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長公主同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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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桃之想通之後更是義正言辭地開口:“江公子適才說了個‘也’字。”她將手中的書冊放回檀木書架,“此等驚世駭俗、不入世俗之目的靡詞邪書,江公子還是少讀些。須知孔孟儒家之道方為大家。”
他兀目不轉睛看她,眼裏擎著悲天憫人的神思。
“江公子何以這般看著本宮?”
“在下在想,殿下連男歡之愛之誼都說成是不入世俗,不懂琴瑟之好,豈非可憐?”
不懂?顏桃之心裏冷笑,她怎麽會不懂。憶起北冥璆,顏桃之暗自捏緊了帕巾。
她索性不接他話,江浮碧自顧自地低低吟道:“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夕升斯堂。有豔淑女處蘭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相頡頏兮共翱翔。凰兮凰兮從風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體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
他斜了額頭瞧她,一身白衣襯出的仙氣夾雜絲絲慵懶,清嬈在他通身流轉,顏桃之在那一瞬間愣住了。
這人在她麵前吟《鳳求凰》是何意?這男子抒心中愛意之詞為何他要在她麵前吟唱?
半晌後顏桃之回過神,雖麵不改色但心底卻莫名煩躁,“公子以後還是莫要穿白了。”省得她看著心煩。
“好。”江浮碧善解人意笑罷,不問為何。
顏桃之皮上疙瘩陣陣。
“殿下最後還是選了司馬相如傳記麽?”他關注她的一舉一動,連顏桃之飛快將那《鳳求凰》揣在懷裏的動作都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
真是夠了,快來人,把這個窺視狂給拖出去。
灼華宮內苑。
秦艽於爐添了新碳,銀碳縷縷輕煙上揚。顏桃之靠在軟椅上,暖爐騰騰的熱氣竟也熏的身子沁出絲絲汗意,驅逐了殘留於身子的寒,一點一點為疲憊的身子重添生機。
她趴在案上,蒟蒻端上的點心還完好的擺著,拿了一塊細細品,轉眸瞧著蒟蒻微微莞爾。
“蒟蒻,聽秦艽說,你早前在歌舞坊侍事?”
顏桃之語氣並無不妥,麵上也無鄙夷之色,饒是如此,蒟蒻也漲紅了臉。
何止是歌舞坊,簡直就是孌童堆。
“回殿下,是的。”他低頭回了話。
顏桃之百了無賴地撥動著腕上帝君賜的玉鐲,“這天氣悶得慌,蒟蒻你且奏上一曲,本宮的秦艽箏藝極佳,不知小蒟蒻如何?”
他的臉依舊紅紅的,畢恭畢敬地行了大禮,“是。”
命人上古箏,蒟蒻將了衣袖挽起,對著宮人道了謝,遂坐矮凳上。他的手指正欲拂上琴弦之際遲疑道:“殿下想聽何曲子?”
“隨意即可。”顏桃之興致頗高,含笑望他。
這不望還好,一望,蒟蒻又是鬧了個大紅臉。
琴音緩緩流出,起調清脆若泉。蒟蒻腦裏已無雜念,專心撥弦。他的手指靈巧得出奇,指間流瀉而出的妙音似是春華耀眼。
漸漸的,調入佳境。他有些年沒有碰古箏了,撥弦略顯生熟,但弦中賦情,彌補缺憾。
顏桃之聽著聽著神情變得複雜起來,這曲子分明就是男子傾訴愛意的《鳳求凰》。
秦艽也識得音律,自是知曉了蒟蒻的這點小心思,他搖頭歎歎氣。嫡長公主豈是他與蒟蒻這等身份的人能高攀的?
一曲畢了,蒟蒻含羞一拜。
“殿下,江浮碧江公子求見。”白故宇入殿,躬身稟報。
顏桃之示意蒟蒻再撫一曲。
“怎麽又是他?”還真是陰魂不散,她擺手道:“不見。”
“可江公子帶了陛下的聖旨。”白故宇抱拳。
江浮碧此行手裏拿有顏暨的旨意,顏桃之是斷然攔不住他了。
“罷,叫他進來。”不耐皺眉,顏桃之拂袖。
本偷得浮生半日閑,奈何越是不願見到的人,偏偏就越是找上門來。
江浮碧接過秦艽的茶,虛虛給顏桃之見了平禮。
挑眉,她不悅泯了口茶。
還沒成親他便對著她行平輩之禮儀?成了親還得了?
“江公子有何貴幹呐?”
