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端倪初現(1)

字數:7259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震動 !
    齊天翔慢慢放下手中的材料,想了一下,神情嚴肅地看著張建國,認真地問:“這些東西,除了我之外,還有誰看到過,”
    “還沒有讓任何人看到過,除了我們紀委內部具體辦事的同誌,知道這些東西的不超過五個人,”張建國端正坐著,認真地回答著:“就是省紀委那邊,也是想向您匯報之後,再向他們匯報,”
    齊天翔滿意地點點頭,知道張建國話裏的含義,謹慎是一個方麵,可邀功的意味也很明顯,就微微笑著溫和地說:“你這樣的作法很好,保密有時候也是紀檢監察工作的一項重要內容,而且很大程度上比調查取證更為重要,”
    齊天翔說著話,看著正襟危坐的張建國,不由笑出聲來:“你別這麽嚴肅好不好,知道你們軍人出身的幹部素質高,儀態端莊,可老這麽端著,你不累,我看著都累,”
    也許還是有些緊張的原因,在齊天翔輕鬆的話語調和下,張建國慢慢放鬆了下來,赫然地笑著說:“習慣了,自覺不自覺地就成了這樣,怎麽也改變不了,”
    “好習慣當然要保持了,養成不容易,需要幾年或者幾十年的堅持,丟掉了實在可惜,其實認真,想想習慣是什麽,約定俗成的就叫規矩,個人品性就叫癖好,好的習慣助力秩序,不好的習慣也束縛行為,就像我剛才說到的,你的行為規矩,這很好,也需要保持,但在我看來是不舒服,我可以向你提出來,但作為一個部門領導,這樣的習慣可能會讓下級幹部緊張,底下的同誌們能提嗎,”齊天翔覺得話語有些重了,就停頓了一下,有意緩和著氣氛,拿起煙盒來,掏出一支煙遞給張建國,看著他擺手拒絕,就微微笑著調侃道:“看來今後戒煙的理由裏麵可能還要有一個新的原因,反腐,因為擔心腐敗而戒煙,”
    “其實遠沒有那麽嚴重,煙卷本就是消費品,生產出來就是為了消費的,沒有消費生產出來的大批卷煙怎麽辦,煙農的利益誰來保障,國家煙草方麵的稅收從哪裏來,這樣看來腐敗不腐敗,卷煙絕對不是主要因素,就像酒桌上的腐敗一樣,誰都要吃飯,關鍵是怎麽吃,跟誰吃,以及吃什麽,或者更重要的是誰付錢,所以要抓住主要矛盾,根據自己的經濟能力決定吃飯和抽煙,管住自己的手就是了,不能倒髒水連孩子也一起倒掉,”齊天翔興致似乎很高地說:“何況現在卷煙的品種很多,價格也靈活的很,沒有人限製消費,更沒有人規定消費行為和檔次,”
    “齊書記說得對,看問題的角度也與眾不同,而且率先垂範,自然效果明顯了,”張建國迎合著齊天翔的話,笑著辯解道:“這是到您的辦公室,十元錢一包的香煙,抽與不抽都關係不大,如果到其他領導辦公室,人家桌子上放的是軟中華,嘴裏抽的是百元一盒的頂級煙,咱自己兜裏幾塊錢的煙,既拿不出手,也不敢往外拿,隻好抽人家領導的煙,時間長了怎麽好意思,還是戒了的省心,”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理由,聽起來倒是很有啟發,我這抽煙牌子的改變,也是受到平原縣紀委老劉的啟發,”齊天翔饒有興趣地說:“這老兄三元錢一包的煙,不管是誰都可以抽,隻要是到了他的辦公室,就是這煙招待,抽不慣可以不抽,用他的話說,幾塊錢一包的煙,用不著收禮,人家也不好意思送,自己省心,別人也簡單,”
    說著話,齊天翔慢慢地望著張建國,接著說:“你說的倒不失為一種思路,所謂製度反腐,首先應該從防腐入手,從不經意的細節著煙,想想看,不說是迎來送往的禮品,就是日常的公款消耗,每個差不多的領導幹部,每個月要消耗多少高檔煙或天價煙,酒不一定天天喝,但煙卻是每天都斷不了的,而且一天還不止一包,又有多少領導幹部抽著這樣的公款煙,一年又要消耗多少,”
    “查一下,這樣的消耗有多少,香煙是怎麽來的,又是誰在買單,”齊天翔眼神嚴厲了起來,嚴肅地拿起自己的煙盒,舉著讓張建國看,“這樣的煙我一個月都要六條左右,差不多需要六百元錢,如果換成你說的高檔煙,一個月就要將近六千元,我這不足萬元的工資的一大半就要被香煙消耗掉了,再加上每個月的酒錢,工資還能剩下嗎,就是我願意,我媳婦願意嗎,我上大學的兒子願意嗎,可能嗎,”
