是老白大哥讓我有點事幹,駐京辦那幾年還算是比較舒心的日子,可說到底我這就沒有當地方主官的經驗,這一下子就是清河市長,真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有時候陰差陽錯也沒有什麽不好,你和郭芳嫂子都是大學同學,而且還都是財經專業,嫂子到了省財政廳,你去了辦公廳,似乎有些讓人不好理解,可誰知道下來的發展會有這樣的結果。如果換一個結果,嫂子去了辦公廳,你去了財政廳,嫂子是不是還能嫁給你還兩說著,就你那農村孩子的膽量,做個假賬你都不一定敢,還不說什麽作為了。”齊天翔慢條斯理地說著,隨即急忙對郭芳笑著陪不是,“嫂子別生氣,我這是就事論事,可沒有挑撥你們關係的意思,你可不能想遠了。”
    “我才不生氣呢,當初嫁給他就是看他在辦公廳工作,如果我們換一下,我才不嫁給他呢,”郭芳當然知道齊天翔說話的意思,咯咯笑著說:“當年在大學,也沒有很留意他,一個海東山區出來的傻小子,說話辦事那個艮的,現在想想都好笑。哪像你和閆麗妹妹,郎才女貌一對神仙伴侶,感情基礎那麽好。”
    “看嫂子你說的,我們哪有你說的那麽好。”閆麗滿臉緋紅地瞥了一眼齊天翔,酸溜溜地說:“人家當年可是政法學院的白馬王子,被一群女孩子追捧,那個高傲的,能看上誰啊,”
    “看上你了唄,弱水三千,佳麗無數,獨為你獻上心香一束,這才是真正的千般情意,萬般柔情,最難舍棄的還是對你的鍾情。”王金龍恰如其分地插話進來,滿臉戲謔地調侃著:“如果讓我再選擇一次,我依然對你無怨無悔。”
    “去你的,哪有你那麽酸。”齊天翔伸手打了王金龍一下,慢慢地回憶著:“那時也就是懵懵懂懂的,哪知道什麽浪漫啊,隻是覺得開心,也就滿足了。”
    說著話,齊天翔收起了笑臉,正色道:“現在的幹部選拔機製,就像趕路,下了公交車就得趕緊往地鐵上擠,出了地鐵站還得緊走幾步趕火車,沒有人給你洛水獨釣、深山隱居,或者躬耕隆野的時間,也沒有人等待你學成文武藝的時間。”
    “做地方主官不容易,但也不是那麽玄妙,把功利心收一收,身子沉一沉,就好了。”齊天翔望著王金龍,慢慢地說:“清河市現在的事情不是添柴加火,而是揚湯止沸,一個內陸省府名不見經傳的地級城市,卻要建什麽全國第一的什麽城,全國多大你們知道嗎,虛火太旺了些,這是咱們黃某人唱響全國的絕唱,這邊還沒有緩過勁來,哪邊趙市長又要建全國一流的產業園區,老王過渡心切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結果全市大多數工業企業都名義上進園了,精力也耗費的差不多了,耗盡了元氣的企業卻養肥了一大批蛀蟲,趙市長走進了監獄,老王也灰溜溜退到了省人大,這樣的結果說起來傷害的還是清河市的老百姓啊,”
    說到這裏,齊天翔的目光冷峻了一些,語調低沉地說:“讓你過去我是作了一些工作,也說了不少好話,嚴格地講我有私心,但公心還要更重一些。我不排除自己有建立圈子的目的,即使不這樣做也會有人給我劃圈子,或人為給我設定圈子。到了我這個級別,沒有圈子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也不正常,誌趣相投的人,走的近一些,都被認為是圈子,這樣不正常的認識束縛了很多人,很多事。我要做事,可單靠我一個人,什麽事也做不了,這些我很清楚,但更清楚的是我需要更多的人,與我一起做事。”