“來陪殿下。”灼華宮有幾株從常青園移植的花卉。殿外綠蔭花架上攀岩的黃蕊潔花隨風悠悠,他自心底湧出的笑意,也如這滿院花香,經久不散。
顏桃之卻是視而不見,冷冷啟唇:“不是說有陛下的旨意要傳達麽?”
“嗯,這便宣。”江浮碧風姿卓越,就連他起身宣讀聖旨的姿勢都讓人賞心悅目。
打了個哈切,顏桃之姌姌持盞,掀蓋撫麵輕茗,泯畢停口擱旁。
“奉帝尊言,其旨:帝後宸氏、安良人辭氏孕嗣,為祈皇脈安康,設祭壇於坤凰宮,六宮諸婦不可缺席。欽此。”
江浮碧念完聖旨,春風一笑,“殿下,請罷。”
“不急。”顏桃之心裏不爽。為何來傳旨的人是江浮碧?宮裏的公公都死絕了麽?
江浮碧也不惱,落座下首,有一搭沒一搭地托盞略品。待覺涼,喚秦艽再上一盞。
“江公子在本宮這灼華宮倒是自在。”冷嘲熱諷拋出一句,顏桃之撥弄著手上的四寸鎏金琺琅護甲。
“宮宇倫寰,美侍仙音,自是自在。”江浮碧有意看向蒟蒻的方向。
顏桃之輕哼一聲,她話語裏的譏諷他竟全然裝作沒聽見。
“江公子怎的還不動身出宮?莫非祭天大典陛下還留了江公子?”此次祭祀為求皇嗣福澤,齋宮祈福皆是命婦宮妃,她就不信這江浮碧臉皮能厚到能在一眾婦女堆裏誇誇其談。
“殿下有所不知。祭祀老道流虛子前輩與在下乃故交,在下特意請了皇命滯行內宮,祭祀之後與故交一敘。”江浮碧平靜說道。
故交麽?顏桃之有些驚愕,流虛子道人乃先帝請進宮貢拜的高人,而今已是耄耋之年,江浮碧不過是個毛小子,何以與高年的老道士有交集?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晚冬近春,萬物漸萌。四方宮牆後院的千萬花草又展露了新葉,卻是昨夜雨夾雪置院中銀裝小裹。空中飄著牛毛,更似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倒是佳景,一院花草早已褪了那層敗葉,換了新芽。顏桃之並非愛冬之人,卻是喜得“疾風知勁草”之景。
仍有枯葉飄落,悠悠然然。她抬手接了一片,耳邊又響起江浮碧的聲音。
“簫鼓鳴兮發棹歌,歡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他苦歎道,作傷心狀遙望。
“少賣弄。”顏桃之仍出一句,“本宮最煩無事悲秋的讀書人了。”
她見他語塞,唇角不知不覺勾起弧度。
祭天大殿晌午才開始,入了齋宮後幾個小道士領著顏桃之與江浮碧去了側廂歇息。
不少嬪妃命婦都先一步到了,眾人給顏桃之見禮,卻是在看向顏桃之身後的男子犯了難。
“見過駙馬爺。”懿郡王妃身旁的小姑娘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機靈地開口。
江浮碧含笑應了一聲,眾妃一看情形,紛紛以參見駙馬爺之禮對著江浮碧討好行禮。
顏桃之冷笑幾聲,那些個愚鈍的宮妃仍舊不明顏桃之的意思。
一身錚鎧,二道淩厲。
走近來的男子鼻梁高挺出奇,雙眸猶如烈火。自齋宮素白的玉石階梯一路而上,恍若身後帶著火光,直焚燒至顏桃之的心底。
北冥璆若鷹隼般的劍目沒有迎上她,他提步間氣息沉穩,鬆枝亦不如他英姿颯颯,微屈了膝蓋,不卑不亢:“末將北冥璆,見過嫡長公主殿下。”
四周仿佛陷入黑暗中,她的眼裏仿佛隻餘他一人。
北冥璆沒有抬頭,顏桃之悶悶地應了一聲,他便三步並作兩步退到一旁,接受其它妃嬪的參拜。
“殿下似乎有心事呐。”江浮碧忽湊到她耳畔呢語,“不妨同在下說說,憋著難受得打緊。”
江浮碧如此親昵的舉動,顏桃之卻未作搭理。她癡癡瞅向北冥璆,期望能從北冥璆眼裏看到一絲妒忌。
她的嘴角不經意的上揚,果然,他從不在乎她。
“北冥將軍怎的也來了?陛下不是說此次祭祀大典乃祈皇子平安,故隻命婦赴典的麽?”秦艽疑惑道。
北冥璆的聲線帶著些氤啞,與天邊籠罩明月的夜色有異曲同工之妙。
“流虛子道人言‘天罡正陽,可助嬰長魂’,末將是奉陛下之令入宮為皇子添陽。”他此話一處,眾妃齊刷刷看向江浮碧。
為皇子添陽氣,乃大顏傳統。即在嬰兒還未出生之際,大擺祭壇,將男子純陽之氣度一部分到幼子之身,寓意歲歲長安,無病無災。
眾妃起初看江浮碧入了齋宮,還以為此次為皇嗣添陽之人乃未來駙馬爺,可哪曉得陛下另有人選。
這也是,瞧瞧江公子那小身板,再看看北冥將軍那偉岸高大的身影,陛下要是選了江公子那才真是瞎了眼。
與“陽剛之氣”八竿子打不著的江浮碧不在意地嗬笑,顏桃之忿忿渾他一眼,又在心裏暗罵。
還是有些不甘心。憑什麽她要嫁給這樣一個無權無勢無能之人?