    “這事你來辦,是大張旗鼓地查,還是不聲不響地進行,你自己掌握,原則就是要有震懾,要讓有些人出出汗,當官不能是一件舒服的事情,更不應該是享受,要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做事,如履簿冰般當官,才能當一個好官,當一個人民滿意的官,紀委的工作就是應該時時告訴黨員幹部紀律是什麽,邊界在哪裏,”齊天翔盯著張建國的眼神始終沒有緩和,可口氣卻漸漸舒緩了下來,讚許地說:“這一個時期市紀委配合社會風尚討論,開展的明察暗訪酒桌上的腐敗,車輪上的特權方麵,工作很有成效,而且也觸及到了問題的實質,防微杜漸的重心還是要放在防上,基層紀委工作最大的難題,不是做什麽,而是怎麽做,這些問題和矛盾心理不但困擾行為,更困擾心態,要顧及同級黨委的感受,要順應經濟發展中心工作,更要破除人情和親情關,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同事,堅持原則就可能得罪人,沒朋友,甚至影響到自己的仕途和關係,沒有很大的決心,想要有所作為是很難的,如果沒有上級機關的強製要求,或者是協助辦案的無奈,要想主動工作是很難的,也是不容易的,”
    “齊書記到底是老紀委領導出身,紀檢監察工作的甘苦很清楚,規律也把握的很準,”張建國激動地站起身,深有感觸地說:“對基層工作的理解,以及工作方法深有體會,在您這樣內行的領導下工作,是我們的幸運,工作做起來也很順心,很舒心,”
    “想不到你建國同誌工作做得好,馬屁拍的也不錯,”齊天翔微微瞪起眼睛,望著張建國澀迫的神情,擺擺手示意他坐下,溫和地笑著說:“正是因為了解紀檢監察工作的甘苦,才不對你們的工作進行具體的要求,方式方法,進度節奏都由你們靈活確定,但原則都是做事,就是要有作為,”
    “要想創造一個不想腐,不敢腐的政治環境和官場秩序,不能腐才是最終的目的,這除了製度防範,作風引導,監督監察,以及紀律約束之外,執行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齊天翔慢慢地看著張建國說:“就像你們著手進行的公款吃喝,公車私用,以及公費旅遊,就是對事不對人,有要求就按規矩辦,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誰被查到隻能怪自己,槍打出頭鳥就是這個道理,這樣形成製度,長期堅持查下去,違法亂紀的事情會越來越少,這點我絕對相信,”
    “我們一定按照齊書記您的要求去做,不但查腐敗案件,還要著力查腐敗現象,還要查一下不經意的消費,”張建國看著齊天翔的臉色,沒敢再過分地迎合,小心翼翼地說:“通過我們自己的工作,為淨化社會環境,改善社會風尚做一些實實在在的工作,”
    “這就對了嗎,”齊天翔高興地誇獎著張建國,由衷地說:“過去講居家過日子,情理二字最難厘清,因為有情走到了一起,道理和規矩就顯得不那麽重要,但往往就是這看似的不重要,卻困擾著很多家庭,誰有理誰沒理糾葛不清,尤其是家庭關係、孩子教育、孝敬老人等等方麵,更是難以協調,也就有了‘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感慨,其實困擾家庭的主要問題,說起來簡單,處理起來也很容易,就是西方家庭倫理方式,初期理性,後期感性,簡單地說,就是組成家庭之時,很多細節進行約定和分工,家庭出現矛盾之時互相包容,互相理解,”
    “舉這樣的例子就是想說明一個問題,”齊天翔微笑著繼續說:“一個家庭尚且為情理二字糾結,一個民族呢,一個國家呢,這情理二字放在國家、集體層麵,就是法紀,依法治國,依法執政,法律似乎上升到了絕對重要的地位,可真正的執行情況呢,恐怕就不那麽盡如人意了吧,法律其實被很多人曲解了,原本就應該是法條和律條的組合,現在卻混為一談,似乎是一個整體,拋開紀律的剛性,法律因為涉及到社會生活的方方麵麵,除去刑法的強製製約能力,很多經濟法和民法規範的意味要強於法律,根本沒有很大的約束性或剛性,這就需要我們用更為嚴格的紀律來製約和規範行政行為了,一個政黨,一個政府,沒有剛性的紀律,沒有一群守紀律的人,這支隊伍要打勝仗可能麽,”
