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長公主同人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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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氏十指的丹蔻塗得極紅,白故宇望著她的手出了神。顏桃之也愛塗丹蔻,隻是每次都隻叫蒟蒻輕飄飄地為她打上薄薄的一層,相比辭氏濃重厚鬱的鮮紅,那樣淡淡的櫻色更為纖麗明亮,不會有讓人慎得慌的感覺。
兩個侍衛架起白故宇走到湍禦河岸邊緣,他的雙腳懸空了起來。
“卑職隻忠於嫡長公主與灼華宮。”他知道他很快就要被扔到河水裏了。還好他幼年時曾學過遊水,白故宇盤算著待會直接從湍禦河下遊遊出宮去到會淩閣。
都說最毒婦人心,白故宇低估了女人的心狠程度。
辭氏冷笑著讓兩個侍衛將白故宇的手腳都綁在了一起。白故宇任由他們行動,盡管以他的力氣,這兩個人能輕而易舉地被他推進河裏。
他遲遲不肯出手,辭氏看出他的顧及,陰厲鬆弛了唇角,音量提高了許多。
“白統領還真是忠心,本嬪倒要看看你一會兒還會不會這麽嘴硬!”她朝那兩個侍衛示意,白故宇猛地被其中一人踹進冰涼的湖水裏。
這初春時分的河水仍舊帶著凜冬之冽,再者又是午夜湖水最為冰涼。白故宇的身子一觸到湖麵便已渾身凍得僵硬。
他還沒調整好氣息,以至於下河時憋下的一口氣太短,過了不到片刻,實在忍不住淺淺吸氣。這下不得了,大片的河水湧入鼻腔,難受到神誌都有些模糊不清的白故宇隻能強打著精神。
這個女人再怎麽大膽,也不會殺他。
他隻要撐到殿下回宮便好。
白故宇想著,忽地手腳與腰上一緊,他又被拉回岸上。
湍禦河上浮出一顆腦袋,在泠泠月光下詭異甚是。
白故宇睜開眼,冷笑著。
他承認他從來都不太看好這位供養侍臣的嫡長公主,可不論安良人是如何折磨他,他都不會去愧對自己的良心。
隻因他的職責便是護著嫡長公主,護著灼華宮。
“再推他下去。”辭氏不耐煩道,她吐出的字被夜風拉得遠了些,可白故宇卻是早有準備,故而這次沒讓水湧入鼻內。
習武之人氣息綿長,這樣來來去去幾回,他也隻是渾身冰涼。
把人用繩子捆起丟在禦河裏又拉上來,這是宮裏慣用的伎倆了。若是嚴刑拷打,身上難免會留下痕跡,如此就不用擔心會落下口舌。
但辭氏入宮時間不長,沒多大可能會知道這種既磨人又不留痕跡之法的。
一陣冷風刮過白故宇的雙頰。
難道她身後有宮裏的老人幫著出謀劃策?
且說會淩閣這邊顏桃之抽了簽條,上麵蒼勁有力的“七絕平起”四字讓她犯了難。
她算是明白為何謝歸提出加入抽簽條規則後眾人的怒火了。她原以為這簽條隻是規定上交文稿是詩或是詞,哪裏曉得簽條上竟然會規定著如此之細。
幸好她抽的是“詩”,若是抽的“詞”,豈不是連詞牌寫何都要按照簽條上的來?
“殿下抽到了什麽?我看看。”江浮碧話音未斷,顏桃之手中已然空無一物。
她瞧著他的幼稚之舉,多多少少被逗笑了,神色也緩和了些。
“七絕平起?沒想到這詩連載體都定得死死的。”
江浮碧麵上輕笑,淡如微風和煦,“殿下,看來這能在半個侍臣內交出文稿的,都是百裏挑一的奇才。”
顏桃之想了想,允頷點頭。
他略略沉吟,眼中精光一輪。
“那能敗下這些百裏挑一奇才之人,想必是千古難得一見的曠世之才。”
不就晉到第二輪了麽?至於這麽無恥自誇麽?
“看來江某真是曠世之才了。殿下覺得呢?”
