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長公主同人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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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碧略一頷首。她這說的是千古唯一女將——傅虞娘。
“無一例外,百官亦嘲虞娘一女流,何以縱馬提槍?”晚風吹過額前的流蘇,再淩亂的質感也無法減去她一身鏗鏘傲氣,“結果虞娘前線破敵,大獲全勝,那幫食古不化的老臣再沒人趕多放個屁。”
這樣鄙陋的話語從她口中說出,非但沒有粗俗粗魯之感,還多了絲俠氣與不羈。
“殿下也有與虞娘一樣的抱負。”他這句話沒有用疑問的口吻,而是十分肯定。
他低聲吟著,神色不知怎的就暗淡了許多:“萬裏乘雲去複來,隻身東海挾春雷。忍看圖畫移顏色,肯使江山付劫灰。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群才。拚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她不理會他,幾近癡迷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此後,疆域無外敵侵擾。虞娘之功得萬民讚頌,帝追封其侯,賞金無數。自此,女子之位與男子齊平。女子可入朝為官為將,男子亦可入宮為妃為後。”
“隻是弇祖帝幾代後,男女地位又回到了最初的男尊女卑。”江浮碧突然摻進一句,無疑像是當麵澆了她一頭冷水。
顏桃之斜眼睨他,“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江浮碧無力言道,勉強一笑,“所以殿下才會一直對北冥大將軍窮追不舍。”顏桃之一個刀子眼射來,他又立即改口,“所以殿下才會有尋常女子沒有的抱負。”
她看著他有氣無力的笑,忽地就沒由來地覺得無趣。她跟他說這些做甚?
“我倒是挺想明白這虞娘的事跡到底是誰同殿下講的。就像殿下之前說的,我們男子自然欣之為尊,皇家翰林院編策的書卷也自然不會花多少筆墨在一個巾幗英雄身上。”他的兩個“自然”說的極重,顏桃之看出他說的是反話,卻是冷笑勾唇。
“江閣主也在那‘欣之為尊’的範疇裏。”
“不不不……”他嬉笑討好,“成親了自然還是夫人最大。”
顏桃之沉默片刻,“閣主是使劍的罷?”
江浮碧一愣,“是呀,自幼鑽研劍術,所使兵器,以劍為其中之最。”
她嚴肅點頭,“閣主果然好賤。”
“……”江浮碧自動將她的話轉換成是在誇他劍術高超。
“還記得在下問殿下此行為何時,殿下的回答麽?”他自顧言著,樂嗬嗬閉上眼,神情自戀到讓人想上去打他幾拳,“殿下說是來挖金的,而如今最大的這塊金,殿下已經挖到了,難道不是可喜可賀麽。”
顏桃之以為他看不見,飛快拿了筷子夾著一塊四喜小丸塞進嘴裏。
“少岔話題,你前句說最懂本宮的人是你,你給本宮說說,你哪裏懂本宮了。”咽下丸子後,顏桃之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江浮碧像得了失心瘋一般仰天大笑,“殿下一天十二個時辰的行程都盡在我手。吃了多少碗飯,進了多少次茅廁我都了如指掌,難道還不算最懂殿下的人麽?!哈哈哈!”
顏桃之幹笑,茅廁……頓時一股想要嘔吐的欲望攛上心頭。
“能正經些好好說話麽?”
“行呐,在下最擅長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了。”
努力支撐麵無表情的顏桃之瞬間破功。
秦艽,護駕,此人有毒!
顏桃之回房時,蒟蒻仍跪在她門前。她無聲將他扶起,卻是與他那雙淚眼朦朧的眼直直對上,她疑道:“這又是怎了?”
蒟蒻一聽,心上又是一暖,淚水卻止不住地往下掉。
“別哭了。”她不擅安慰人,再加之她壓根不知道他是為何哭泣,隻得冷聲冷氣威脅道。
蒟蒻竟然停了哭聲,哽咽然開口,“蒟蒻……會一直一直在殿下身邊的……”
哪怕她心裏沒有他一絲一毫的位置。
她沒有多想,摸摸他的腦袋,“當然了,本宮的人,誰敢動。”顏桃之忽地話鋒一轉,“對了,明日你也就別隨本宮回宮了。”
“殿下!”蒟蒻以為她是要趕他走,他死死咬住下唇,貝齒嵌入紅唇,作勢又是一場梨花帶雨。
顏桃之無奈,“本宮的意思是,你且留在宮外,萬一……”她微頓了言語,眸裏陰沉轉瞬即逝,“萬一真的有什麽事,你便到禮部侍郎府邸找阮大人,到時候也不至於連一個為灼華宮打點的人都沒有。”
她見他眼圈一紅,連忙道:“別哭別哭,這不還沒出事兒麽。”她自腰間取下一塊玉佩,水光其中,皎潔無暇,篆體刻著些字,“若軟薄木不願想幫,你就將這水吟玉交到大學士白故明之手,他看到之後自會立保其弟與你周全。”
軟薄木狗腿子的性子太過不靠譜,若真出了大事,保不準他會立馬撇清與她的關係。使得她不得不留兩手準備。
水吟玉是劉芷的貼身之物,那日城門送別她將這玉交於她,叫她轉饋白故明,她遲遲沒有動作。一是後妃與前朝大臣互授有違宮規。雖說劉芷已離宮修行,但帝君未撤下其封號與妃階,也就是說劉芷仍是帝王之妃。
若她按照劉芷說的將水吟玉遞於白故明,這非但不是幫她,還是害了她。
這第二點嘛,顏桃之也存了些小私心。將來若有事相求再將玉佩交於白故明,他看見這玉佩,記起劉芷的一顰一笑,自會全力以赴相幫。
於宮中行事,她不得不為自己謀算。
“白大人?”蒟蒻呢喃道:“白大人隻是翰林院的官員,即使身管整個翰林院,但在朝上也隻是形同虛設罷了,殿下為何要蒟蒻去找他?”