齋宮的祭祀典還有好長一段時間開始,秦艽找小道士要了些糕點,顏桃之素手執了塊牡丹糕往嘴裏送。
“殿下,好吃麽?”江浮碧的腦袋幽幽靠近,顏桃之倏爾起身。
這番動作太大,驚動了旁邊桌的沈長使。她瞪大了眼打量顏桃之,過才覺得失禮,連忙錯開了視線。
腮凝新荔,鼻膩鵝脂,但那目光太過不避。
顏桃之素來厭惡他人直諱探究的目光在身上遊走,待壓下不悅之感後理裙裾落座,將牡丹香糕輕置回盤裏。
“你……”江浮碧竟然……竟然拿起那半塊她沒食完的牡丹糕一口吞了下去,顏桃之頓時覺得有一群烏鴉自頭頂飛過。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站在她身後的蒟蒻與秦艽也看不下去了,嘴角抽搐,幹笑幾聲後繼續做人形背景。
“殿下無聊否?在下與殿下聊聊天可好?”江浮碧囔囔道。
她往外側挪身,特意離得江浮碧遠了些,才開口:“江公子是如何結識流虛子老道的?”
他既然都說要聊,那她便借機將他底細問個遍。
知己知彼,她就不信這江浮碧不服輸。
“在下年少之時曾在大顏邊境近西涼一帶遊曆,同流虛道人有過幾麵之緣,因道法而結緣。”
“哦?年少之時?”江浮碧坦言之句顏桃之聽得有些假,“江公子年歲幾何?”
江浮碧笑意不變,“在下已是快近而立之年。”
若那半塊牡丹糕還在顏桃之嘴裏的話,隻怕她會忍不住噴出去。而立之年即三十歲,可這白衣翩翩的儒弱書生左看右看不過剛及豆蔻之樣。
“那晚詩會聽公子說起家中父母雙亡?”
江浮碧輕輕點頭,“殿下如此上心在下之事,在下受寵若驚。”
顏桃之嘲然唇角上挑,“本宮本以為陛下是忌憚你家族隱藏勢力,可既然公子父母雙亡,也就不存在家族勢力一說。那也就是說,陛下忌憚之人非公子身後之人,而是……”而是江浮碧。
顏暨不可能將她指給一個無用之人。
“在下不過一個讀書人罷了,何以讓大顏天子忌憚?”江浮碧笑得欠抽,顏桃之努力忍住上前將他打成篩子的衝動。
宸皇後駕到,眾人又是起身好一陣參拜。顏桃之作為皇後腹中皇子的皇姑,理應慰問慰問皇後身體,她喚了蒟蒻上前,親自將那繡工精致的百珠虎頭帽遞到皇後手裏,遊刃有餘地說了些祝福之言。
秦艽見顏桃之走遠,飛快壓低身子,指著遠處席位的北冥璆,對著江浮碧小聲嘀咕:“江公子瞧,那邊一身戎裝的男子便是北冥將軍。”
江浮碧含糊幾聲,目光又重新拉到顏桃之身上。
秦艽癟癟嘴,怎麽這江公子對自己的情敵毫不在意?北冥將軍可是江公子最大的勁敵啊!
“回來了。”江浮碧含笑望她,顏桃之忽地又恍惚了片刻。
他對她說“回來了”,就仿若是夫妻之間離別經年歸來後溫情的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