顏桃之:“……”
文會第二輪時間過去大半,江浮碧早已經寫好了文稿。此刻捏著紙,目光在幾行字上看了許久才滿意地一笑,站起身交了詞稿於謝歸。
顏桃之對他這種反反複複推敲的方式很是不屑。
詩詞之性,隨性即來。這般刻意去寫,反倒不美,傷了詩詞風骨。
“這第二輪,江某覺得實在是穩進不疑。”他一回座位便又跟顏桃之搭起訕來。
她沒多少表情,眸中傲色睨於他。
“那本宮就拭目以待。”
江浮碧怔愣望著她漆黑的眸,那麽一瞬間,這樣驕然桀驁的她耀眼得讓人難以直視。
他笑意在唇邊擴大,“殿下不會失望的。”
按照曆年規矩,入第三輪決賽五人,每人詩詞文篇會挑出一篇優秀的出來,供眾文士評定優劣,最後定下魁首。
江浮碧與顏桃之在這輪狹路相逢。
另外晉級的三人中除了藍袍的洛姓文士外,還有兩位同姓為張的文士。
顏桃之反正沒得挑,她隻寫了第二輪之詩,這會兒拿了唯一的一張紙第一個交到謝歸手中。
“這女子竟然會入決賽?!”儒家之派為大顏正統學派,其有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女子地位低下可見一斑。眾文士又大都師學儒派,對女子的偏見自然也就極大。
謝歸再一次用眼神製壓住全場。顏桃之遞給他宣紙時悄悄瞅他一眼,麵上哪裏還有半點冷硬。
這翻臉似翻書,隻怕沒幾人學得來。
其餘的人也陸續交了文稿,謝歸一一接過,沉思了半晌,決定先從較差的開始念。其實這差也不是真差,能在眾文士裏脫穎而出,順利入第三輪之人絕非等閑之輩。所謂差些,不過是未有多出彩,以稍顯平俗而已。
藍袍中年文士一直靜靜坐在位上茗茶,大有勝不驕敗不餒之氣度。
“叢縟森森鋪覆,鵠鳥隨雲飛首……”
待謝歸念到他的詞時,此人亦是毫無緊張之態,顏桃之不禁暗自點頭。可待謝歸念完餘下幾句後,顏桃之心裏狠狠一驚。
“翎羽扇,燕窩糕,檀玉桌前盡取。奴伏,官戮,貴胄苟貪人炙。”
謝歸的聲線不算低,他念到後幾句時,為了符合整闕詞的通篇情感,特地加重了音。尤其那“貴胄苟貪人炙”一句,更是字字清晰,直擊顏桃之心尖。
虧她還想提拔此人入朝為官,卻不想此人如此痛恨朝廷。
江浮碧輕笑,正想過去安慰被打臉的顏桃之,卻被她嫌棄推到一旁。
洛姓文士之詞被謝歸排在第三個念,文筆俱佳,其選題亦非俗人可想。以奢靡之景入手,既切合了第二輪的主題又將這延伸到朝廷腐敗層麵。可以說是將這首風流子填得極好。
顏桃之神色古怪,終究沒忍住起身反駁道:“小女子認為這詞寫得不妥。”
“不妥?天子腳下我等自然不敢造次,但官戮至民怨,我等隻是借詞以抒百姓之意,百姓之苦。”藍袍文士還沒答話,他旁邊一臉正義凜然的一文士就率先開了腔。
很快又站起一個文士,看向顏桃之目光微帶蔑色,“女子就是女子,膽小如鼬鼠。即便真是天子在此,我等一樣將此詞洪聲而念。”
“就是就是。”附和聲如春筍般冒起。
江浮碧啟唇想說什麽,顏桃之卻扯了扯他的衣袖。
她自己的事,用不著每次他都摻一腳進來。
這個“弱弱”扯衣角的動作萌到他了,他兩眼一閉,鼻間感到有流體向下而出。
嗷嗷!
顏桃之再一回頭嚇了一大跳,這廝怎麽流鼻血了。
“不礙事,皇宮夥食太好,上火了。”江浮碧顫顫巍巍擦著鼻血,有幾絲沒擦到的流到了下巴,顏桃之覺得他那個樣子又蠢又好笑。
“蒟蒻。”她輕喚了一聲,蒟蒻會意,準備去替江浮碧擦拭,卻是被他側臉一躲。
蒟蒻也不尷尬,收回錦帕,歸到原位站著。
奴才伺候主子天經地義,但他也不知怎的,就是不願去碰那準駙馬。
蒟蒻那點小情緒,江浮碧盡收眼底。
他派人查過蒟蒻的身世,不過就是個窯子裏出來的小倌,他不願碰他,他還不願他碰呢。
秦艽歎氣,這蒟蒻與江閣主也不知誰嫌棄誰多一點。
蒟蒻對顏桃之的心思,明眼人一看便知。而江浮碧又是帝君欽點的嫡長公主駙馬,這兩人遲早要撕起來。
不過顏桃之可沒閑情去管這些,朝廷用人迫在眉睫,她忙著招攬賢士都忙不過來,能放在兒女情長上的時間少之又少。
“洛先生的詩也說了,鵠鳥隨雲飛首,其自是官宦臣服君上,然則不為。天高皇帝遠,地方官所為何,遠在帝都之帝不得而曉。再說檀玉桌前盡取一句,亦是非也。”顏桃之沒有理會那些說閑話的文士,而是直接開口與洛姓文士論起詩來。
儒家講究學術爭鳴,既然他們喜歡按儒派的來,那她就以此為點切入。
果真,眾人都安靜了下來,噓聲聽著。
“姑娘所認為何?”洛姓文士起身拱手,於顏桃之行了個儒家禮。
顏桃之也趕忙回禮,撐開了笑靨,“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所謂盡取,也不為過。”
