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折戟沉沙新埋骨·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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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上華山之前, 想過無數種重逢的畫麵。
或等在山腳守株待兔, 做出靜候多時的模樣;或行至山巔,趁第三次華山論劍刷刷存在感,再給師父拿個天下第一……
唯獨沒料到會這麽猝不及防的撞上。
就連老頑童周伯通都從王重陽的調皮師弟變成了雞皮鶴發的老者,師父……
蕭昊一眨不眨地盯著黃藥師,眼眶澀然,喉頭艱哽。
黃藥師還是那副青衫不改的模樣, 腰間掛著一杆玉蕭, 身上有一種落拓放誕的俊逸。在這些親故麵前,他是不戴麵具的,饒是內功深厚顯得麵目抖擻,也掩不住歲月刻在額上與眼角的風霜。
青絲已作霜白色,蕭昊忽然就意識到,原來時間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六十年……於他仿佛一場大夢, 長時間擁有鮮活的軀體, 以至從未真正意義上正視過, 自己身上的凝固不變對他人來說, 其實是一種很遙遠的東西。
離開此界合計也不知有多久,但他五短身材的時候,抬起多高能牽到師父的手,跳起多高能抱住師父的腰, 都曆曆如昨, 毫無褪色痕跡。
青山依舊在, 可歎朱顏老。
他很不願麵對的這一點, 還是真真切切擺在了眼前。
師父……老了。
蕭昊目光閃動,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人言道,近鄉情更怯,這久別重逢,竟比想象中要難開口的多。
他站在這裏糾結,眼前的一幫人卻根本不知他心中所想,泗水漁隱等人在武勝關是見過他的,立刻就喊出了他的名號:
“這不是武勝關的蕭將軍麽!你怎麽會在此處?聽聞那奸相賈似道與你多加為難,你在臨安府可吃了什麽虧沒有?”
蕭昊還未從怔楞中回過神來,一時沒有接話。那兩個被他盾立懟翻的人就地一滾,爬將起來,掏出兵刃,見自己腹背受敵,黃藥師、楊過一行人自是打不過,麵前這個鐵疙瘩反倒不知幾斤幾兩。
他們對視一眼,就想從蕭昊這邊溜掉。
郭襄眼神伶俐,當即出聲喊道:“大哥哥!他們倆要跑了!”
楊過聞聲而動,袍袖一拂已將幾枚暗器卷在袖中,但還未及發出,蕭昊這邊已扛起玄鐵盾撼地砸了過去。
那堅實的盾麵發出“哐”地一聲巨響,蕭昊動作不停,盾猛盾壓緊貼而上,怒氣攢夠揚刀就是一記早已形成習慣的斬絕絕。
然而絕刀剛揮了一半,郭襄就“呀!”地一聲驚叫起來。
蕭昊恍然覺出此地並不是戰場,他刀下的人也不是蒙軍,這一刀下去怕是直接要了他們二人性命,當即匆忙止住刀勢偏向一邊,斬斷了尹克西手裏那條軟鞭。
瀟湘子吃了他當胸一刀斬刀,身受重傷,躺在地上痛呼不已,尹克西也被蕭昊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嚇了一跳,手腳都發軟,不敢輕易動作。
蕭昊刀鋒上還掛著血珠,雖未當場殺了這二人,但這般要命的出手,著實驚嚇到了眼前向來仁厚的幾位。
一燈大師和帶著張君寶的覺遠匆忙雙手合十,皺著眉頭口呼佛號:“阿彌陀佛!”
泗水漁隱咽了口口水,喃喃道:“蕭將軍好大的殺氣啊!”
蕭昊不知所措地抬起頭,盾刀也不知該放在哪裏,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直直看向黃藥師。
眾人見他這般情態,一頭霧水,還以為是他在京中遭了什麽排擠,這才失魂落魄到了這華山之中,被撞見這頗為狼狽的神色。
覺遠大師走到瀟、尹二人身邊,又是驚嚇又是痛惜地搖著頭道:“罪過罪過……二位居士借寶經不還,被小僧追逐至此,才無辜受此血難,小僧深感過意不去啊……”
那地上的二人哪有力氣回他,憋著一口老血大氣不敢出,生怕蕭昊再順手補上一刀直接了解了他二人性命。
眾人此時皆已圍了上來,向覺遠詢問事情經過,這才曉得原來這二人潛入藏經閣偷走了《九陽真經》,還油嘴滑舌蠻不講理,看覺遠為人迂腐不通世事,跟他誆瞞糾纏至此。
蕭昊聽他們七嘴八舌,終於從慌神中回過神來,鐵盾陌刀叮地一聲立在地上,冷聲問那二人道:“經書呢?”
那二人料想有覺遠和一燈兩位大師在此,郭靖等人又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的俠者,這鐵疙瘩再厲害也不至於能和五絕相抗,心中緩緩安定下來,竟耍起了潑皮。
“我們根本沒盜什麽經書!你們人多欺負人少,怎得這麽不講理!”