她目光深邃,白故明是勢力單薄,但白家可不止那麽簡單。
“這些以後再同你講,快去睡吧。”
她轉身,沒有看見他眼裏的失望之色。
那一夜,蒟蒻就這麽在她門前硬生生跪了一整夜。其原因不過是她那層芥蒂,讓他感到她離他好遠好遠。
在這許多年以後的深秋,天氣涼了,顏桃之的心亦如此涼薄。
蒟蒻,故明,相繼離去。她一行清淚落下,聲音略帶嘶啞:“浮碧,可有酒?”
他會意令秦艽呈上,她一碗連一碗毫無停下之意,一旁江浮碧隻是靜靜看著。
她轉眸望向院子,地上已有凋落的黃葉。
世上的人兒,如同這些葉子般。曾茂盛過,繁華過,可最後隻落得凋殘至此的結果,暗淡收場,悄然離去。
而她在這金碧輝煌的皇宮裏,與那些被埋葬曾經鮮活的生命一起,慢慢落寞……
須臾,她素荑顫抖著放下酒碗,差人將案上酒盅等雜物通通撤去。大笑著,含著淚,趴在案上,失聲痛苦。
“你還有我。”他以帕輕拭她麵,輕喚她的名字。
是呀,她還有他。
這黃泉碧落,刀山煉獄,有君共赴。
許久,她入了眠,眼角殘留一顆淚珠,“浮碧,對不起,我最後還是沒能把你留住。”
好多時候都是因為她的不曾留意而錯過許多。
幸好,當夢境醒來,你們都在。
漸上晨曦,斑斕陽光透過朱閣紙窗蜿蜒至屋,朝氣彌漫。
顏桃之自塌上坐起,打哈欠之際一抹消受的身影便已跪伏在了她腳邊。她定睛一看,是蒟蒻。
他手裏端著盆,準備給顏桃之梳洗用的。
她一時間沉默了下來。宮裏的規矩是有奴才侍候主子梳妝打扮這一條,她這些年被人服侍慣了,也沒覺得有何不妥,但今日卻突然別扭起來。
昨夜的夢境,荒謬到虛假,卻又真實到可怕。
蒟蒻與白故明,還有好多好多人相繼離開……
“殿下,請。”蒟蒻見她遲遲無言,便將身子又壓低了些,雙手扶住瓷盆的邊緣,把盆舉過了頭頂。
他身子孱弱,力氣小,舉起這麽大的個瓷盆對他來說明顯十分吃力。顏桃之瞥過他打著顫的手,心間最最柔軟的那一處被觸動,她柔聲道:“把盆放在塌上,這樣拿著太重了。”
蒟蒻不曉得又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紅,“可萬一將床榻弄髒怎麽辦?”
顏桃之惡劣道:“髒就髒罷,反正不是在宮裏。”
別人的地盤,臨走之時還是要留下點汙漬,以證明自己來過。
蒟蒻應了一聲,把盆放置在塌後,默默為她打理著青絲。秦艽挽發的手藝極好,但比起蒟蒻來那是九牛一毛。顏桃之多少能猜出,他這是在孌童坊裏受過這方麵的訓練。
待她整理好下到一樓時,江浮碧已早早侯在閣外。顏桃之正疑惑為何不見宮裏派馬車來接人,一輛駒車便緩緩行至閣前。
這車青蓋素頂,一看便知是民間駛出的。
“在下自作主張,還望殿下不要見怪才是。”江浮碧伸手過了,她沒有拒絕,將手放到他手中。
民間的馬車不配以車凳與踏腳的太監,她要想順利上馬車,也隻能靠他拉一把。
“謝謝。”上了馬車,顏桃之忽然輕聲說。不知是在謝他拉她上來,還是在謝他雇的馬車。
江浮碧在她邊上擠著坐下,眸裏笑意點點,“我派去宮門口打聽的人一直站到巳時初都不見有馬車出宮。辭氏蠻橫,想來這等小事上定會與你相計較,侍衛估計早被她買通。我這才另聘了馬車。”
顏桃之正打算再說些感激的話,卻聽見他又添了一句,於是她頓時將那些話吞進肚子裏。
“畢竟讓夫人徒步上街拋頭露麵,招蜂引蝶,為夫我可是會打翻醋壇子的哦。”
她不認識這個自說自話的白癡碧。
“昨晚殿下睡得可好?”一路上江浮碧的嘴就沒停過。
她閉目養神,思忖了會兒才道:“夜長夢多,你說睡得好不好?”