“奴伏,官戮,貴胄苟貪人炙。”她吟著,又是擺了擺首,“奴伏則官戮,若奴非役,官者自是清廉。”
洛姓文士嘲諷一笑,“姑娘這話就不對了。貴族皇胄奢靡,不顧百姓生死,人人得以誅之。”
“啪。”顏桃之忽然一拍掌。
眾人不明所以。
她梨渦輕陷,“如此之說,朝廷而今混亂不堪。先生既有此覺悟,那麽便更當為百姓盡一份力了。”
繞了一圈,終於繞回來了。
她說這麽多,說來說去,還是想招這些有能之才為朝廷效力。
“可……”
“先生方才信誓旦旦說百姓有苦,而今來了機會,能解救這些百姓,先生怎又推脫起來了?”顏桃之窮追不舍道。
江浮碧看時機差不多了,於是起身了身,“在下江浮碧,願隨姑娘引薦,壯我朝皇威。”
“在下張從衛,也願同江公子一般。”在江浮碧之後,很快站起一名樣貌清秀的少年,作揖道。
顏桃之對他有些印象,這人便是此次文會進入第三輪之中的一人。這樣的人才,也是不可多得的。
而他身邊與他同是張姓,眉目又略和他相似的中年文士應該就是他的哥哥了。
張從濟不悅地瞪了弟弟一眼。
顏桃之這才想起,那張從衛之兄便是方才第一個站起來反駁她話之人。
這也難怪張從衛一表明心跡,他兄長便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了。
“在下傅介,也願姑娘引薦……”
“在下塗林方……”
……
有了江浮碧的推波助瀾,在場已經陸陸續續有十幾個文士表明願意為朝廷效力了。
事情的進展出乎意料得快,顏桃之不禁重新審視起江浮碧這便宜駙馬來。他真的就一無是處麽?
如許月色正上,研開幾縷春風送暖。會淩覽山閣燈火通明,繁華與喧鬧充斥著這座帝都最高的樓閣。
“先生之意呢?”斂去心中雜思,她撇開眼不去看正向她邀功的江浮碧。
洛姓文士於顏桃之扯唇,“姑娘一介女流尚有此想為民,鄙人若再不答應便覺羞愧了。”
“嗬。”嘲弄之聲傳來,原是那張從濟又找起茬來,“可笑可笑。一個小小女子三言兩語就將我等耍得團團轉,她何德何能敢放言引薦我等?”
“就憑這個。”江浮碧也不知從哪掏出一塊玉牌,上頭用篆體刻著幾個字,待顏桃之看清後心中一驚。
這是她灼華宮的玉牌。
以牌為信。這原本是大顏朝邊防所用之法,將領手中持虎符牌,作調兵遣將之用。後來這法子傳到了宮中,先皇後便令尚寢局製下各宮玉牌,分發於各宮宮人。持玉牌者,無須通傳便可進入各宮內室庫房。
顏桃之黑了臉。她是說前些日子怎麽總聽蒟蒻在哭庫房的器件像是被人拿去了幾件,看來這賊如今就在眼前呐。
江浮碧在接收到顏桃之鄙視的目光後,摸不著頭腦地轉遛了一圈眼珠。
他這又是哪惹到她了?
“看此塊玉牌的質地,選料乃上乘,莫非這是宮裏流出之物?”
“莫非這兩人是宮裏的貴人?”
幾個文士見風使舵,竟有兩人跪下來給顏桃之和江浮碧磕起頭來。
這年頭想進宮當個官不容易。寒窗苦讀數十年還是沒個指望,這些文士大多都是因為屢次落榜而心灰意冷,這才開始吐苦水,將矛頭指向朝廷的,其實他們心底對青雲仕途還是抱有無限希望。
今日中了狗屎運,遇上這麽個大貴人,想來離發達之日不遠了。
顏桃之扶起一個老淚縱橫的白胡子文士,“先生快請起,這禮,我是萬萬受不得的。”
要是早知道這玉牌這麽好用,她幹嘛還要去費那麽多口舌。
江浮碧賤賤一笑,“殿下,看來最後還是得江某出馬。”
無視,無視,自動無視。顏桃之眼不見心不煩地轉過頭去。
“你們這些牆頭草啊!”張從濟氣急敗壞,最後看了眼自家弟弟張從衛一眼後甩袖奪門而出。
好罷,這裏真心跟朝廷過不去的也就隻有張從濟一人。
至於其中原因已經不那麽重要了。顏桃之這回釣了這麽多魚,她正謀算著朝上還有何空閑職位可用任命。
“家兄失禮了,從衛在這裏給諸位賠禮。”俊逸少年與顏桃之對視,他說著說著雙頰竟然多了一抹可疑的紅暈。
江浮碧眯眼。好家夥,他這可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顏桃之裝作沒看見,朝張從衛點點頭,“無妨。”
從顏桃之與諸文士爭論到眾人下跪參拜,自始至終,站在遠處的謝歸都未說過何話。
如玉溫凝的麵上勾笑連連,細看下那笑容惡趣十足。
是宮裏的人麽?
怎麽辦,他的興趣越來越濃了。
但看江浮碧那小子如此寶貝他家丫頭,謝歸突然覺得自己要是再想和顏桃之獨處論道是件異常艱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