蕭昊眉頭一挑,正想冷斥回去,卻聽覺遠搖頭晃腦讚同道:“不錯不錯,大家合該講理。”
眾人無語凝噎,這覺遠和尚可能是個傻的,難怪追了這麽久也沒拿下這二人。
蕭昊難得與師父重逢,不想被這二人攪了興致,但礙於人多眼雜,唯有先當當背景板,板出一副凶煞難惹的模樣,嚇唬這兩個小人。
他二人實在逃脫不得,隻好任他們搜了身。可惜眾人一無所獲,並未尋到經書的蹤跡,隻得放他們下山。
瀟湘子被蕭昊傷的不輕,已沒有支撐之力,尹克西攙扶著他同他一道離開。
待他們走遠,蕭昊才又被眾人關注起來,在武勝關幾位舊識的接引下,一一介紹相識。
周伯通天不怕地不怕,見了蕭昊竟還縮到了瑛姑的背後,一副頗為受驚的模樣,邊抖邊道:“我還當是那光腳丫的小屁孩回來了,沒想到當日大勝關裏大叫的竟是這麽個殺氣騰騰的大鐵塊,玩兒不起玩兒不起……”
蕭昊更是無措,原先想給周伯通敘舊的糖葫蘆也不知該不該掏出來了。
也是,他現在是浴血殺伐的蒼雲軍將領,跟那時一舞劍器動四方的鴛鴦剪全然是兩幅麵孔,氣質也盡不相同。那時滿江湖的闖禍,也從未殺人不眨眼過;如今刀頭舔血,更是眼中沒有了什麽生死,渾身上下都是從屍山白骨裏走出來的煞氣……
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蕭昊不清楚。
他心裏有些難過,但這種難過是說不出的,也無從說起。
黃藥師聽聞他就是當日在大勝關傳音之人,眼神鬆動了幾分。但塚子坡之後,他對蒼雲軍中重名的人已經有了幾分抵抗力,蕭昊既沒有如雪華發,也沒有秀太分毫天真爛漫的影子,更遑論他一看就是常年用刀之人,手掌上的繭子同慣用雙劍的人全不一樣。
這麽多年過去了,重名的人何止一個,早該習慣了罷。
黃藥師不知他為何之前看到自己時是那副表情,但周圍人都說他是在臨安府受了排擠,或許便是如此罷。
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覺得蕭昊哪裏都有些像,又覺得全身都不像。
可能是那失神無措的一眼,讓他想起了當年獨自出海的小徒,饒是山林精怪不同於凡人,黃藥師亦不免時而記掛他這些年是否安康。
自古去尋仙山之人,便同死了沒什麽分別,蕭昊離開的第二天,黃藥師就已猜到他大概不會回來了這件事。
塚子坡那尊石碑,算是徹底令他看開,凡人畢竟與他們那種生靈不處在同一方世界,生老病死才是常態。若回來此間,見他們老老少少,或是一堆青塚,反而更生悲意,不如不要回來,不要相見。
今日能遇到一個如此神似之人,已是意外之喜,黃藥師雖不喜他渾身冷肅殺氣,但依舊對他感官不錯,和聲道:“武勝關城擦肩而過頗為惋惜,今日能在華山得見,實乃將軍與我黃老邪的緣分。”
蕭昊張了張口,這陌生的口吻全然不知該如何應對。
師父的聲音也老了。
黃藥師看向他的眼神仍可以稱得上關懷小輩,但少了些什麽。
蕭昊仔細想了想,旋即了然,是……寵愛吧。
他這麽大個人了,加起來活了也有上百歲,怎麽在處理人情世故一道,還這麽生澀。
蕭昊從背包裏取出那對趙昀給他的雙劍,無聲遞到黃藥師麵前。
黃藥師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些,緩緩抬起頭看著他。
眾人中,楊過等人自是不知他們過去的事情,郭靖也是全然迷茫,黃蓉從小聽爹娘掛在嘴邊說有個天下第一的小師兄,見此情景果斷拉著郭靖閉口靜觀。
一燈、周伯通等人卻都見過蕭昊,看他遞出雙劍,紛紛噤了聲。
黃藥師沉默半晌,強鎮定道:“你會使劍?”
蕭昊重重點了點頭,握起雙劍就想做點什麽。
但提起了劍,才發覺自己根本使不出七秀的武功。
他並非不會用劍,隻是藏劍之輕劍是單兵,心劍又是無形之劍意,他隻用一手,使出來的根本不是猿公劍法。
此時越想用一套劍舞,越是不知手腕和腳步該如何支撐,心中之急切,反使劍招愈演愈糟糕。
蕭昊很難受,不是七秀,他再想跳,也跳不出公孫劍舞。
回不去了。
他本不該讓師父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的。
這般滿身凶戾,徒增失望罷。
黃藥師見他舉劍笨拙,更是確定他用慣了盾刀,根本不怎麽會用這雙兵,喟然歎道:“我已知你心意,不要勉強了。”
蕭昊遂停下古怪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和黃藥師對視。
“你從何處得來這對雙劍?”
蕭昊哽了哽,如實答道:“陛下所賜,先帝鑄造之物。”
黃藥師了然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你又為何要將它送予我?”
蕭昊這回沉默了許久。
師父是真的隻把他當做有些緣分的陌生人了。
縱使相逢應不識。
認不出也……好。
他艱澀從牙縫裏擠出句子,低下頭緩慢道:“……幸與昔日天下第一同名,知前輩師徒情深,送上此劍……”
“願為前輩……解懷人之憂。”
啪嗒。
華山的土地濕了一寸,沒有任何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