    “這的確是一件不容忽視的問題,像以前我們在部隊的時候,首先強調的就是紀律,其次才是軍人的素質和精神風貌,所以說新兵三個月訓練,就是紀律的訓練,說到底就是從一個普通人到軍人的轉變,”張建國順著齊天翔的思路,慢慢想著說:“現在卻不一樣了,因為和平年代,人人心裏也就少了一根弦,也沒有了危機感和緊迫感了,”
    “這就是你們如今需要做的工作,而且是緊迫的刻不容緩的工作,”齊天翔語氣堅定地說:“建章立製說到底還是規範行為,提高工作效率和自覺性,但紀律需要執行,更需要監督,而且要發揮更多的監督手段,強化紀律的嚴肅性和剛性,可以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增強效果,你們在紀委網站上公布違法違紀事件及處理結果的方式很好,但我看還是應該擴大傳播範圍,擴大影響,不妨可以借鑒法院、公安和銀行的辦法,定期在新聞媒體上公布老賴、違章及不守信用的人和事,你們也可以讓那些不守規矩,不遵紀律的人和事露露臉,”
    “這樣是不是會有什麽負作用,畢竟網站曝光還有個限度,媒體發布就太過張揚了,”張建國有些為難地說:“我還是擔心會不會激化問題,出現什麽難於預料的事情,”
    “你擔心會有人受不了刺激自殺嗎,你以為我們的官員臉皮就這麽薄,就這麽像鳥兒愛護自己的羽毛一樣,愛護自己的名譽和職業尊嚴嗎,”齊天翔臉色立即變得陰冷,話語也像冰凍了一樣,有些陰森地笑著說:“如果我們這些拿黨的紀律都不當一回事的人,還把通報當一回事,甚至為此鬧出點動靜來,也還真是值得我尊敬了,我到很想看看會是什麽人,見到過畏罪自殺的,你見過聞過自殺的嗎,”
    “我們回去就仔細研究方法,既有達到效果,也要防止極端事件發生,”張建國看齊天翔有些激動的神態,趕忙解釋道:“主要還是不影響後續工作的開展,不能因為疏漏帶來意想不到的阻力,”
    “你這樣的考慮很好,站在部門的角度看待全局工作,這種方法和態度很可取,”齊天翔恢複了自然的神態,溫和地笑著鼓勵著張建國,慢慢地說:“今天跟你說這麽多,一則是遇到我熟悉的工作了,難免多說幾句,另一個方麵,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在考慮你送來的材料,”
    說著話,齊天翔不自覺地站起身來,慢慢地在辦公室裏踱起步來,似乎陷入了深思之中,過了一會才停下腳步,堅定地說:“首先表明我的態度,那就是有案必查,有貪必懲,這是原則,絕不含糊,隻是方式和方法的問題,我的建議是動靜相宜,分門別類,簡單地說,就是以這些案件線索為主導,一條線向上繼續追查,不管涉及到哪個部門,或者那個人,都要一查到底,另一條線是往下查,牽扯到的人和事就要盡可能地梳理清楚,這樣既可以穩固證據鏈,也可以打擊和震懾更多的人,紀委反腐我曆來主張不是打殲滅戰,不是消滅了多少敵人,收複了多少高地,而是戰役的意義,對全局戰略起到了什麽作用,挽救了多少人,這才是最主要的,”
    “而且,反腐也不是立足於打虎,而是打虎的同時震懾了多少大虎小虎,而是使得老虎收斂了多少,並且要立足腐敗現象來懲貪治腐,對於那些夠不上大虎的老鼠蒼蠅,更要加大懲治的力度,”齊天翔神情又變得嚴峻起來,緩緩地說:“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真正見識大虎的幾率又有多大,很大程度上對黨和政府的印象,是從基層官員身上感知的,也就是基層官員的言行,直接影響到黨和政府的形象,有時候做再多的事情,再多的惠民行動,僅僅是一個蛀蟲的存在,所有的努力就消失殆盡,所謂‘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就是這個道理,這些基層官員是誰,可以是市場管理員,可以是社區幹警,也可以是街道辦公室或居委會主任,甚至可以是村委會主任,這些小官接觸到的都是老百姓的切身利益,損害的卻是黨和政府的形象,小官大貪尚且可怕,與黑惡勢力勾結簡直就是禍國殃民的行徑了,不有效地打擊,什麽樣的改革措施和惠民政策,都將是空中樓閣,”