“那就要看夢的內容囉……”他拖長了尾音,引人遐想,“要是是洞房良辰,這千金一刻的春宵自然讓人醉生夢死。”
“死?”顏桃之嘴角咧開,“這夢倒讓本宮有了個精辟的總結。”
江浮碧:“什麽總結?”
她睜開眼,似笑非笑,“好人活不長,禍害遺千年。”
“承蒙殿下吉言,在下一定長命百歲。”
“那你這是承認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壞蛋了?”顏桃之挑眉。
江浮碧風騷地搖搖折扇,“不敢當不敢當。”
“有什麽不敢的,依本宮看,江閣主倒是和一長命之獸極為相似。”
江浮碧單純地問,“是什麽?”
她幽幽一笑,唇中慢吐出三字:“老王八。”
“……”
馬車搖晃得厲害,顏桃之出行都是乘坐宮裏的馬車,這民間的馬車即便再好也比不了宮裏,她沒好氣道:“這顛來顛去的,江閣主可真是聘了輛好車。”
他目光熠熠生輝,“就是這樣才有情調,殿下覺得呢?”
這色色的表情配上色色的話語,顏桃之麵上一僵。
他笑得越發放肆,“成親以後殿下就會有所體會的。”
典型的衣冠禽獸,顏桃之微搖頭,這人脫了衣服估計連禽獸都不如了。
待馬車行至宮門前,由於這車並非是從宮裏出來的,不出意外被禁軍侍衛給攔了下來。
“瞎了狗眼,我們殿下的車也敢攔!”秦艽揚鞭一甩,打在車前的橫木上。
那禁軍原本就很不耐煩,這下被秦艽這麽耀武揚威地舉動一擺更是不爽,“我管你是誰,沒有宮裏的玉牌,一概不予放行。”
秦艽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好你個殺千刀的……”
顏桃之半掀開簾子,朝外比了個手勢,蒟蒻會意將腦袋探進來。
他在瞧見顏桃之與江浮碧挨那麽近,並肩而坐時,神色明顯一沉。隨即揮去黯淡,平靜回道顏桃之:“秦艽哥哥出宮時似乎忘記帶令件玉牌了。”
她不是沒有發覺蒟蒻的異樣,卻隻是微頷首於他淺笑,“無事。”
隨後顏桃之狠狠用手肘一捅,正中江浮碧的小腹。
“殿下好狠的心,又要謀殺親夫了。”他武功造詣何其之高,早就練就一身硬氣鍾罩,顏桃之這麽一捅對他來說不過是像撓癢罷了。
她嘴角抽了抽,“把我灼華宮的玉牌拿出來。”
他這演戲的天份比秦艽還高。
江浮碧又矯情喊了幾聲疼,這才磨磨蹭蹭從袖口掏出玉牌交給蒟蒻。
“小子,用完了記得還回來。”
顏桃之皺皺眉,對於江浮碧用的那個“還”字很是不悅。本就是她灼華宮之物,於他而言何來“還”之一字。他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呐。
“蒟蒻,你把這玉牌好好收著,不必再給他。”
蒟蒻當然樂聞顏桃之的話,高高興興應了聲。
顏桃之和江浮碧都得了帝君特例,即便是在後宮未央內巷亦可乘騎代步,馬車便一路駕進了未央巷。
久未做聲的江浮碧狹長眸子上挑,嘻嘻又道:“殿下以為我手裏就這麽一塊玉牌麽?”
她眼皮跳了跳,這消停還沒本刻,又嘰嘰喳喳起來。
神傷睜眼,顏桃之道:“這隻是個開端,所以本宮這是要一塊一塊地將你手裏的玉牌給拿回來。”
“額……”江浮碧轉頭看向別處,“當我什麽也沒說。”
她戲謔勾笑,“還是本宮棋高一招了。”
“那是那是。”江浮碧不放過任何一個刷好感度的機會,即便他的笑真的太過浮誇,“若在下是七行俱下,那殿下便是一目十行,在下今生今世怕是都趕不上殿下了。”
顏桃之攏了胸前青絲,把玩間盯上他深邃眸子,“行了。江閣主明人不說暗話,昨夜你突然向本宮引薦你閣裏的美少年,不會是想幫蒟蒻脫離苦海吧?”
蒟蒻看江浮碧的目光不算友善,江浮碧亦是。她這麽說不過是故意詐他一詐。