    “說到公心,你王金龍的正直、自律和淡泊的心態,是我最為欣賞的,也是我欽佩的,加上你熱心的性情,善於思考的品性,是我推薦你的主要原因,我希望你能夠沉下去磨磨心性,今後能夠更好地協助我做些事情,這比等待別人安排來的直接,也相對容易一些。”齊天翔望著王金龍,坦率地說著:“上梁山的一百零八位豪傑,上山的原因和理由各不相同,但上山之初的目的卻是一樣的,那就是‘替天行道’,沒有這樣的理想和目的,就沒有獻身的精神,就沒有玩命的幹勁。我不是宋江,靠投機取得功名,我願意做唐僧,為信念寧願粉身碎骨,但我不做唐僧式的取經,師徒四人一路磨合,到了西天也筋疲力盡,如果可能的話,能夠像宋江一樣幸運,糾結著一幫豪傑上路,不是‘替天行道’,而是‘為人民服務’。”
    “你能這麽說,我王金龍什麽也不說了,豁出命去幹就是了。”齊天翔坦率地話語王金龍第一次聽到,內心的震撼可以用石破天驚來形容,而且也一點不過分,更震撼地是齊天翔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就更讓王金龍感動了,似乎這樣一種表述不僅僅隻是信任,而是信賴,更是血脈相依的聯係,而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真誠地表達了,“士為知己者死,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什麽死啊活的,這是靳柯過易水的決絕嗎,”齊天翔嗬嗬地笑著,不滿地說:“這麽告訴你我心中所想,就是要告訴你我的期待,而且似乎你也想左了我剛才的話,清河市現在需要的是冷靜,是休養生息,是真正有人給老百姓一些實際的希望,這似乎比經濟數據更符合清河的實際,也更符合省委的意圖,郝涵這幾年就是在做這樣的工作,也得到了省委的認可,叫她過來,就是要當麵給你們交代一下,不是有幹勁就可以了,還要有一點智慧和手段才行。”
    “你就是沒頭腦,好好聽齊書記給你交代的要點,照著去做就是了。”郭芳白了王金龍一眼,不無好氣地數落著:“你就是沒有齊書記站的高,看得遠。”
    “這會又成齊書記了,不是天翔了,”齊天翔嗬嗬笑著對郭芳說,似乎也是在說給王金龍聽,“其實當官很簡單,當大官就更容易了,利用手中的權利為老百姓實實在在地辦事,站在老百姓的角度想問題,撲下身子了解基層,從而解決問題,這就是個好幹部,焦裕祿就是這麽做的。”
    說著話,似乎想到了什麽,望著王金龍嚴肅地說:“你弟弟叫王金虎是吧,我看到過他寫的很多內參,是個很有想法和良知的新聞記者,你過去之後他會畏首畏尾很多,不如你做做工作,讓他到省報來工作吧,也可以更好地發揮他的特長。”
    “這當然好,回頭我見到他就給他說這個事情。”王金龍點點頭莊重地說:“你能想到他,還不知這小子該怎麽高興呢,”
    “你得給他說清楚,來省報我可以幫他說話,因為省報總編的我的朋友,但我可不許諾他能幹個一官半職的,這裏可是高手如雲,得靠自己真本事謀位置。”齊天翔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著,深深地歎了口氣說:“其實有時候想想,無冕之王也真是不錯。”
    “我知道了,會跟他說清楚的。”王金龍說著話,看了一眼手表,嘀咕道:“這差不多該來了吧,讓這麽大的領導等候,也太不像話了吧,”
    “我就說嘛,省城居然沒朋友,連周末飯局都混不上,也太沒有麵子了吧,”郝涵推門進來就是一串豪爽的笑聲,看到閆麗更是眼裏樂開了花,滿臉都是得意地說著:“還是我姐姐和姐夫能想著我,知道我孑然一身難免孤獨,給我找個地方打消寂寞。”