    “齊書記分析的太對了,也太及時了,簡直讓我受到了一次黨性教育一般,”張建國欽佩地望著齊天翔,既有恭維,可更多的還是佩服地連聲說:“您這一指點我這思路全開了,以前總是苦於無法配合中心工作,這下終於明白了,”
    “說這些,其實就是讓咱們市紀委幫助區縣紀委,或者說鄉鎮街道,以及企業派駐紀檢組,做一些他們本該做的事情。不管是能力,責任心,還是工作積極性,基層工作的方向性和主動性都差強人意,需要我們上級紀委去推動,去激發,否則單單依靠市紀委的力量,怎麽可能麵麵俱到,又怎麽可能完成所有的工作呢,”齊天翔看著張建國,淡淡地笑著說:“幾年前我就以省紀委書記的身份,協助一個縣完成了淨化政治環境的工作,現在看來效果不錯,希望你們也能認真地做一些這個方麵的工作,畢竟整風肅紀的結果會使帶病提拔的官員減少,也會使今後的工作更加順暢一些。說到底,幫人還是幫自己。”
    “我明白,下來我們紀委就認真著手研究這件事,爭取盡快拿出實施方案向您匯報。”張建國認真地說:“現在手頭掌握的材料我們盡快分類,近期全麵進行詳細的調查和落實。”
    “可以按兵不動,也可以敲山震虎,關鍵看怎麽把握,需要達到什麽目的。”齊天翔含蓄卻意味深長地看著張建國,慢慢地說:“對於你這些材料裏涉及城建腐敗的線索,可以著重處理一些,既有打擊攫取利益的,也要讓行賄的付出代價,這樣看似簡單的行為之後,很多事情就是這樣露出端倪的。”
    “我明白了,回去我就進行布置,打擊和震懾雙管齊下,先震動一下也好。”張建國看齊天翔站起身來,趕忙站起身說:“那我就不打擾您了,我這就回去布置。”
    齊天翔點點頭,伸出手來用力地握住張建國的手,晃動了幾下說:“我相信咱們市紀委的整體素質和能力,更相信你建國同誌的品行和素養,對於你的工作和敬業精神,我更是深信不疑,這是我的態度,也是市委的態度。”
    “謝謝齊書記的信任,我一定不辜負市委對我們紀委工作的重視,更要珍惜這份信任,一定以實際工作向市委和齊書記,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張建國激動的臉色通紅,莊嚴地表達著決心。
    “這點我完全相信,也充滿信心。”齊天翔溫和地笑著,鼓勵著張建國,隨即又認真地交道:“這些材料你整理一下之後,立即向樊書記進行匯報,征求他對辦案工作的意見。老樊的老組工了,經驗和能力都沒的說。然後第一時間向省紀委和洪虎書記作專題匯報,必要時可以請求他們給予支持和指導,畢竟他們在人員、設備和技術手段上,比咱們都要優越很多,這些便利條件要盡可能用足用好,這可是占了大便宜的事情啊,”
    說著話,齊天翔耐心地看著張建國將散落的材料整理起來,放進文件袋,然後才拉著他的手,緩步向門外走去,一直將他送到走廊裏,含笑目送著他離去,才慢慢地轉身回到辦公室。
    對於這一番談話,以及可能達到的效果,齊天翔是充分自信的,對於張建國本人,齊天翔同樣充滿信心,一個老複轉軍人,紀檢監察機關曆練這麽多年,不但具有專業的知識和經驗,更具備軍隊培養出來的過硬精神素質,以及能打仗能啃硬骨頭的品性。
    想到這裏,齊天翔的心弦仿佛被輕輕地撥動了一樣,不由又想到了譚平山,想到了哪剛毅的臉龐上堅定的神情,以及聽他和閆勇講訴往事,講訴內蒙戍邊的情景,似乎又聽到了粗狂的嗓音吼出的心聲:“也許我告別,將不再回來,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歌聲仿佛就在耳邊,眼前浮現著譚平山揮手告別,以及漸漸走遠的背影,漸漸的模糊。
    淚水不經意地從齊天翔的眼眶中溢出,順著臉頰慢慢地滑落,那一刻齊天翔覺得心在隱隱作痛,可一股熱流卻慢慢從胸中湧起,久久沒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