    說著話郝涵快步走到桌前,熱情地與郭芳打著招呼,頑皮地指著王金龍說:“嫂子好,你可是越長越年輕了,真讓妹妹羨慕。這位是叫王,王什麽來著,奧對了,叫王金龍,是嫂子的朋友,還是我姐夫的朋友,”
    “這位女士,我們這是家庭聚會,需夫妻雙方共同出席才行,年輕貌美的單身貴族恕不接待。”王金龍站起身,深深地向著郝涵鞠了一躬,臉上堆滿謙卑的職業般微笑,一絲不苟地說著:“對不起,請您移駕到隔壁那家就餐,謝謝理解,謝謝,”
    “回小哥的話,本小姐並非單身,隻是出外遊玩,貪戀春日美景,與我那張生走散,弄得我如今好不淒慘,隻好暫借貴地歇息一時,等候我哪張郎來尋,可好,”郝涵對王金龍優雅地施了一個萬福,嬌滴滴柔情萬種地說著,隨即就換了一種口氣,豪爽地說:“不就是家庭聚會嗎,是不是隻要男男女女的就行,我帶著情人來的,他一會就到。”
    王金龍和郝涵惟妙惟肖的表演,使得房間裏頃刻爆發出一陣大笑,笑聲持續了很久,齊天翔等笑聲平息了一點後,慢慢地說道:“你們看吧,一會呂山尊進來,也一定會是郝涵進門的那一套,不信就耐心地等著。
    齊天翔說完沒多久,呂山尊就推門進來了,扯著嗓子說道:“我這個人人緣混的真差,這都要被掃地出門了,也沒有個人請我吃頓飯,為我送送行,唉真是沒麵子。”
    呂山尊的話音未落,一陣爆笑隨即響起,把他弄得是一頭霧水,不解地看著房間裏的各位,當明白了大家笑的意思之後,就略帶懊悔地說:“我真應該早到十分鍾,那麽下來就是另一種結局了。”
    笑過之後,王金龍招呼服務員上菜,很快桌子上就色彩紛呈起來,看到就已經都斟上以後,王金龍端起杯子站起身,慢慢地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群賢畢至,今後這樣的聚會可能就要在清河市舉行了,希望大家滿飲此杯,就當是為我送行了。”
    喝完了第一杯酒,王金龍就請齊天翔主持了,似乎覺得自己再說什麽,也沒有什麽意味了。
    齊天翔端起酒杯,深深地環視了在場的眾位,緩緩地笑著說:“剛開始就像金龍說的,這確實是家庭聚會,後來想著郝涵在河州,山尊隨後就要去清河市一段時間,金龍也要到清河市上任,就想把你們幾個聚到一起,說說話,聯絡一下感情,這第一杯酒就是這個意思,大家幹了。”
    說著話,齊天翔仰頭幹盡了杯中酒,等王金龍將酒斟滿之後就又端起來杯子,仍然平和地說:“清河市的工作怎麽做,不是我應該說的事情,今天也不說這些,隻是祝願各位舒心的工作,這就是第二杯酒的意思,幹了,”
    喝完了二杯酒,齊天翔在等待斟酒的間隙,認真地看著王金龍、呂山尊和郝涵,目光熱誠地說:“如果要說有什麽希望,那就是希望各位放下功利之心,把眼光放得遠一些,多想想基層需要什麽,社會需要什麽,老百姓需要什麽,換一個角度去思考,去工作。簡單地說,就是以無為的心,去做有為的工作。於民同樂同歡,品味那來自平凡的成功和快裏的一段作結,‘格桑花開遍原野的時候,那一片燦爛的金黃,就像是一個個歡快的笑臉,使得心也變得歡快,跟隨著燦爛的小花,目標近了,生命也因純淨而變得金黃’。這就是我對各位的期望,為了這份期望,咱們幹了第三杯。”
    齊天翔端起酒杯,慢慢地站起身,臉上是專注真誠的神情,那深刻的意蘊詩意般傳遞出來,使每個人都覺得莊嚴而神聖,紛紛站起身,酒杯在每個人的手中,像是一種信念,顯得那麽珍貴,也那麽的不同尋常。
    這種情緒始終持續到酒宴結束,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